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不好治,他似乎病的很是严重。
    好几次病情危急, 上吐下泻, 大夫们都担心他会熬不过去。
    但他全都撑了下来。
    只要从窗口看到山下的帐篷,知道容昭在那里, 他就觉得还有希望。
    怎么都能撑下去。
    ——于他而言,只要能看到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便好。
    汤先生与大夫们端着药进来, 见谨王又开了窗, 他急道:“殿下快快躺着, 身体尚未好全, 如何能吹风?”
    赶忙将谨王搀扶着躺下,关上窗,将药递过去。
    裴怀悲接过药碗, 一口喝了下去。
    汤先生松了口气,轻声道:“殿下情况越来越好了,涂县百姓的情况也越来越好,已经三日没人染上瘟疫,水也退了些……容太傅做得很好。”
    谨王笑了笑。
    -
    情况一天天好起来, 暴雨停歇,水几乎全都退了。
    明州逐渐好转, 百姓们从赈灾点领取物资与一点银钱,结伴回去。
    他们的脸上逐渐有了笑容,议论着走在泥泞路上——
    “真好,今日的粮食竟然有面,还有菜,可以回家和面做包子。”
    “容世子在这里盯着,商队每日都在送东西。”
    “这两年虽然水患严重,但好歹还能活,去年有谨王殿下,今年有容世子。”
    “明州水退了,涂县瘟疫也都控制住,容世子当真是吉星。”
    “谨王殿下也好了,真好。”
    “是呀,若非谨王一开始就立刻治水,为我们安排,我们恐怕等不到容世子的到来。”
    “愿容世子和殿下平安长寿。”
    ……
    明州灾难已经解除。
    涂县虽还有百姓尚未好全,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容昭揉了揉僵硬的脖颈,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不再伏案书写,站起来,活动着身体,走到外面。
    两天前,情况好转,赵瑜就带人回京了。
    他要回去亲自面圣,状告鹿王。
    张二不能白死。
    鹿王也绝对不配为君。
    容昭抬头看向山上,幸好一开始瘟疫不是真的
    她到是时疫刚刚开始三天,不算太失控,而且这时疫传染性没有想象中那么强,感染的人不算太多。
    熬不过去的已经烧了。
    熬过去的痊愈之后,就让他们下了山。
    谨王还在山上,应当已经快好了吧?
    容昭不希望谨王出事。
    和张二愿意牺牲性命时想法一样,谨王适合做下一任皇帝,他得活着。
    有些人生来肩上便有重担。
    无论是容昭不希望谨王死,还是许多人愿意为他牺牲……
    都是因为他们在他身上寄予了其他东西。
    他们希望他做一个明君,给天下千千万万人带来安宁生活,他们护的是谨王,也是千千万万的百姓。
    她仰着头,看着看着,天空突然放晴。
    乌云已经散开,刺眼而明媚的阳光撒在大地上。
    眼睛有些不舒服,但却舍不得移开。
    周围,欢呼声已经响起——
    “太阳!”
    “放晴了,灾难过去了。”
    “啊真好,终于天晴了!!”
    ……
    是呀,真好,终于天晴了。
    容昭带着笑,收回视线,随后却又顿住。
    前面,有几人向她走来。
    “容太傅,谨王殿下已经痊愈。”有人禀报。
    那人身后,裴怀悲一袭黑衣,瘦了些,却依旧难掩风姿。
    他笑看她,眉目含笑。
    容昭也笑了笑。
    -
    谨王好了,容昭就要收拾收拾回京。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安排下去。
    容昭将最近几日伏案写的东西交给谨王,说道:“明州水患严重,总是这般也不大好,我想着若不然一劳永逸,如今有银行有水泥,挖水渠、修堤坝,都可实现。”
    虽不能完全杜绝,但往后情况一定会好很多。
    裴怀悲看着这一页页计划,十分震惊。
    片刻后,他紧紧扣住,看向她,轻声道:“好,我这就安排下去,再留下一些人,做这件事情。”
    容昭想了想,又说:“可以让赵瑜来管。”
    他有治水经验了,而且历经过生死,还值得信任,以后定也是裴怀悲心腹。
    虽年轻,但历练几年也就好了。
    如今这差事,正好适合他,且交给他也放心。
    裴怀悲点头:“赵瑜很合适,明州刚刚糟了难,百姓农田里面没了东西,还要修缮房屋,虽有赈灾银,但终究捉襟见肘。”
    “不如以工代赈,修水渠、筑堤坝、整路和房屋,按照分工不同,给予每日不同的银钱,就算是女子孩童,只要能做事,安排些轻省的活计,也能管饭……”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容昭正奇怪地看着他。
    裴怀悲摸了摸下巴,有些茫然:“怎么了?”
    容昭摇头:“没,我就是发现你现在挺能关注一些民生之事,想得非常周全,也很合适。”
    裴怀悲笑了,难得玩笑一句:“我毕竟是你教导出来的。”
    这一刻,他虽穿着华服,却和当初跟着她的车夫无名重叠了起来。
    容昭也笑了笑,摇摇头。
    裴怀悲又说起正事:“还有一桩事,修水渠与堤坝需要不少钱,恐怕要户部从银行拨银,得皇上过目,可如今朝中……况且,一来一回时间不短。”
    容昭:“无事,皇上给了我明、郑两州的调度权,先从两州银行拨钱,等我回户部之后再上报此事,国库不缺钱,皇上不会在意。”
    裴怀悲点点头,再无疑虑。
    容昭又道:“那殿下休息,我便先退下。”
    说完,她倒是也随意,不等谨王回答,直接便转身离开。
    裴怀悲下意识抬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又放下,目送容昭出去。
    -
    离开前夜。
    容昭没睡着,她走到外面抬头看天,近几日天气好,晚上都有明亮的月亮。
    月光撒在地上,漫天星河璀璨,十分漂亮。
    这是现代看不到的美景。
    容昭安静看着,一言不发。
    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走到了她的旁边,站定,声音轻轻:“你在想什么?”
    容昭没说话,依旧看着天。
    裴怀悲缓缓开口:“你在想张长行吧。”
    容昭终于收回视线,这段时间她都很忙,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一切如故,只人瘦了好些。
    要离开涂县了,今夜她的眼中才染上悲凉。
    “是呀。”容昭声音轻轻,望着前方,“若是我再快一点点,他就不会死……”
    只差那么一点点!
    裴怀悲:“我也想,若是我晚点倒下,他们还没去硬闯,你就该到了……”
    容昭摇头:“不一样。”
    裴怀悲看向她:“都一样。”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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