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细细感受描摹着符纸上每一笔朱砂印记,慢慢地,符纸在她视线里变成了金色的星尘,与她曾在阿离的银河中看到的一般无二!
    周灵大喜,不由得放松了对精神力的控制,那符纸瞬间又变做了那灰扑扑的模样。
    不过是两张不知转了多少手的符纸,便需要周灵用尽精力控制自己的意识,这回她不敢大意,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手中的符纸,将它们化为星尘。
    待到那星尘细如尘埃,周灵便尝试进入到虚妄之境中,将其纳入自己的意识里。
    数次尝试后,周灵总算将两张符纸上的灵气全然吸入体内,此时她已是感到筋疲力尽了。
    她又将意识浸入虚妄之中,这一次,出现在她识海内的不再是阿离那璀璨夺目的银河,而是属于周灵的、可怜巴巴的、星星点点的小池。
    她又分出一些心神去查看阿离的情况,药郎君的魔气到底是染污了一部分的它,不过这并非是永久的、不可逆的,阿离仍顽强地净化着自己,一呼一吸之间不断转化着药郎君的力量,即便还在卵中,这样非凡的生物依旧有着与生俱来的智慧。
    狡猾的幼子发觉魔气也是力量,便笑纳了药郎君的馈赠,默默地将其转化为自己的所需的养分。
    真是聪明的孩子,周灵心中赞道。
    周灵试图用刚刚汲取到的灵气助阿离一臂之力,但阿离的银河犹如黑洞一般,自己那点助力像是一滴染料奢望去染色整个大海,看来这不知何人绘制的符纸中所含的力量对阿离来说不过沧海一粟般渺小。
    周灵生出一些失望,又连忙将这失望抛诸脑后,虽然阿离不需要这渺小的助力,但若是她自己慢慢修炼起来呢?会不会有一天,她自己的小池也会变做阿离的银河一般?
    如果她能够变得那样强大,那么她便能获得某种程度上的自由,自由的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而不会牵连到谁。
    而另一边,好不容易求来了符水,央着不情不愿的哥哥将它服下,王二银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今日家中的长辈无不外出做活去了,只留下几个还在穿开裆裤满地跑的小的和他们那已经有些烂得起不来床的爹爹,兄妹二人并约定好,王大金出门上工时找个由头偷偷地溜回来,妹妹则拿着符水在家中等着。
    王大金满脸的不高兴,实在是认为不应该与隔壁那异域来的女子扯上什么关系,他可不想给药郎君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只不过妹妹与他相差不过一岁,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要比旁的弟妹们好上许多,他也拗不过倔强的王二银,只得噘着嘴将妹妹递来的符水一口气咽了下去。
    王二银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哥哥,满怀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可是好了些?”
    王大金砸吧了一下嘴,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刚想开口斥责妹妹浪费钱财,倏地一股钻心般地疼痛便自脑子里出现了,他大叫一声,失手摔了杯子,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抱着头打起滚来。
    这变故吓得王二银脸色煞白,她也跟着跪在地上去看哥哥,想要用力拉住王大金的手教他不要捶打自己的脑袋。
    可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力气哪有已经外出做工的哥哥大,只能眼睁睁地瞧着王大金自己将自己打得脸上没一处好肉。
    这动静惊起了隔壁房间虚弱无比的王家爹爹,王二银听得父亲一边喘息一边询问发生了何事,也不敢说实话,只得先找了块布塞进哥哥嘴中,不教他咬了自个儿的舌头,又出房门打发了几个小的。
    行动间王二银也生出些茫然来,他们这样的人家碰到这样的事情原本都应该去找药郎君,可此时还能去找他吗?
    王二银站在院门口想了一瞬,咬着牙转身去敲了隔壁的院门,她早已看出来隔壁这位夫人与药郎君隐隐的矛盾,这位夫人自异域来,身上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难道就对哥哥这样没有一点办法?
    王二银不信药郎君,也不信这个世界上只有药郎君一人可以救哥哥了!
    周灵便是这样被王二银请到了隔壁,就隔着一堵墙,小伞都没有跟过来,周灵走进王家白日里也依旧黑洞洞的房间里,一眼就看到了在地上打着滚将屋里仅剩的那点家具都撞倒一地的王大金。
    周灵凝神看去,只见王大金身上被魔气笼罩,那气息浓郁异常,是她来此地碰见第二强的魔物了,又见除了这奇诡可怖的魔气,有一道金色的灵气也夹杂在他气息中,如同水入油锅般炸开了花。
    也不曾多想,周灵此时力大无比,一把上前将王大金死死按住无法动弹,而她甫一触碰到少年的身体,便犹如肌肉记忆一般,周身的气息全都疯狂运作起来,将少年身上的魔气全部吞入腹中!
    只一刹那,王大金便立即停止了疼痛,瘫软在地如死狗般大声喘气。
    这异变发生的太快,屋内三人均是做不出什么反应,王二银与周灵面面相觑,伴随着王大金的□□声,一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周灵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心,也不知是该哭还是笑,药郎君每日往阿离那注入魔气,竟已经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本能的反应!
    每天什么肮脏污秽的东西都往自己身体倾倒,周灵恶心得要命,对药郎君的厌恶又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点,若是有一天……
    周灵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心里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第十二章
    经过一番折腾,这坐在黑洞洞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第一个说话。
    王大金是还虚弱着,周灵将他身上的魔气连根拔走,一时之间他到有些不适应起来,这些日子耳边那无时无刻不停息的诡异的呢喃与低语让这个少年人凭空多了几分戾气,他越是不想听,就越是被吸引,夜夜沉浸在阴森邪恶的梦中,渐渐地,他好似熟悉了这种感觉,并且觉得就这般过下来也没甚不好。
    此时他的世界里如此安静,让他多少有点空虚和迷茫,整个人傻愣愣的望着周灵一言不发。
    直到隔壁王家爹爹虚弱的声音响起,问他们家里这是怎么了,才打破了这沉默。
    王二银高声安慰了她爹几句,转头看向周灵,踌躇了半响,期期艾艾地开口道:“今日这事,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感谢夫人,您要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
    还没等王二银把话说完,便被周灵打断了,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今天的事,只有我们三个知晓,出了这个门,就谁都不能提起,知道吗?”
    王二银还要再分辨几句,想告诉周灵她并不是蠢人,她知道分寸,仍是还没开口便被周灵打住了:“不必再说了,你可还曾记得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些异域女奴?她们怎么样了?”
    王二银有些怔忪,那些女奴都……
    周灵低头不再看着她的眼睛,将自己的情绪藏在了阴影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拾好心情,平静道:“你知道的,都忘了吧。”
    勉力把自己支撑起来的王大金扯了扯妹妹的衣服,附和道:“二银,这已经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了。”
    王二银眼眶微微发红,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周灵松了口气,不禁有些失笑,她惆怅地想到,真是混得够差了,此时此地竟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想要给自己提供帮助。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眼神晦暗不明。
    王婆婆正一脸困惑地站在自家门口,被小伞拦住不让她入内,她往左边走,小伞也往左边走,她往右边走,小伞亦步亦趋地跟上,这平时看起来呆头呆脑傻不愣登的侍女,此时竟然跟王婆婆杠上了一般。
    这可是她自个儿家!这女子不过一个奴仆罢了,竟敢这样对待自己这个良家子!
    王婆婆本就不是个好性子的妇人,此时眉毛一竖,双手叉腰,气沉丹田便要开骂。
    还未等她骂出声,小伞身后的院门便打开了,王大金兄妹二人从屋内拱卫着一位曼妙的女子走了出来,五个人在门口尴尬地撞了个正着。
    周灵率先朝王婆婆含笑点了点头,便携着小伞回了屋。
    留下的王家兄妹直面祖母的怒火。
    王婆婆揪着两兄妹的耳朵回了屋,翻来覆去地问了好几遍,两人依旧一口咬死是因为周灵孕中无聊,便上门找王二银说话解闷,至于王大金今日为何在家,那是因为他一上工便腹疼难忍,连解了几次大手,主人家嫌他腌臜,赶了他回家歇息。
    王婆婆大怒:“好小子不说实话!你爹都说你在家不知搞些什么鬼大喊大叫的,你还敢撒谎!”
    说着便上手照着孙儿的头脸一阵抽打。
    王大金掩着脑袋,也是有些恼怒起来,大声反驳道:“孙儿腹痛难耐,叫上几句又如何呢?”
    王婆婆见从这两孩子嘴中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心里恼火得很,嘴里不干不净地把兄妹二人与他们的娘从头到尾骂了个遍,眼瞅着王二银还没有卖出去,杵在家里着实碍眼,她也不敢记恨药郎君,便把周灵恨上了。
    不过一个异域女奴,嫁了一个好男儿罢了,此时都有了孕,不老实本分想着给丈夫分忧,反倒嫉妒起来。
    王婆婆眼睛骨碌碌一转,生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来!
    她又骂了王家兄妹几句,嘴中念念有词地出了家门,朝着市集那边走了一段路,便拐进一个小巷子里,到了一处建筑的后门。
    王婆婆抬手敲门,敲三下停一下又敲两下,就有个身着道袍的长须男子将门开了一条缝,这门一开,浓浓的檀香味便朝着王婆婆扑面而来,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婆婆,不甚客气地问道:“何事?”
    王婆婆谄媚地笑了起来,踮着脚凑过去低声与长须男子说道:“道长,我这边手头有个年轻的异域女奴要卖,不是那等人老花黄的货色,长相身段都是一等一的,您看您这边还收吗?”
    那道长眯起眼睛打量王婆婆,捻须狐疑道:“就你?你从何处能弄来这种货?”
    王婆婆神秘一笑:“老婆子自有路子。”
    那道长轻蔑地瞥了王婆婆一眼,本想将这大言不惭地老虔婆打发走,但转念一想,若是真的,这些日子自己也被催的紧,能暂时堵一堵上面人的嘴也是好的,便好歹收敛了表情,做出一派高人姿态:“那你只管送过来,总归不会亏待你。”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鬼胎,都觉得对方是个冤大头。
    与此同时,距离这城非常遥远的一处山上。
    这山名叫青池山,若是凡人站在山脚抬头望去,只会觉着脖子都酸了也望不到山顶,更何况围着这山四周有许许多多的玄妙之处,轻易是寻不到上山的道路的。
    山上各个山头有许许多多恢弘壮丽的建筑鳞次栉比地分布着,看一眼便晓得这不是凡人手笔,只有那些传闻中能移山填海的存在才能造出如此非凡的屋宇。
    青池山主峰处修有一座颇为巧夺天工的大殿,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玄清门三个大字,殿中主座上端坐着一位容貌清癯,气质脱俗的中年男子,而他面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垂着头年轻人,都长得如仙人一般,见之难忘。
    中年男子捧起茶盏想要啜饮一口,又叹了口气将茶盏放下,他周身气派真是教人不敢直视,此时只是这样浅叹一口气,他面前的两位年轻人便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威压。
    其中那位年轻男子顶着压力向前一步,拱手道:“此事是徒儿的罪过,请师父再给一些时间,还未听闻其他道门有那物的消息,想来魔头用了什么法术,掩盖了那物的气息,再将其藏匿于凡间,凡人气息腌臜,着实找寻不易。”
    旁边女子也跟着上前请罪,请座上之人再宽限他们些许时日。
    中年男子目光灼灼,将茶盏轻轻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座下二人眼神也不由得跟着转向茶盏处。
    中年男子沉默了半响,给足了两人压力,这才开口道:“那物事关重大,若是落入旁人手中,我玄清门如今的地位又如何保得住?还不如直接毁了去,再容你二人一个月,务必将其带回。”
    他也没说若是失败会有什么后果,摆了摆手教两人退下。
    出了大殿,年轻女子一脸的愁容,欲言又止的看着同伴,犹豫半响方道:“如一师兄,可有办法?”
    如一笑了笑,淡淡道:“若是实在找不到,那便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第十三章
    自那日王婆婆与玄清观道长交谈一番过后,回家对待孙儿孙女们便是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起来,就连卧床不起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也跟着得了几个好脸,一时间王家的气氛倒是融洽了许多,只有王氏兄妹二人隐隐觉得不对。
    王大金到底是孙儿,王婆婆待他不说十分好,总归是过得去,因此他心中只略存了几分疑心,怀疑是否因为到底是年老了,祖母跋扈了一辈子,轮也是轮到良心发现的时候了,他存着些期盼,眼见着自己已经是大好了,晚上也不再夜夜噩梦,祖母也变得和善了,这家里只有一日更比一日好的道理。
    王二银心里倒不如哥哥想的这般简单,自打她长成,祖母便成日里打着要把她卖掉的注意,先前还打着算盘要将她买给隔壁坊刚丧了妻的老商人做妾,可王二银一日大过一日,长得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小时候还有些水灵灵的模样,眼见到了十一二岁,脸盘也大了,还时不时的长些红疙瘩,着实称不上卖相好,便是那有钱的老商人也瞧不上,王婆婆才熄了这份心思,转而想着只要把这孙女卖出去便好。
    也是王婶万般阻拦才没有成事。
    王二银私下里偷偷跟哥哥说道:“平日祖母从不多看我一眼,一心只想着把我卖个好价格,这几日待我倒是和蔼,只是我心里存着事,怕是祖母又动了心思要把我卖了。”
    王大金不以为然,皱着眉头训斥了妹妹一番:“到底是嫡亲的祖母,之前有些不对付,老人家都不计较了,你倒还记上了。”
    待要去与母亲商量,王婶那又是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说了也不过徒增她的烦忧,至于叔叔婶婶,那便更不用说了。
    王二银便把疑心给按了下去,虽然总觉得祖母在酝酿着什么,但如今也没谁站在她这边,她也明白只能自己随机应变了。
    因着先前与周灵互相帮忙那些事,王二银倒是与周灵日渐熟稔了起来,时不时地去隔壁串个门,一起坐着说会儿话,一起出门上街逛逛市集,王婆婆见了,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好话不要钱一般冲着孙女倒了出来,言下之意是她也想着上门拜访周灵,央孙女带着她一块去,做个引荐。
    上回王婆婆去周灵家到了不欢而散,王二银心中有些计较,不愿带着祖母上门叨扰,怕惹了周灵不高兴,但耐不住祖母一而再的提及,加之母亲与哥哥也一同帮着祖母说话,到底是小辈,王二银难以推辞,便十分不好意思地携着祖母一同去了隔壁。
    王婆婆生的是七窍玲珑心,为了那计划对着一贯看不上的孙女都能变出好脸色来,此时好容易等到孙女愿意带着自己再上药郎君家的门,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发誓要将大事做成。
    上回周灵到自个儿家来,一阵旋风般的又回去了,王婆婆眼神不太好,并未十分看得清周灵的模样,待到这次上门,老虔婆定睛一看,吓!不过数日没见,周灵的模样愈发明艳逼人,要说之前还是人中龙凤,这会儿一看,真真是像那传说中的仙女一般风流多情了!
    只见周灵倚着一个大靠背,神情有些惫懒,一头黑鸦鸦的秀发松松挽了一个髻,斜插着一只简简单单的乌木发簪,那双灼灼的眼睛望过来,王婆婆本能的屏住了呼吸,身体更是控制不止了打了个寒颤。
    这老虔婆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已经不把周灵当做那无知的妇孺,只要带出了家门,再给上一线讨来的香,轻易就能放倒远远地发卖了,现下倒要更仔细些。
    再想到自家大孙子自从那日撞见周灵后便一日好过一日,王婆婆眼睛骨碌碌一转,决心诈她们一把,开口便道:“我家这两个孙儿真是给夫人添麻烦了,上回多亏了夫人帮了我大孙子一把,他如今已是好了许多了!孩子们不懂礼数,老婆子便腆着老脸上门给夫人道谢了!”
    说罢便偷眼去看王二银,果然见孙女脸色一变,一副急着给自己分辨的样子,王婆婆便有了底气,这异域女子当真有些神异之处,与老道谈的价格看来还是低了。
    既觉得自己亏了,便不急于此时将这妇人诱拐了去,左右要再与玄清观的老道谈谈价格,王婆婆把自家孙女诈出来后便不再言语,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王二银杀鸡抹脖子般冲周灵使眼色,要证明自己并未不讲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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