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延:“喊我詹老师就行,刚开学没什么事,但你今天来太晚了,错过了我的课,明天八点之前到,办公室钥匙我给你一把。”
    骆恺南没接钥匙,手插在兜里,挑起的眉梢透出些许怀疑:“你是八点前到学校的?”
    詹子延早上差点迟到,踩着点进的班级,但这些与面前的男生并无关系。
    骆恺南的态度很没礼貌,詹子延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将备用钥匙放到桌上:“我一向早到。”
    骆恺南伸出手,拿起钥匙,在手心里把玩着,冷不丁地问:“詹老师没有夜生活吗?不出去喝酒吗?”
    放在平时,詹子延能够理直气壮地说“不”,但昨晚他刚喝得烂醉,这声“不”说出来,明显底气不足。
    骆恺南看够了他的乐子,随手将钥匙丢进了包里,最后逗了他一句:“那詹老师还真是自律。”
    詹子延心里更虚了,眼神闪烁地回了声“嗯。”
    然后两个人就没话了。
    骆恺南坐到詹子延对面的工位上,百无聊赖地望了圈这间空旷的办公室。
    和眼前人一样,散发着沉闷的气息。
    他今早看见了詹子延的转账,对这个积极还钱的教授生出了一丝好感,于是又做了回好人,来学校看看对方的情况,明天就不打算来了。
    詹子延一坐下就低头专心看书,仿佛忘了他的存在。
    眼镜后的睫毛有点长,每眨一下眼,就若即若离地轻轻扫过镜片。
    昨晚亲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扫过他脸颊的。
    骆恺南不太自在地咳了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早上睁开眼到现在,一直在重复回想这件事。
    詹子延听见了他的咳嗽,没抬眼,抬了手,往后一指:“那儿有饮水机。”
    骆恺南去倒了杯温水,折回来放到詹子延的办公桌上:“你嗓子有点哑。”
    詹子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体贴,点了点头,回:“昨晚空调开太低,着凉了。”
    骆恺南皱眉。
    是我把酒店的空调开太低了?害他着凉了?
    詹子延其实是随口编的借口。
    他此刻脑海中回想起的,是骆校长昨天的长篇痛诉中的某一段——主要讲述了骆恺南中学时期不爱学习,为了气走上门的家教老师,往人家的白开水里加了半瓶白醋,还骗老师喝了一大口,酸得老师整排牙差点掉光。
    他端起桌上的杯子,认真嗅了嗅里面透明无色的液体,似乎没问题,但安全起见,他还是把杯子递了回去:“不用,我要喝自己会倒。”
    骆恺南的待遇一下子从被人投怀送抱降格到端茶送水都被人嫌弃,眸色微冷,盯着詹子延漠然的侧脸看了几秒,突然伏低身子,凑到他全身上下唯一大面积露出肌肤的后颈处,轻轻嗅了嗅,低声说:“詹老师,你真的不喝酒吗?可你身上酒味好浓啊。”
    他撒了个小谎。
    詹子延身上根本闻不出昨夜的醉意,反倒有股肥皂的清香,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套,款式稍有不同,依旧是朴素的白衬衫黑裤子,仿佛衣柜里只有这两种颜色。
    詹子延很少与人靠得那么近,学生们敬畏他,前任不碰他,此刻陡然与一名陌生男性几乎零距离,对方呼出的热气全喷进了他的衬衫领口里。
    他半边肩膀随之一抖,猛地站起来,斥责这个没规矩的男生:“你……”
    只说了一个字,他就感到眼前突然一黑。
    宿醉带来的头疼与没吃早午饭引起的低血糖瞬间达成了联盟,一同朝他发动攻击。
    他头重脚轻,视野内的景色天旋地转,感觉自己要昏倒了,本能地伸出手,胡乱地抓向前方,想抓住可以支撑的东西。
    还真被他抓住了一样。
    他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脑门就撞上了一片硬中带软的墙,彻底昏了过去。
    骆恺南被他抓住了手臂,接着被他重重撞在心口上,闷哼了声。
    低头一看,失去意识的詹子延正贴着他的身体缓缓下滑。
    骆恺南与他无冤无仇,不至于冷酷地丢下他不管,于是弯下腰,勾住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走向办公室的沙发。
    詹子延不醉不闹的时候很是赏心悦目,就连闭眼时微蹙的眉头都相当清俊,非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太瘦了。
    骆恺南抱着他,就像抱一片云似的,轻飘飘的。
    办公室的沙发宽大,横躺一名成年男子不成问题,骆恺南将人放下,解开了两颗扣子,让詹子延呼吸更顺畅。
    应该就是起身太快了,一时晕眩,睡会儿就醒了。
    他没打算再管闲事,想发个消息,让骆老头喊人来照顾。
    这时,詹子延的肚子发出了两声不争气的咕咕叫。
    骆恺南回头,看见他深深地拧起了眉,似乎很难受。
    算算时间,詹子延从昨晚到现在,应该饿了三顿了,胃里肯定不舒服。
    骆恺南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最终又一次妥协了。
    他扯过沙发上的午睡毯,盖在詹子延身上,顺手拍了拍对方的脸,权当发泄:“又让我伺候一回,你可真行。”
    第5章 “给我吃下去”
    詹子延今天第二次醒来,是被食物的香味勾醒的。
    他昏昏沉沉地撑着沙发坐起,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条午睡薄毯,脑后还枕着靠枕。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调得十分适宜小憩,难怪他睡得那么安稳。
    墙上的老旧时钟显示当下是一点半。
    他昏睡了半小时左右。
    “醒了?吃吧。”
    身旁乍响的男声令他一个激灵,顿时回想起自己昏倒前并非独自一人,骆校长的儿子也在。
    他的批评刚开了个头,就当着骆恺南的面晕倒了……
    好丢脸。
    第一天没树立起威信,给对方留下了虚弱的印象,以后想管教,恐怕得多花点功夫。
    詹子延攥着毯子,有些尴尬地转过头,看见骆恺南戴着副蓝牙耳机,坐在他旁边玩电脑。
    之所以说是“玩”,因为电脑屏幕上是一款正在进行中的游戏。
    两人之间的空档处,摆放着一碗打包的蔬菜粥和一盒饺子。
    晋大的食堂十分照顾部分当代大学生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作息,下午三点前都有早饭卖,只是去得越晚,早饭种类越少,骆恺南只买到这两样。
    他不知道詹子延喜欢吃什么,这家伙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应该喜欢清淡的吧?
    如果詹子延敢皱眉,他就抢过来自己吃。
    当什么烂好人,自己下个月能不能吃上早饭还是未知数。
    詹子延果然皱了下眉,问:“这些是你买的?”
    骆恺南暂停了游戏,冷眼睨过去:“是,怎么?”
    “谢谢,多少钱?我转你。”
    原来是要还钱。
    骆恺南对这位教授不爱欠人钱的好习惯表示非常欣赏。
    他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名片,递过去:“你转我——”
    詹子延刚要扫他的二维码,骆恺南突然咻!地一下收回了手。
    “?”詹子延不解地看着他。
    “放错了。”骆恺南仍登陆着昨晚加詹子延好友的那个小号,刚想起来要切换。
    詹子延没起疑心,等他重新递来二维码,扫完加了好友,接着转账12块5。
    骆恺南的账号名字就叫“nan”,头像也是张类似游戏人物的图片,像素风格。
    现在年轻人的偏好真是统一啊。
    詹子延想给骆恺南备注名字,打到第二个字的时候没了主意,问:“你的名字,是哪个kai,哪个nan?”
    骆恺南拿过他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再还回去:“这么写。”
    詹子延看了一眼,说:“恺悌君子,斗南一人,寓意很好。”
    骆恺南依稀记得,骆老头似乎也说过这两个文邹邹的成语,还说他完全辜负了当初起这个名字的美好期望。
    他听后只觉得烦。
    但不知怎的,这两个词从詹子延嘴里说出来,似乎变得很动听。
    或许是因为,詹子延的声音本身就好听。
    轻敲玉石般清透,气息干净凉薄,给人不太容易亲近的距离感,但有耳朵的人都会喜欢。
    出于礼尚往来,骆恺南不走心地回问了一句:“你的名字呢?有什么寓意?”
    詹子延垂着眼睫,说:“我父母希望我作为家中独子,延续他们的血脉,多子多孙。”
    骆恺南在心里轻嗤了声。
    詹子延喜欢男人,意味着他父母的期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蔬菜粥煮得不见颗粒,几乎化为汤水,詹子延喝了一口,胃里舒坦了,眉目也跟着舒展开来。
    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他随手摘下,搁在一边,继续一勺勺地舀粥。
    骆恺南看着他淡色的嘴唇一张一抿,被粥汤湿润,泛着柔和的水光。
    不戴眼镜的詹子延感官比较迟钝,没注意到旁边投来的视线,始终低垂着眼,专心地喝粥。
    他很清瘦,所以身体的每块骨骼、每寸肌肤动起来,都比常人明显,比如此刻喉咙起伏的幅度就比一般人大,仿佛吞咽艰难,不像在喝清淡柔滑的菜粥,而像在喝什么浓稠黏腻的东西……
    骆恺南的喉结动了动,莫名地口干舌燥,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詹子延只喝了三分之二,便放下了碗,说:“饺子我吃不下了,你要吃吗?”
    骆恺南摘下耳机,怀疑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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