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点?”
    “对,从致命伤上分析,嫌疑人应该是一刀致命,而且速度相当快。你们再看看死者的双手。”说着,明哥用力掰开了那双挂着血痕的青紫色双手。一条条划入肌肉的线条状锐器伤凌乱地布满了死者两只手掌。
    “刚才叶茜推测得没错,死者双手上的伤口是抵抗伤,而通过致命伤创口我可以肯定,嫌疑人是一刀致命,就算死者双手曾握住刀刃,在她双手上应该也只会形成一至两条抵抗伤才是,根本不会形成这种错综复杂的伤口。”
    “会不会死者跟嫌疑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抢夺?”我脑补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明哥很不确信地摇了摇头,接着他拿出直尺示意我抓住,用它来还原当时的情景。
    “死者被害前端坐于床前,也就是说她很清醒,从死者双手锐器伤口的深度来看,死者当时握住刀刃所用的力量很大。”
    “嗯。”我们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每一次抓握形成的伤口,最多只有一至两条,且方向一致,这才符合常理。但你们看看死者的双手,不同方向的锐器伤口有三条以上,也就是说,死者和嫌疑人之间有过多次争夺,如果嫌疑人速度够快,死者不会有这么多次的机会接触刀刃。”
    “你是说嫌疑人在杀人前曾经犹豫过,所以才放慢了速度?”我好像明白了明哥想要表达的意思。
    “小龙,你在勘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室内有财物损失?”
    “不确定,但是屋内的抽屉被翻动过。”
    “被翻动过?”
    “对。”接着我翻开了我的勘验笔录本,“屋子西边墙角的衣柜内有浮灰断层的现象,并且我在柜子抽屉上提取到了三根并联的指节印记,如果这手印是嫌疑人的,那他可能从抽屉中拿走了某样东西。”
    “如果真是入室抢劫,死者李芳常年卧床不起,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那他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叶茜有些不解。
    “会不会是熟人作案,死者跟嫌疑人熟识,嫌疑人在侵财的过程中行迹败露,他才杀人灭口?”我提出了另外一种假设。
    “你觉得死者家里这种状况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胖磊补了一句。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要的是命,不是财!”
    “目前只有这个可能。”明哥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仇杀?情杀?还是……”叶茜开始漫无边际地推测。
    “暂时无法确定,先把现场勘查完再说。”明哥说完用手抬起了死者的头颅。
    “啊!”这一举动,把叶茜惊吓得喊出声来。
    死者的嘴角竟然挂着一抹微笑。
    四
    当技术室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案件侦破工作中时,谁也没有想到,恶魔正一步一步慢慢向他们靠近。傍晚,云汐市南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民房内,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双手合十,跪在金黄色的蒲团之上,虔诚地注视着一张挂在墙壁上的彩色画。
    画中赫然挺立着一只面目狰狞的凶兽,它的两只獠牙有如弯钩,仿似麒麟的藏青色身躯上长满了细长的绒毛,最让人不寒而栗的,还是它额头上那七只呈弧线形分布的血红眼珠。
    中年男子喃喃自语,好像负荆的罪人正在痛心悔过。
    几次跪拜之后,男子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胸腔很有节奏地上下起浮,他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忽然,他的眼睛再次睁开,目光中闪动的虔诚不见踪影,此时双目中充满的却是那种看破生死的诀别。
    男子双拳紧握,发出咯咯的声响,是愤怒,是怨恨,是不甘。
    他双脚用力蹬地,靠蛮力使自己稳稳地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他望见了屋外那几个扎满银针的巫毒娃娃。
    怒火,再一次燃烧;恨,已经到了一个极致。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像一只咆哮的狮子,扑向面前的藤椅。一支带着强烈金属质感的手枪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
    乒,乒,乒,乒,乒……
    瞬间,娃娃的头颅全部被一枪击碎。
    由于子弹的冲击力,原本贴在娃娃身上的黄纸应声而落。
    夕阳的余晖照亮了黄纸上的墨迹,五个人的名字隐约显现了出来:
    冷启明、陈国贤、焦磊、司元龙、叶茜。
    五
    根据现场推断,死者的致命伤只有一处,解剖并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明哥那里没有头绪,老贤也是一样。案发现场又是在农村,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监控设备,所以胖磊那里也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现在砝码全部压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可想而知,我现在的担子有多么重。
    嘀嘀嘀,痕迹检验室的仪器被我打开了。叶茜像跟屁虫一样站在我的身后。
    “小龙,你在现场有没有发现?”
    “有!”
    “能不能破案?”
    “不知道!”
    “你现在准备干啥?”
    “哎呀,姑奶奶,您真不愧是警校‘武当’出身的女汉子,这体力就是好,您在这儿叽叽喳喳,我还要不要做实验了?”
    “啥?实验?”叶茜顿时来了精神。
    “对,实验!”
    “到底什么实验?”叶茜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
    这时,我从电脑中调出了一张还热乎的数码照片。
    “这是……?”
    “我在现场提取的并联指印的照片。”
    叶茜眯着眼睛使劲瞅了瞅:“这一点指纹纹线都看不见,怎么比对?”
    “没有纹线我也照样有办法!”
    “什么办法?”叶茜看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的脾气我最了解,所以我只能耐心解释道:“你有没有发现,成年人不管身体胖到什么程度,脂肪厚度有多大变化,这手指的粗细变化得并不是很明显。”
    叶茜伸出双手,在一起比较了一下,接着又偷瞄了一眼我的手指:“好像是啊!”
    “这就可以当作一个判断的依据。”
    “依据?”
    “对。”
    “这说白了就是三根手指指节并在一起的照片,还那么模糊,能分析出结果来?”叶茜似信非信。
    我微微一笑解释道:“这还要从人手的生长过程来说。”
    “啥意思?”
    “我们知道,儿童和青少年时期是人生长发育的重要阶段,人体骨骼的成骨细胞和破骨细胞在这个时期非常活跃,表现为骨髓腔逐步扩大、骨骼由小长大、由细长粗的过程。指节的生长也遵循这一规律。骨骼的生长基本完成于十八九岁,止于23岁前后,也就是说,像我们这么大的人,手指基本上已经发育完全,可以形成稳定的特征,既然有稳定的特征,那就有规律可循。”
    “你接下来的实验,就是找出这里面的规律?”
    “对。”
    “我们刑警队在调查的过程中反馈回来信息,同村的张云福经常去给死者送饭,咱们掌握的这三根手指节印会不会是他留下的?”叶茜也说出了我的疑虑。
    “从新鲜程度上来分析,指纹的遗留时间不会超过五天。按照正常人的记忆力,五天以内的事情,只要他刻意做过,应该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来。”
    “你准备亲自问问这个张云福?”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对,明哥、胖磊以及老贤那里,基本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我这边必须全力以赴,否则这个案件可能就黄了。”
    “嗯!”叶茜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顺利的话,明早就应该有结果。你让刑警队的人通知张云福明天早上八点来科室,等我的分析结果出来,也好有个抓手。”
    “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基本上靠仪器就可以完成。”
    “那……那你……”
    因为案件紧迫,现在李芳死了,她的儿子张庆生下落不明,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案件上,所以叶茜话还没有说完,我便低头开始观察从现场提取的痕迹。
    “多……多……多注意点身体。”叶茜忸怩地说完这句话,轻轻地退出了检验室。
    作为刑事技术警察,我们和其他的警种有着本质的区别,在外我们有个文雅的称号叫“警队中的科学家”。对于每一名技术警来说,要想提升自己的能力,最简单快捷的办法就是参加全国的培训班,听取学科泰斗分享最为精华的实战经验。就在侦破“鲍黑贩毒集团”案之后,明哥几乎拿出了科室所有经费,给我开启了最为充实的学习之旅。就好比玩网络游戏打怪升级,我这人物的经验条唰唰地往上涨,拦都拦不住。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科学的海洋里遨游。”整整11个小时,就这样不知不觉被我“遨游”了过去。
    吱呀!检验室的门被推开了,室外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当我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我的鼻子却得到了极大的享受。
    “豆浆、油条。”是叶茜的声音。
    我揉了揉眼睛,看着叶茜因疲惫而有些发红的眼睛:“你昨天晚上没有回家?”
    “没有。”叶茜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你在单位干吗?”
    “该干吗干吗。你赶紧把饭吃了,都凉了。”叶茜忽然把东西往实验台上一放,转身就要离开。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张云福我给你喊来了,在明哥办公室呢!”
    经过一夜的挑灯夜战,我总算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当然,有些结果还需要排除,所以一听到张云福的名字,我立刻手嘴并用,把那几根明显是刚出锅的油条,拼命往嘴巴里塞。
    半小时后,我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报告走进了明哥的办公室。此时胖磊和老贤已经坐在屋里抽起烟卷来,从桌面上快要堆满的烟灰缸不难看出,他们早已等待多时。
    三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告诉我,他们同样彻夜未眠。
    明哥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我。
    “有点头绪!”我读懂了他的意思。
    “真的?”老贤和胖磊异口同声。
    “行,张云福你来问!”还没等我回答,明哥主动给我让出了座位,但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在我们科室,不管是询问证人还是讯问犯罪嫌疑人,从来都是明哥的活,他这么一说,我有些慌神。
    明哥甩给我一支烟卷:“我们三个和叶茜那边暂时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你结合你掌握的情况询问就行了,我会在一旁给你做补充。”
    “该来的总会来的,小龙!”胖磊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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