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愕地回头,那时候并不能很确切地明白他的意思,后来长大明白了,又已经错过了安慰他的最佳时机。
    盛珉鸥开了房门,走到喘着粗气的父母面前,告诉他们自己被狗咬了。
    我爸闻言十分紧张,马上就说要带他去打针。
    “你看看,现在就咬人,养大了还得了?这种狗养不熟的。”我妈正好趁此机会冷嘲热讽一番。
    我爸没理她,板着脸进屋拿了钱和钥匙,带盛珉鸥去了医院。
    他们直到深夜才回来,我一听到钥匙开锁声就开了房门,见到盛珉鸥,小声叫了他声“哥”,结果他看都没看我直直回了自己那屋。
    我爸锁上门,瞟了眼没什么动静的主卧方向,问我怎么还没睡觉。
    “我想等你们回来……”我忐忑地盯着地面。
    我爸叹了口气,揽着我进了我的房间,让我给他看看那只小狗。
    我将小狗从书桌底下抱出来,抚着它的脑袋道:“我觉得它很可怜,它……它朝我摇尾巴了,附近也找不到它的妈妈,我就把它带回来了。”
    我爸拉着我在床边坐下,用和缓又带着商量的语气道:“爸爸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但现在妈妈不同意养狗,哥哥又被它咬了,爸爸想了想,觉得它可能不适合呆在咱们家。”
    我心里早有准备,这次倒没有再倔,轻轻点了点头道:“嗯……”
    我爸摸摸我的脑袋,继续道:“爸爸单位正好缺一只看门的狗,这样,明天爸爸把它带到单位去,以后把它养在那里,你看好不好?”
    我爸从我手里接过小狗,带出去喂了点剩饭剩菜,又给它在浴室垫了件旧衣服临时做了个窝。
    “就让它现在这里凑活一晚吧。”说着我爸站起身,赶我早点回屋里睡觉。
    路过盛珉鸥门口时,我脚步一顿,盯着他紧闭的房门片刻,终究不敢去敲门,转回自己屋关上了门。
    第二天小狗被我爸带去了单位,盛珉鸥因为疫苗副作用引起高烧,只能请假在家休息。
    从此,也绝了我的宠物梦。
    睁开眼,眼前景物好似在打转,耳朵嗡嗡的,身上还出了层热汗。
    听到身旁有翻页声,我微微侧过头,见盛珉鸥靠在床头,正在看一本法学方面的专业书。
    我看了他一阵,开口叫他:“哥……”嗓音又沙又哑。
    盛珉鸥翻页的动作一停,朝我看过来。
    “要喝水吗?”
    我摇摇头,急着和他解释:“那只猫,我会另外找人领养的,不会留它很久。”
    他神情并未因我的话有一丝改变,看了我一会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书上。
    “随你。”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他看着眼前的书页,似乎在阅读,又似乎没有。
    “你是觉得我连一只猫都容不下,还是怕我伤害它?”
    我扯着他衣袖的动作更大了一些,几乎要把他的手从书本上扯开。
    “不,是我不想要它……”我盯着他从书本后露出的小半张脸,吃吃笑道,“我只要你。”
    盛珉鸥久久没再说话,也没有翻页。
    “哥,亲我一下好不好?”我仍然扯着他的袖子,像个生病的小孩般,跟他撒着娇。
    过了片刻,好似拿我没有办法,他将书倒扣,弯腰俯身,在我唇边落下一个吻。
    我攥住他胳膊,刚想仰头回过去,他又毫不留恋地退开。
    “还有些烧,你最好再睡一会儿。”
    他再次拿起书阅读起来,一点没有与我继续温存的苗头,我瘪瘪嘴,朝他靠过去,将脸埋在他腰侧。
    “那你陪我。”我抱着他道。
    第70章 大白鲨
    萧蒙惹了这么大的祸,虽然萧随光极力与他撇清关系,但他身上仍然留着萧家的血,他获重罪,对美腾如今处境毫无益处,萧随光终究没忍心对他弃之不理。
    盛珉鸥自立门户前,美腾在清湾有别的合作律所,后来合约到期,萧随光打算改签盛珉鸥,便没有再续约,不想合同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出了萧蒙这档子事。两家闹掰,萧随光只得又找回之前那家律所,并且承诺若是能打赢萧蒙的官司减轻影响,就会与对方签订十年长约。
    “不是说不一定给得出钱吗?”去法院的路上,吴伊一路与我科普着目前形势,盛珉鸥则安静地在一旁用手机处理公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金泰律所利益至上,有钱什么案子都能接,估计是给了预付款的。”吴伊转过一个绿灯,将车驶进法院大门,“金泰的陈顺来,野兽中的豺狼,鲨鱼中的大白鲨,你可要当心点。”
    “很厉害吗?”我瞥了眼专心发邮件的盛珉鸥,故意道,“比我哥还厉害?”
    吴伊瞬间卡壳:“呃……律师这个职业不能比较的,又没有等级划分是不是?老师才成为庭审律师没多久,知名度上和打过的官司数量上肯定有所差距的,这很正常。”
    我点点头:“所以陈顺来比我哥厉害。”
    吴伊又是一顿,声音更轻:“他是教科书级别的人物……”
    既然是教科书级别的人物,旁听他的辩护自然受益良多,吴伊与我们在庭外分道扬镳。我与盛珉鸥前往候庭室等候传唤,他则进到法庭旁听案件。
    候庭室里,易大壮早已入座,怀里抱着台电脑打两个字拧眉思索一阵,再打两个字。
    “做什么呢?”我踢了踢他的脚。
    易大壮猛然回神,合上电脑与我们打招呼:“枫哥,盛律师,你们来啦。没什么,就是写稿子呢,憋半天才憋出五百个字,愁得我头秃。”
    候庭室里的椅子一排排连在一起,有点像公园的长椅,我在易大壮身边坐下,靠在椅背上升了个懒腰。
    “我说呢,怎么觉得你最近憔悴了,原来是头发少的缘故。”
    易大壮一惊,赶忙掏出手机打量自己,不停拨弄刘海。
    “真头发少了?”
    我暗自发笑,也不回他。
    兴许不想挤一起,盛珉鸥没与我们坐一排,选择坐到了我的前面。
    易大壮在那臭美,我向前趴到他椅背上,歪着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哥,你是不是第一次坐这边?紧张吗?”
    盛珉鸥回完最后一封邮件,收起手机,环着双臂往后一靠。
    “该紧张的不是我。”
    他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法庭方向传来要求全体起立的人声,庭审开始了。
    通往法庭的厚重木门上,悬挂着一只圆形挂钟,当庭审进行到二十分钟时,法警拉开木门,告知法官传唤易大壮上庭。
    易大壮颇为紧张地站起身,整了整衣襟,从那扇门里走了出去。
    门再次被关上后,我凑到跟前贴耳过去,想听听外面的动静,却只能听到含糊成一团的声音。
    “听到了吗?”身后盛珉鸥问。
    我悻悻回头,坐到他边上:“没有,什么都听不到。”
    盛珉鸥直视着通往法庭的那扇门,好像视线能穿透实木门板,看到之后的一切。
    “知道上庭律师与不上庭的律师有什么区别吗?”
    我仔细想了想,吃不准他要的答案,只能老实摇头。
    “不知道。”
    “区别在于上庭律师把法庭当做舞台,把证人当做道具,把自己当做主角,把陪审团当做观众。你要演得动情,才能使观众相信你说得句句属实。”
    怪不得他演技了得,总是能把我骗得团团转,原来是职业优势。
    “好的上庭律师,各个都是影帝级的演技……是吗?”
    盛珉鸥似乎听出我的言外之意,眼珠斜睨过来,唇角略微勾起。
    “你猜?”
    他这种不知是挑衅还是挑逗的行为,实在很容易勾起男人心中的火焰。
    我缓缓靠近他,目标明确,直奔他弧度美好的双唇。
    “这里有监控。”盛珉鸥没有避让,也没有迎合,眼皮微微上抬,注视我后方某个位置。
    “那我……亲快点?”说着我一手撑住椅背,倾身印上他的唇角。
    本来没想深入,贴上去小心地舔了舔他的唇缝,尝到点甜头我就想撤离,结果才退开他又追过来,直接攻城略地,与我唇齿交缠,丝毫没有介意监控的样子。要不是地点不允许,或许就要发展成什么少儿不宜的运动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易大壮被法警送了回来,神情恍惚,面有菜色,仿佛经历了场惨无人道的严格审讯。
    见他如此,我心中警铃大作。这陈顺来真这么厉害,都把人问傻了?
    “陆先生,请跟我来。”法警客气地请我上庭。
    我回头看了看盛珉鸥,他抬抬下巴:“去吧。”
    此次案件的检察官年纪不大,正是满腹干劲儿,想要做一番成就出来的时候。之前他曾多次约我和盛珉鸥去他办公室询问案件细节,看得出对萧蒙的案子极为重视。
    但此时,他坐在控方席上,满面肃穆,额头冒汗,完全没了先前志得意满的模样。他似乎从一名信心满满的猎人,骤然变成了被反扑的可怜猎物。
    被告席上只坐着萧蒙一位被告,金牙被捕后便认了罪,他十分清楚自己不像萧蒙,有大律师替其辩护,经验老到地早早做了辩诉交易,成了指认萧蒙的污点证人。
    萧蒙一身西装,面色凝重,靠着他坐的中年男人则神情轻松许多,应该就是他的辩护律师——教科书级的人物陈顺来了。
    “教科书”大概四十多岁,蓄着规整又儒雅的络腮胡,鬓角微微花白,身材挺拔,虽然长得和盛珉鸥没有一丁点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却神奇的一致。
    都是那种长得仪表堂堂,仿佛毫无威胁,却会在你与他握完手后,转身那瞬间,抡起金属棒子狠狠击打你后脑的狠人。
    我在证人席入座,检察官做了几个深呼吸,起身走向我,开始对我的询问。
    “陆先生,可以将你十月九日晚发生的一切告诉大家吗?”
    我点点头,开始回忆起来:“那天我回到家,发现家里很乱,我以为遭了小偷,正打算报警……”
    “当你醒来,你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同时听到了萧蒙与绑匪二人正在进行交谈,是吗?”
    之后年轻的检察官又问了几个问题,结束了询问。他回到自己席位,换上辨方律师进行交叉询问。
    当陈顺来站起身缓缓走向我时,我隐隐好似瞧见一条长着满嘴獠牙的大白鲨摆着尾朝我游来,不由也开始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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