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泽心中一动,悉心做好准备,等待姬禹寿辰到来。
    这一日风和日丽,徐清泽随徐丞相入了宫。这宫宴请了皇亲,也请了重臣,不似一般宴会那般随意。徐清泽紧跟在徐丞相身后,和其他人一起翘首以盼,等待姬禹一行人到来。
    最近宫里动静不小,太子惹恼了姬禹,到现在还被禁足,而皇后娘家也被姬禹发落了。如今不少大臣都听到了风声,一些曾经旗帜鲜明表示支持太子的朝臣已经有了别的想法,只是大家都是老狐狸,谁都没有表露出来。
    原想着姬禹寿辰到了,皇后和太子总该被解除禁足了,不想等到姬禹来了,身边跟着的却不是皇后,而是阮贵妃。
    阮贵妃省亲回来,品阶就被提了一级,成了贵妃。而五皇子姬瑾荣也子凭母贵,颇得姬禹宠爱。这不,姬禹居然亲自抱着姬瑾荣出现在寿宴之上。
    饶是徐清泽早有预料,还是被这样一幕给震惊了。他记得姬瑾荣与姬禹感情淡漠,一年不会见几次面,没想到才短短数月,他们父子之间竟亲近至此。
    即使是寻常人家的父子,也不见得这般亲厚。
    徐清泽替姬瑾荣高兴。
    他曾经陪伴过病榻之上的姬瑾荣,知道姬瑾荣曾经过得多么寂寞。
    徐清泽含笑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很快察觉了徐清泽投来的目光。
    姬瑾荣在人群之中搜寻片刻,便见到了才十来岁的徐清泽。徐清泽的目光依然如同记忆中那般温润。
    想到徐清泽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姬瑾荣心中一痛。徐清泽对谁都好,做什么都很周全,对他自己却特别狠,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性命,徐清泽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对上那熟悉的双眼,姬瑾荣知道徐清泽也记得他。
    徐清泽也回来了。
    姬瑾荣等到姬禹忙碌起来,便悄悄溜了过去,用软乎乎的手掌拉住徐清泽的手。
    徐清泽一愣,见是姬瑾荣,温声喊道:“五殿下。”
    姬瑾荣伸出小短手抱了抱徐清泽。
    年纪小就是好,做什么都没顾虑。
    徐清泽心中软和一片。
    徐丞相这才发现到姬瑾荣跑了过来。见姬瑾荣抱住徐清泽,徐丞相有些惊奇。
    他记得他儿子以前好像不曾见过这位五殿下?
    这时皇帝姬禹也注意到姬瑾荣开溜了。姬禹也不生气,反倒笑着打趣:“阿瑾这孩子,见到长得好看的人就爱抱,前几天铁川带着霆钧进宫,阿瑾也抱上去了。这是清泽吧?看来阿瑾很喜欢你,见了你都不要霆钧了。”
    魏铁川是魏霆钧父亲,就坐在徐丞相对面。姬瑾荣从徐清泽怀里抬起头,瞅见魏霆钧脸色奇臭,坐在那儿看着他,好像想把他从徐清泽身上扒拉下来。
    听到姬禹开的玩笑,姬瑾荣觉得他这位父皇还是挺敏锐的,一下子捅中了马蜂窝。
    姬瑾荣麻溜地从徐清泽身上下去,只伸手抓住徐清泽的手掌。他一直担心徐清泽彻底消失了,若真的是那样的话,他实在难以接受。现在知道徐清泽还在,姬瑾荣自然想多和徐清泽待一会儿。
    直至姬禹遣内侍过来让他入席了,姬瑾荣才依依不舍地回到阮灵韵身边。
    阮灵韵向来纵容他,也不生气,反而趣问:“你是更喜欢霆钧哥哥,还是更喜欢清泽哥哥?”
    姬瑾荣不假思索地说:“都喜欢!”
    第二日,姬瑾荣就在读书的地方看见了魏霆钧和徐清泽。
    魏霆钧脸黑如炭,徐清泽笑容满面。
    第204章 收服镇国将军(四)
    很多事往往就是因为一步之差,便会往不同的方向发展。姬禹是薄情的,但也是多情的,当他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对方。如今他爱极了阮灵韵,心中的愧疚就更深了。
    姬禹没说虚话,他琢磨了一下,便找了由头把皇后和太子给圈禁起来。对姬禹这样的人来说,后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这么做。
    姬禹傻,阮灵韵不傻。她从小被当成男孩来养着,别家女子不会接触的武技和权谋她都学全了。
    后宫虽不是朝廷和战场,阮灵韵应对起来却绰绰有余。
    她甚至还有闲心替姬瑾荣争取来两个玩伴。
    同为“玩伴”的魏霆钧和徐清泽相对而坐,都看对方不大顺眼。
    魏霆钧自不必说,他看姬瑾荣身边的人都不顺眼,恨不得姬瑾荣身边只有自己一个;而徐清泽虽有两世记忆,却只是旁观般粗略地“梦见”过,对姬瑾荣这个未来君主他是喜欢的,对魏霆钧可就不那么喜欢了。
    作为臣子,这魏霆钧也太放肆了些。
    徐清泽这样想着,便对姬瑾荣说:“殿下,这些天竹溪先生在城南讲学,我向其他人求了些记录,你可要看看?”竹溪先生是有名的大儒,他的所学博而不杂,什么事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行踪飘忽不定,常年游走各地,时不时聚众讲学、探讨学问。
    姬瑾荣自然听说过竹溪先生的名头。比起竹溪先生的学问,他更看重竹溪先生的才能。这竹溪先生最厉害的不是讲学,而是水利!他目光一亮,说道:“听说竹溪先生有三道难题,他说谁若能解出来,他便听命于谁——我的几个哥哥好像都很感兴趣。”
    徐清泽说:“正是如此!那三道那题我也叫人抄来了,殿下你若是能解,我便替殿下送去。”他在梦中也见识过竹溪先生的能耐。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解决那三道难题。那其实是三道刁钻的算术题,以姬瑾荣多个世界积攒下来的知识来应对,其实也不算太难,不过推算过程还是需要点时间。
    徐清泽精通算术,默契地在旁协助,两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将难题算完了。
    姬瑾荣这才发现魏霆钧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他抬眼看去,魏霆钧正老僧入定般坐着,双眼闭合,仿佛在闭目养神。
    这家伙眼角耷拉着,唇角也耷拉着,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我很不高兴”的气息。
    姬瑾荣有点小心虚。
    他与徐清泽能成为好友,自然是因为他们的兴趣与性情都很契合。乍见徐清泽,他心里高兴,一不小心就忘了魏霆钧也在旁边。
    徐清泽一直关注着姬瑾荣两人,瞧见姬瑾荣的表情,他哪会不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依然没变。
    徐清泽叹息一声,收起桌上那叠复杂的演算稿纸,说道:“那我先去拜访竹溪先生。”
    “麻烦清泽了。”姬瑾荣边说边送徐清泽出门,“明日再见。”
    徐清泽点头,让姬瑾荣不必再相送。
    姬瑾荣感觉魏霆钧已经睁开眼,而且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
    他巴不得送徐清泽出宫门。
    可惜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姬瑾荣老老实实地折返,屏退内侍和宫女,手脚并用地爬上魏霆钧的膝盖。见魏霆钧抿着唇看着自己,神色满是气闷,活脱脱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姬瑾荣觉得新鲜又有趣。他伸出软乎乎的小短手,在魏霆钧脸上捏来捏去,软声问:“生气了?”
    魏霆钧就着姬瑾荣的手咬了一口。
    咬得不重,但还是疼得姬瑾荣快要飙泪。姬瑾荣怒瞪他:“你属狗的吗?居然咬人!”
    “你一直喜欢他。”魏霆钧抱着姬瑾荣,“以前你就那么喜欢他,每次他进宫你都很高兴。你会和他聊很久,连自己累了都不知道。”
    就像刚才那样,姬瑾荣和徐清泽永远有着聊不完的话题。那些话题他都不懂,所以一句话都插不上。他想过要去了解那些东西,可是根本学不来,他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更没天赋学好。
    姬瑾荣笑眯起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笨?”
    魏霆钧又想咬他。
    “我是很喜欢清泽。”姬瑾荣环抱着魏霆钧的脖子,“我也很喜欢你。这两种喜欢是不一样的,我喜欢清泽,是喜欢和他聊聊学问、聊聊朝政,听说他要娶妻我会为他高兴。你不一样,”姬瑾荣亲了他一口,“你全身上下我都喜欢,如果有一天你告诉我你要娶妻生子,我绝对不会祝福你。我会叫上一伙人抄起刀子去把你给剁了!”
    听着姬瑾荣直白而坦荡的话,魏霆钧心里那一丁点恼火霎时间烟消云散。
    怀里这家伙永远有办法让他气不起来。
    到底是在宫里,他们不能摆脱内侍的视线太久。
    魏霆钧抱着姬瑾荣往外走,去校场那边教姬瑾荣练枪,枪是命人定制的小枪,比正常的长枪小了许多,重量自然也轻。小孩子的手还没发育好,过早练字和练武容易变形,所以这东西也就给姬瑾荣玩玩而已。
    左右也用不着姬瑾荣上阵杀敌,学枪法只是为了让阮灵韵高兴高兴。
    当然,姬瑾荣向来是认真的,既然决定要学了,他一天都不会偷懒。有魏霆钧在旁指导,姬瑾荣有模有样地耍起阮家枪法来。
    练武场上魏霆钧向来铁面无私,姬瑾荣一丁点错误都被他看在眼里,逐一为姬瑾荣纠正。一轮练下来,姬瑾荣已满头细汗。好在冬日寒冷,这样出出汗反倒舒服,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魏霆钧细致地喂姬瑾荣喝水。
    不远处,魏铁川、姬禹、阮灵韵正站在回廊上,远远地看着魏霆钧二人相处。
    阮灵韵说:“大哥,霆钧可真会照顾人。”
    魏铁川也纳闷着呢,在家里魏霆钧可没这么好相与,家里那些小崽子怕魏霆钧怕得要命,哪可能像姬瑾荣这样得到魏霆钧无微不至的照料。
    魏铁川说:“那是阿瑾招人疼吧。”
    魏铁川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懂虚伪客套,阮灵韵和姬禹都让他像往常那样,他也不推搪,阮灵韵喊他大哥他应着,阮灵韵让他喊阿瑾他也喊。
    魏铁川这样,姬禹反而放心。他看着被魏霆钧抱在怀里的姬瑾荣,心里也喜爱得很。魏霆钧对别的孩子都不假辞色,却和他们阿瑾这样亲近,自然是因为他们阿瑾伶俐可爱。
    瞧瞧他们阿瑾刚才耍的枪法,架势已经摆得足足的,再长大些就能耍起真正的长枪了。
    姬禹望向身边的阮灵韵,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是他和阮灵韵的孩子,他们可以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比起那些让他心烦、与朝中重臣有莫大关联的女人,他还是喜欢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阮灵韵。
    不为别的,就为这份舒心。
    姬禹悄然握住阮灵韵的手。
    阮灵韵嗔怪般看了他一眼,望向旁边的魏铁川,意思是“大哥还在呢”。姬禹难得见她这般模样,顿时玩心大起,将阮灵韵的手抓得更紧。
    魏铁川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也不开口,只含笑看着。
    魏铁川带着魏霆钧出了宫回到家,便听下人说秦贺来访,已经在前厅坐着喝茶了。魏铁川心中喜悦,大步往里迈。
    秦贺见了魏铁川,心里也高兴,站起来与魏铁川重重地抱在一块:“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魏铁川说:“上次劳烦你送你嫂子和霆钧回京。”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秦贺说着,目光转到魏霆钧身上,“霆钧好像又长高了,这年纪就是长得快。”
    听秦贺夸自己儿子,魏铁川自然高兴,哈哈一笑,邀秦贺坐下说话。
    说着说着,不知怎地就说到姬禹和阮灵韵身上。
    魏铁川很为他们欣慰:“以前我们三个人都疼着阿韵这个妹妹,没想到陛下他对阿韵却是那样的感情。如今他们总算解开心结好好地在一起了,我真替他们开心。”
    秦贺眼底有些黯然,最后却又振作起来:“我看阿瑾是极聪慧的——”
    秦贺话未说完,魏铁川就对他做了个噤声表情。如今太子失了圣心,前头几个皇子又不顶用,秦贺将目光转到姬瑾荣身上也正常。魏铁川说:“阿瑾还太小了,我们得从长计议。”
    秦贺心中一凛。别看魏铁川大大咧咧,实际上魏铁川心细如发,在战场上向来能料敌于先。
    魏铁川他提醒得对,姬瑾荣还太小了,还不适合推到最前面。他们还须为姬瑾荣细细谋划,好叫将来姬瑾荣能顺理成章地继位。有阮灵韵在,朔北十三州那边再也不愁被自己人拖后腿。
    这么多年了,他们几人能再内外联手,也算是快事一桩。
    秦贺笑着说:“大哥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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