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志摩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知道这只猫是死者的?”
    “……”中山的表情倏地一滞。
    “你到现场的时候,那只猫已经被源小姐抱走了,集装箱里那张金闪闪的素描也被痕迹科收了起来。就算你能够从现场的猫砂推断出死者养了猫,你怎么知道是这一只?”
    “……”菜鸟刑警懵逼地站在一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搭档从查案的警察变成了被怀疑的嫌疑人。他看到大熊邦彦尸体旁边的那位机搜队员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堵住了一条退路,而那个叫志摩的警察还在朝着中山步步紧逼。
    “我们从健桑隔壁的邻居那里得到了口供,他死亡的那天晚上这只猫一直在反常地大叫。之后我们在它的爪子尖上采集到了血迹样本,推测出它在当晚曾经攻击过什么人,极有可能就是杀死健桑的凶手。”
    他举起手机,展示出自己刚刚受到的邮件,“科搜研把血迹样本和大熊邦彦的dna做了比对,得到的结果是dna不相符,当天晚上受到它攻击的那个人不是他……中山警官,你能解释一下你脖子上的那道旧伤是怎么回事吗?”
    “……”
    中山的视线从他的脸又转移到手机屏幕上,他缓缓逡巡一圈,就见自己那个傻子搭档听完这番话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朝自己看过来,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半途冒出来的机搜队员,一行人像是隐隐将他包围了起来。
    他沉默片刻,似乎斟酌了好一会儿,然后好像放弃了什么一般,垂着头忽然扯出一个冷冰冰的笑,“真是,太麻烦了……”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枪蓦地抬起。
    众人悚然一惊,正要警戒,就见到这个明显准备自曝的狼人保持着冰冷的表情刚要张口,眼睛忽然一翻,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一个头发微卷的少年从他背后露了出来,正一脸平静地收回手,正是龙崎郁夫。迎着众人或惊恐或迷茫的视线,他还态度端正地解释了一句,“安室大哥说这个人可能会找机会逃跑,让我盯着他一有动静就打晕他。”
    “……”
    其他人又默默看向安室透,只见这位金发帅哥露出一个镇定且若无其事的笑容,“事急从权。”
    ……这是袭警。
    跟他对视几秒,志摩默默地将这句话咽了下去,“下不为例。”
    .
    外头的长街上正在上演反转大戏的时候,餐厅里上了桌的寿喜锅已经煮沸了,正冒出食物的香气。
    虽然安室透说让他们先吃,但是三人还是等了等他们。等人的时间里,源辉月顺便给另外两人,主要是摸不着头脑的冲田少年做了个剧透。
    冲田掰着手指理了半天逻辑,“……也就是说,杀死健桑的那个人是那个刑警?”
    “不一定。”
    捧着餐厅提供的热茶喝了一口,源辉月懒洋洋地说,“他身上有金闪闪的抓伤只能代表他那天晚上在梨本桑的死亡现场出现过,杀死健桑的人应该还是那位大熊君。”
    柯南若有所思地问,“因为那些猫砂?”
    源辉月:“对。梨本桑的死亡现场,那些盖在他身上的猫砂像是给他堆的坟墓。这说明布置他的死亡现场的人对他存在一定的愧疚心理,如果他不是大熊君亲手杀死的,他没必要潜意识里对他感到愧疚。”
    “而如果是那位警官先生,他就更加不会愧疚了。”柯南点点头,默契地接过话头,“姐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看到大熊邦彦的计时停在第三年的时候,他数的是自己追诉期的时间,那几乎是支持他活下去的信念。为什么他忽然就不数了?什么人才能够让他相信他已经不用在意追诉期了?”
    源辉月放下水杯和他对视了一眼,小侦探湛蓝色的眼瞳有些沉默。
    柯南:“……警察。”
    迎着冲田少年“唰”地转过来的视线,他稍微解释了一下,“因为本来应该抓他的人已经和他站在了一起,他当然就不用在意自己的追诉期有没有过去。因为就算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负责他所在区域的刑警也会帮他掩盖。”
    柯南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场景,“那位年轻一些的刑警看起来不像知道内幕,应该是平时和他一起活动的时候被灌输过犯人穷凶极恶可能会开枪之类的心理暗示,所以一看到大熊君朝他扑过去就被吓到了,下意识开了枪。”
    “毕竟大熊邦彦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抓住了,还有警视厅的机动搜查队的警察在场,他担心大熊会把他供出来,当然只能想办法把他灭口。”源辉月淡淡地说,“在大熊邦彦家门口发现的烟灰就在门边上,那个抽烟的人和他说完话之后,大熊桑就没有再回去了,所以我猜测梨本桑死亡的那天晚上他也在现场,然后让痕迹科的人找科搜研做了个dna对比。”
    她回过头,视线掠过已经听得呆若木鸡的冲田冈,看向大门口,他们等的人已经回来了。
    金发青年正一手拉开门,一边回头对龙崎说着什么,线条好看的侧脸在室内的蒸腾的水汽下有点模糊。
    源辉月于是淡然地把这个案子扔到一边,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了食物上,“能够推理出来的就这么多,剩下的就看他们抓到那位警官先生之后能问出什么东西了。好了,准备吃饭吧。”
    她真的饿了。
    第149章 猫的复仇(完)
    刑警唆使自己的搭档当街击毙逃犯,这个情况着实有些严重,虽然事情发生的地点在底下地级警署的辖区,但这个案子还是第一时间被移交到了警视厅。
    之后根据后来醒来的中山刑警交代,他的确和大熊邦彦一直有往来,但是这件事大熊的搭档梨本健并不清楚。梨本健死亡的那天晚上他正好有事去找大熊,脖子上的伤正是那天晚上他们处理梨本的尸体时被金闪闪攻击导致的。
    只不过他并不承认自己和梨本的死有关,坚持他顶多参与布置了死亡现场,杀死梨本健的人是大熊邦彦。
    源辉月第二天到警视厅去做笔录,这才得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高木:“中山说那天晚上他有事去找大熊邦彦,忽然听到外头有争吵声。他担心是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了,跑出去的时候就发现梨本健被人打昏在了地上,有个少年正在惊慌地从现场逃开,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类似‘不关我的事,是他说要去找警察的’之类的话。”
    给他们几人做笔录的正好是他和这白鸟两个熟人,录完后还友情讲解了一下他们现在的调查进度。
    “根据他的口供,我们又去现场搜索了一遍。储藏天堂里的摄像头大部分都是摆设,只有边角处的几个摄像头是真的。幸运的是,梨本桑和那个少年起冲突的位置正好在其中一个监控范围内。”
    白鸟把面前的笔记本转了一个角度,横向摆放在桌面上,让坐在对面的源辉月一行人也能看到。几个小孩登时自觉凑了过来,源辉月顺手把够不着的弟弟捞过来抱在膝上。
    随着光标在开始键上一点,视频开始播放。当时的时间是大半夜,大部分画面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左下角处依稀透出一点路灯光,勉强在一片黑暗中勾勒出了两个人形的轮廓。
    视频中的人的确在发生争吵,监控没有收录声音,根据拍摄下来的画面只能勉强判断出某个像是梨本健正的身影正拉着某个人在说着什么,而对方却似乎并不领情,急着想离开。这时候临街上有辆汽车路过,车灯扫过来,照亮了少年半张脸。他们看到他回过头,唇瓣开阖,大声吼了句话,梨本健的背影僵住。他沉默了一会儿,也回了一句什么,然后慢吞吞地转过身往回走,然而没走出两步,后头的少年忽然从旁边捡起了一根粗壮的木棍,照着他的后脑勺用力抡了下去。
    梨本健应声倒地,随后大概是有人来了,那个少年慌忙扔下木棍,倒退着跑出了画面。
    “这个时候梨本桑只是昏迷,并没有死亡。”白鸟在一旁讲解道,“但是接下来,中山桑和大熊桑来了。”
    梨本健倒下的地方正好在监控边缘,众人看着电脑屏幕,只见到一双手忽然从画面外伸出来将他拖了出去。紧接着梨本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醒了过来开始挣扎,但没有起到效果,直到最后他身体再次一抖,没了动静。
    黑黝黝的画面,无望挣扎的人,整个过程像个无声的恐怖片,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冲田冈抽了口凉气,下意识默了默自己的胳膊,“所以那个勒死健桑的人是那个大熊邦彦?”
    高木:“中山是这样交代的。他说前一天梨本桑和大熊邦彦起了争执,似乎是梨本桑对当初一直躲在这里的决定后悔了,说过如果他们当时去自首现在早就被放出来了之类的话,现在又听到那个少年说到报警,大熊认为梨本桑要出卖他们,不等他醒过来就直接用电线把他勒死了,之后又把他的尸体拖回了梨本桑居住的集装箱,在中山的帮助下将现场伪装成了自杀。”
    源辉月:“所以说,并没有大熊邦彦杀死梨本桑的直接证据。”
    “对,监控并没有拍到那个人的脸,现场也没有找到相关线索。”白鸟说,“那位中山毕竟也是刑警,现场处理得非常干净,勒死梨本桑的那根电线上的指纹也被擦掉了。”
    源辉月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个发展很有意思,一手支着额笑了,神情中有种无声的轻嘲。
    冲田冈没搞懂,“什么意思?”
    柯南叹了口气,给他解释,“也就是说,大熊邦彦是杀死梨本桑的凶手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中山刑警的一面之词。没有能够证明这是真相的证据,中山刑警依旧有杀死梨本桑的嫌疑,而且鉴于梨本桑的现场是他亲自处理的,这个嫌疑还不小。”
    生活有时候的确挺颇具戏剧性,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因果报应这回事。但凡梨本健的死亡现场没有被掩盖得那么专业,那位中山刑警也不至于要被迫背上这口杀人的黑锅。
    他帮助大熊邦彦处理了现场,自己又在案发之后第一时间赶过去,原本是想利用职权的方便将这个案子定性为自杀,甚至梨本健脑袋后面那个伤他都可能已经想好了解释的借口。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当初费尽心机的布置,如今反倒转过头来成了捅在他自己身上的刀,愈发加大了他是凶手的嫌疑。
    “这个视频,我能再看一遍吗?”龙崎忽然说。
    白鸟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卷毛少年于是弯下腰去,把进度条往前拖了一段。源辉月扫过去一眼,发现他看的是视频中那个少年对梨本健说话的那段。
    那是唯一能够勉强看清他的脸的片段,但因为角度原因,被照亮的部分也只有从鼻子尖到下巴那一片。龙崎视线紧紧盯着他开阖的嘴,眼中蓄着一抹被屏幕映亮的光,一动不动,像是在跟着画面低声重复,“……资格,你自己也……走错了路。”
    其他人一愣,柯南有点诧异,“龙崎哥哥,你懂唇语?”
    龙崎郁夫:“懂一点。”
    两位警察下意识把鼠标拿过去,调慢了速度把那一段又播放了一遍。
    源辉月看了看每天暴露一个新技能的龙崎少年,慢条斯理地把白鸟刚刚倒过来的茶端起喝了一口,长长的眼睫垂下,若有所思,“那句话听起来像是梨本桑在规劝他然后被反驳了回去,这两个人之前就认识?”
    白鸟被提醒,回头对高木道,“把梨本健的个人经历再往前挖一挖,他的邻居、朋友还有亲戚中是不是存在这个年纪的人。”
    高木连忙点了点头拿起手册开始速记。
    两个警察立刻就着这个新线索展开讨论,提供线索的人反而安静下来。
    源辉月喝完了水朝他看去,就见他正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慢放的视频正进行到梨本健转过身往回走的那一幕,黑漆漆的夜幕压在他背后,似乎将这人的肩背压得又弯了一些。
    他好像放下了什么,又似乎打算负担起什么,背影有种矛盾的疲惫和释然。
    “源姐姐,”龙崎忽然冷不丁地问,“健桑说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打算去自首了。”
    源辉月安静地看着他,少年依旧盯着屏幕,清亮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那个矛盾的影子。
    注视了他一会儿,她轻声肯定,“是啊。”
    储藏天堂的摄像头是个二手市场淘来的水货,拍下的视频还没头没尾,但根据中山的描述,还有残存的这一点模糊不清的画面,他们依旧能够大致还原出这位躲避了自己的罪行十年的男人死亡之前发生的事。
    他应当是已经后悔了。将自己十年宝贵的光阴塞在暗无天日的集装箱里,唯一的家人只有收养的流浪猫。然而即便这十年过去,追诉期满,他依旧是个在社会上没有名字的人,不可能找到工作,更不可能有家庭。他余生的尽头,依然是那个黑漆漆的集装箱,他已经彻底被社会抛弃了。
    所以在看到即将行将踏错的少年人的时候,不希望他落得和自己一样的境地,他忍不住开口规劝,却被对方反驳“你自己也是个逃犯,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这句话毫不留情刺破了他给自己构造的假象,筑了十年的虚假城堡顷刻坍塌,只余一地断壁残垣的荒芜现实。但也同时间接推动了他下定犹豫许久的决心,他决定背负起自己十年前逃避的罪孽,去警局自首。
    然而就在他要朝那条改过的正路迈出第一只脚的时候,他被那位害怕被牵连的少年打晕,然后被自己昔日的同伴杀死了。
    他不算向阳的花卉,但也终究死在了黎明之前。
    白鸟和高木讨论完了,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对了,龙崎君。”
    看到少年怔然的表情,没注意到他们这边谈话的青年刑警一愣,“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龙崎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这里还有一张照片,你能帮忙辨认一下吗?”
    白鸟和他不算太熟,以为是他的私事,遂没有多问。他弯下腰继续操作起电脑,将视频暂时缩小化,然后调出一张图片。那是张监控截图,正好定格下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少年走进便利店的画面。
    “事实上,除了你刚刚提供的这个线索,关于案发当天夜里出现在现场的那个少年我们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我们询问了旁边的居民,他们提到的确有一个高中生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附近。就是这个人,龙崎君你之前也住在那里吧,能不能帮忙看看你认不认识?”
    “白鸟警官,你们在找这个人?”冲田疑惑地问。
    “对,他有可能目击到了梨本桑的死亡现场,所以我们想找到他调查取证。”
    中山自己自作自受,弄了一堆冤假错案,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反而要尽职守则,帮他查明真相。可见这个世界上有原则的人的确是比骗子人渣要活得累得多。
    几人再次将注意力转向电脑,监控的视角在斜上方,虽然画面高糊,但至少比储藏天堂那个视频要好得多,依稀能够看清对方的侧脸。他的脸庞很稚嫩,的确是应该还在念高中的年纪,监控左上角的时间显示当天是个工作日,应该待在学校里头的人却还在外头闲逛,难怪周围的人会记得他。
    视线一转过去,龙崎还没来得及开口,趴在他背后的冲田已经下意识喊了出来,“诶?这家伙不是成川吗?”
    白鸟:“你认识?”
    冲田往电脑上又凑了凑,似乎认真辨认了一番,这才懵逼地点了点头解释情况,“他是我们隔壁班的,因为跟我差不多,我以前特意注意了一下他。后来我不是误入歧途了吗,回学校之后才发现他也好久没去上学,好像失踪两个月了。”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难道他也跟哪个杀人犯跑了?”
    白鸟和高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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