「我想我会永远爱你,梅根。」病房里,西里尔深情款款的对着她道。
    「出去以后再说吧。」陈廷安坐在椅子上给他切香吉士,这种柑橘水果陈廷安自己不喜欢,味道很西式,很无趣。她还是更喜欢以前过年吃的那种橘子多一点,酸酸甜甜的,还香。
    「我现在就要说。」
    「嗯嗯,你说你说。」
    「你要不要上来床上坐?」
    「不了,我坐椅子。两个人很挤的。」
    「不挤,这上面很宽。还有空间。」
    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西里尔到底为了什么进的疗养院,也许是他自己进来的?
    「好吧,你让让。我上去。」
    他们两人挤一张单人床,西里尔笑嘻嘻的拥住她。「这下子我们终于只有彼此了。」
    陈廷安想反驳,想想似乎也没错,西里尔不能跳舞了,她就要没有工作了,可不是只有彼此?
    一个年近三十的做出这样不成熟的决定,她是个王八蛋,为了个男人,年纪轻轻,罔顾事业,没有想过和西里尔究竟有没有未来,她要是更老一点,是不是要就这么孤老终生,之类的问题,她完全没有考虑。
    陈廷安想她若是有父母朋友的话肯定要把她骂死了,幸好她一个也没有。小唐大概勉强算一个。西里尔太不靠谱了,他比她还要疯,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些原因责备她。
    「西里尔。」
    「嗯?」
    「我之后还得回国一趟。」
    「这样啊。」
    「我把工作辞了,只不过还需要一段时间稳住公司。」
    「嗯。」
    「那之后,我就来法国找你。永远留下来。」
    「永远?」
    「永远。」
    「直到你死吗?」
    陈廷安迟疑。
    「对的,直到我死。」
    「哈,我开玩笑的,你不需要这么做,只要确定我们能一直待在一起就行了。」西里尔道。
    「到了那时候你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去流浪吧。到处流浪,不用再劳碌,尽情享乐,用力花钱。」
    「很不错的规划。」
    下午的时候陈廷安出了一趟门,上集市买点食材,虽说疗养院的伙食还挺不错的——不过她不是付钱的病患,不能吃。要用餐只能自己下厨,幸好厨房还是能外借的。
    回来之后,西里尔居然又惊奇的看着她。「梅根?」
    这是什么反应?陈廷安不解的看着他。
    只见西里尔瞅了她一会,收回目光。「回来了啊。」
    「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高兴的眼神。」
    看起来可不像。「西里尔,你介意我问问你们院长,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到这里来修养吗?」
    「当然不介意。」西里尔道。
    陈廷安正想说太好了,就听他接着道:「因为我让他们全都不准告诉你。」
    …原来如此。
    「不是什么大问题,梅根。你不需要为我担心。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十分感激。」
    「你不必向我感激,因为是出于自愿的,为你付出只是变相的在满足我自己,我也只是为了自己好,没什么了不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言善道了?」
    「如果这就是能言善道,那么大概是从我出生以来。」
    西里尔大笑。「梅根,偷偷和你说个秘密,我会永远爱着你。」
    陈廷安无奈的摇摇头。「你说过了。」
    「那就再听一次,梅根。」
    事情在这里戛然而止。
    她但愿自己的回忆只停止在此时此刻,却事与愿违。悲剧来临得太突然了,像巨石横空坠落,砸在她的身上。
    出国,回国,回国,出国。她总是在往返,总是在从故乡到他乡,他乡再回到故乡。她的故乡究竟是岛屿还是花都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这是什么东西?」她看着疗养院里头的看护给她的陶瓷罐子,开口道。
    「这是%$@&_¥1<¤¢√&_。」
    「你再说一次?」她茫然的又问了一次。
    再问了一次她还是听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指名交给她,为什么要显得那么慎重,西里尔人呢?
    大概是回答得不耐烦了,看护硬是把罐子塞在她的手中。「这是西里尔先生的骨灰,爱拿不拿。神经病。」
    这回总算是听清了,她接过骨灰罈,愤怒的往地上一砸,陶瓷碎裂,里头白色的灰烬四散,洒得满地都是。
    看护朝她骂了脏话,她则同样回以最恶毒最兇狠的言语,她的所有情绪都失灵了,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况。地上的那一堆骨灰,眼前的法国村姑,还有她自己,异国的古怪女人,这一切简直像一场詼谐的闹剧,陈廷安觉得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简直荒谬透顶。
    为什么还不结束?为什么还不落幕?她嘴上骂着法语和中文混合的脏话,心中却在想着何时能结束。看护瞪着她,觉得自己今天上班遇上这么件事情简直倒楣透顶,所有病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其他看护也在病房里面,前台小姐滑着手机像是与他们这边完全隔离了。
    「他是怎么死的?」闹剧持续了很久,就在她把自己的面子全都丢在地上踩了许久以后,陈廷安最终冷静了下来,沉声问道。
    她有权利知道。她想。
    看护眼睛还是瞪着她,说自己不知道,就转身走了。最后是其他的看护告诉她的。
    据说是在某一天里,突然喊着她的名字从楼顶跳下来的。没有人知道西里尔如何、何时到的那里,也没人知道具体情况到底是有意识的自杀还是无意的坠楼。
    西里尔没有家属,疗养院甚至不需要赔偿,也没有个赔偿对象。
    她仓皇的逃离了法国,说是逃跑,坐在飞机上,她发现自己也成了一个无处可去的人。如同她捡到西里尔时的西里尔那样,只是这回不会有人发现她了,她的流离失所就要从今天开始。
    西里尔,一个美梦,一道疮口,他像是一把利刃,悄无声息的刺入她的心脏又抽离,从此她心里的伤再也无法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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