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靳朗已经在法国。
    靳朗在出国前几天,每天都早出晚归,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在避着他。这让陆谦心里有些难过,却又觉得松一口气。他真的没什么力气再去承受靳朗幽怨的眼神。那种无声的控诉,令陆谦很不好过。
    在靳朗出国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都在家。陆谦在这个即将要短暂分离的前夕,终于也捨不得继续躲在房里,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靳朗走来走去,做最后的收拾。
    靳朗终归还是无法对陆谦冷着脸。他进房拿了一枝事先准备好的红玫瑰,走到陆谦面前,蹲下。
    他将花放在陆谦手里,轻声的对他说:「谦哥,提前祝你情人节快乐。」他看着陆谦的眼睛,一句一句的交代:「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吃饭,要记得想我,我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你要接电话……」靳朗越说越小声。
    陆谦拿着被细心剪好、系上丝带的玫瑰,看着沮丧的靳朗,心口一阵疼。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他这次要去法国参展,原本该是多令人高兴的事。他们要为此错过情人节,但是不会错过情人间该做的事。他们要大声谈笑拥抱,开香檳庆祝,把蛋糕吃的全身都是,在床上胡作非为到精疲力尽,然后才依依不捨的送走小朗。不是这样让他的男孩无可奈何的蹲在身前,委屈的讨一个记得接电话的承诺。
    陆谦将靳朗拉起来坐到自己身边,有点僵硬的揽住靳朗:「小朗,对不起,再给我点时间…」靳朗也不敢动,这是这段日子以来,陆谦第一次的主动靠近,主动提及自己的不适应。他不明白陆谦为什么开始排斥他,可他能等。他甚至不愿意陆谦勉强自己,他推开人,温柔的说:「好。」
    陆谦被推开了,但这次他本能地察觉到,靳朗的推开,其实是把他紧紧的护在心上。他怕陆谦还是会感到不舒服,所以他忍着不碰他,也忍着不让他碰。陆谦心里的墙崩落了一小块。
    靳朗的柔情像一束小小的火光照进他心里,温热了方寸之地。火光还不能融化陆谦心里的寒冰,但足够提醒陆谦了:眼前这个男孩,不是随便的什么人,是他的爱人。
    他渴望他。他是能渴望他的。
    陆谦定定地看着靳朗,忽然就扑上去,紧紧抱住他。他深吸气,感觉自己的肺里都是靳朗的沐浴后清爽的味道,那么好闻,那么吸引人。他轻轻地用唇碰了一下靳朗的颈侧微凉的皮肤,轻声的说:「小朗,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等靳朗回来,他要告诉他。通通都告诉他。十三岁男孩的委屈会有眼前的靳朗疼惜。现在,让靳朗愉快的去法国发光发热。等他回来,他们将一起分享荣耀,也一起面对梦靨。他会在这段时间准备好,他要振作。
    陆谦靠在靳朗怀里汲取温暖、汲取勇气。他相信他能撑到他回家。
    情人节晚上,他坐在家里,一个人喝着红酒,一个人思念着靳朗。
    徐扬跟齐少白也不太好过。
    齐少白正在跟徐.男朋友.扬抱怨他的老闆徐.总监.扬,有多过分。
    徐扬苦笑的开车,他从一下班就被小齐抱怨到现在,就已经坐到餐厅里了,他还一直碎碎念。
    「停停停,」徐扬趁小齐喝水,总算插个缝说话:「我,你们高大帅气的徐总监,也是为你好啊。让你去考执照,也是觉得你能力够了,你看我,他每天抽空跟你上课,又帮你报名考试缴报名费,简直出钱又出力,这样的好老闆没几个了啦…」徐扬越说越得意:「你要好好珍惜。」
    齐少白瞪了徐扬一眼:「我就还没准备好嘛!干嘛这样赶鸭子上架?」公司里其他助理,也是今年打算一起去考试的,但是其他人都来好几年了,才被推出去考,而他严格说起来,才将将刚要满一年,实在心里没底。他可不想是今年全公司唯一一个落榜的设计助理。
    今天下午在例会上,徐扬点了几个今年要去考试的人,其中包含了齐少白。齐少白毫无心理准备,直说自己能力不足,还拼命使眼色期望谦哥出来解救他,想不到陆谦根本心不在焉,就算直接被徐扬点名问他的意见,他也只说挺好,要小齐加油。吼…在大家面前小齐根本敢怒不敢言,只好笑笑地说自己会加油。好不容易忍到下班,一上了徐扬的车就开骂了,一路骂到餐厅、骂到牛排送上桌。
    徐扬看着气噗噗的齐少白,实在觉得他太可爱了。说什么男朋友就是上司这事,若公私不分会让徐扬难做人。所以在上班时间,总是竞竞业业严守小助理身分,对徐总监越级交代的任务一盖通吃。下了班,又捨不得对男朋友发飆,怕影响两个人感情。
    可心里冒火啊!憋都憋不住啊!后来就精神分裂出这么个办法,对着老公骂老闆,一边撒娇一边讨拍还一边骂。弄的徐扬还得站在他那边,陪着一起骂徐总监大猪头。
    「……」大猪头看着眼前吃的狼吞虎嚥的小猪,心里一阵柔软。
    「你抱怨完了,换我跟你说说我今天上班的事……」徐扬优雅的剔开德国猪脚,切了一块夹着酸菜递到齐少白盘里。
    「你说……」齐少白忙着将猪脚吃进嘴里,头也不抬。
    「你知道那个陆谦?」齐少白专心吃,一边嗯嗯嗯的点头。
    「他最近不知怎么心不在焉的,画图好几次都标错尺寸,都是他助理提醒他,他才改过来的。」徐扬发现了?齐少白有点吃惊的停下刀叉,抬头看他。只听见徐扬继续说:「他那个助理啊,小小年纪却很细心,不怕吃苦又认真好学,底子也挺扎实的,我看这一批被送出去考试的助理,他通过的机率最大……」小齐忽然被称讚,脸都红了起来。
    “原来徐总监是这样评价设计助理齐少白的,我刚刚还那么不识好歹,一直在说他坏话……”齐小白心里还内疚着,就听到徐扬又开口了:「重点是他又长的好可爱…」齐少白嗤了一声,骂道:「你上个班到底都在想什么?」
    徐扬耸耸肩,莫可奈何摇头晃脑的说:「关关雎鳩,在河之洲。翩翩公子,君子好逑。」
    「……」逑你妹。小齐白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吃。没吃两口,又想到一件事:「欸…谦哥最近真的怪怪的耶!」
    「我在跟你说翩翩公子的事,你跟我提陆谦干嘛?」徐扬根本不当回事:「那傢伙大概就是过年睡多了,现在回不了神。再加上靳朗出国展览了,情人节落的孤家寡人的,在那边矫情。」
    「谦哥才不会这样。」齐少白替偶像辩驳。「还是我们去谦哥家看看他?」小齐又提议。
    「我才不要,情人节去别人家干嘛?你快吃…我急着回家。」
    又他妈的急着回家。
    小齐脸红红的丢下刀叉说不吃了,剩下大半块牛排。
    不敢吃饱又过度操劳的下场,果然半夜又肚子饿,踢了徐扬去煮鸡蛋牛奶。
    而靳朗在法国,除了跟着各位老师四处瀏览学习,拜会各门派大师以外,他本人可说是遭遇了一场奇遇,这个奇遇让整个团都跟着沾光。
    这个情人特展,是在一个私人展览馆展出的,而这个展馆的主人是一个华人,袁修德,人称袁先生,在艺术界是个特殊的称号。袁先生是艺术家也是商人,当初他知道国内举办璞光奖的日期与这个情人特展日期接近,就极力促成此次合作,美其名东西方文化交流,其实私心里也是想为国内绘画界尽一份心力。
    想不到这次的作品,令袁先生十分激动。
    在绘画团抵达展馆的时候,袁先生不但亲自接待,还第一时间就问了“情深”这幅画的作者是哪位。
    “情深”就是靳朗那幅老夫妇作品的名字。所有人都感到纳闷,靳朗这幅画在国内不过拿了第四名,至于让人这么急着要认识画家吗?袁先生积极的态度,令白鷺子的两个徒弟都有点不满。
    白鷺子倒是心平气和,要两个弟子快跟上,一起过去看看人家靳朗的画。
    璞光奖这五幅入选的画,他们几个带队的老师都事先看过了。凭良心讲,如果是白鷺子自己投票,他很可能会把票投给“情深”。他挺喜欢靳朗创造出来的那个氛围的,怎么形容?古老情怀?
    所以主办方对靳朗这幅画情有独钟,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西方人,或离家多年的华人,特别难抗拒这种东方情怀。
    一行人被带到“情深”面前。
    这是靳朗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画被高高掛起,打上投射灯,正式被展出。顿时眼眶有点发热。
    其他人见了靳朗的画,倒也没再升起其他什么不满的心绪,是真的挺好的,虽然只是第四名,但连拿第一的白鷺子二弟子,也瞇着眼看的很入神,仔细琢磨。
    袁先生带着大家绕了一圈,之后让其他人自己去看画了,他自己又跑回来跟靳朗、丁桥一起看画,几句话之间,就表明了他的心思。
    他要买画。买情深。
    靳朗还沉溺在自己的画被掛起来的感动中,乍闻有人要买画,着实也被吓的不轻。
    他知道自己这幅画画的挺好的,不然也不会得名了,不过真要说好到让人愿意出手收藏,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看看画,看看袁先生。看看画,又看看袁先生。忽然一个离奇的猜测在心中。
    「袁先生,您…认识这对爷爷奶奶?」靳朗问。
    袁修德微微一笑:「正是家父家母。」
    好吧。这靳朗是撞大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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