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涅?”
    话音落下,一名男子在小太子身边停下。
    小太子点头:“对的。古时叫石涅。这位先生见过?”
    “先生不敢当。”男子受不了官场的拘束,家中有钱,他骑□□湛,于是就四处游历。他来铁匠铺正是拿前些日子定做的长剑,“小人有幸在并州见过。听小公子的意思石涅可以像木炭一样燃烧打铁?可小人听说此物有剧毒。曾经有人见此物跟木炭很像就拿来烧火,结果全家都死了。”
    小太子:“烤火?”
    男主点头。
    “他家一定门窗紧闭密不透风。这种情况下用木炭也能把人憋死。”
    男子恍然:“原来如此。多谢小公子提醒。敢问石涅打铁有何益处?”
    “益处我倒不曾听说。听说有些石涅像挖沟一样往下挖几丈便可挖到,有些甚至在地表,无需伐树烧炭,石涅定比炭便宜。用的时候注意通风便是。”小太子说的这些都是前世跟师兄师姐在凡间历练时听到的,“有些石涅不好烧,可以碾碎加一些细土,像和泥一样做成空心砖,亦或者在砖上戳些小孔。”
    男子很是好奇:“加了泥的石涅岂不是更便宜?”
    小太子点头:“请问先生西市有石涅吗?”
    男主摇头:“不曾见过。”顿了顿,“公子可以找并州的商人问问。东西市也有并州人开的铺子。”随即指给小太子看,“那个汤饼店东家就是并州人。”
    “多谢先生。”小太子递给铁匠一张纸,“劳烦您帮我打四个这样的锅。”
    铁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您,您不是好奇进来看看啊?”
    “铁匠铺有什么可看?”小太子好笑,“看您打铁?”
    男子因小太子见多识广,忍不住勾头看一下纸上的东西:“这看起来很像鏊子?”
    “比鏊子深一寸。”小太子指着锅的高度和直径,“此物看似简单其实不好打。底下可以厚一些,边缘薄一些。我不急着用,你可以慢慢打。你没有做过这种东西,做好了再开价吧。”
    男子问:“厚薄一样不好吗?”
    小太子摇头:“听说十有八九会断开。”
    男子看看小太子的年龄身高,也觉着叫他解释清楚怪难为他:“小人可以问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小太子:“往里头加猪油,然后青菜倒进去,无需加水,只需加少许盐,炒变色便可盛出来。远比水煮菜可口。我家厨子用鏊子试过。鏊子底浅,只能做我一个人的菜。我希望母亲父亲也尝尝。”
    “公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有孝心。”男子没有想到,“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小太子胡扯:“本家姓王,我是长孙,祖父祖母便给起名王孙。”
    长安城中字王孙的人太多,男子没有一丝怀疑:“王公子!真乃听君一席话,胜走万里路。”
    “三人行必有我师罢了。”
    男子笑了:“王公子所言甚是。不知王公子为何戴着面罩?”
    “额上有胎记,一直到眼角,胎记还是红色的,容易吓着幼童。”
    男子的脸色微变,赶忙向他道歉。
    “不知者不罪。”
    男子佩服:“公子年幼却通透豁达,实乃令吾辈汗颜。”
    “先生,我该去汤饼铺了。”
    男子拱手:“公子回见。”
    “有缘再见!”小太子回一礼,他身后的宦官递给铁匠一串铜钱作为定钱。
    铁匠感到惭愧,低声跟男子说:“我以为他是个膏粱子弟。”
    男子摇头:“即便他不言不语,你也不该把他当成高粱子弟。你看那位公子的气度,我所料不差他定习武多年。”
    “他才多大?”铁匠轻呼。
    男子看一眼小太子的背影:“看身量十一二岁?六岁习武也有五六年了。这样的公子哪是高粱子弟可比的。”
    侍卫回头瞥一眼,正好对上男子的视线。男子被侍卫面无表情的样子吓一跳,本能收回视线:“小公子的随从也不是寻常奴仆。”
    这点铁匠看出来了:“练过。”
    “不止练过。应当骑射剑法样样精通。”男子笃定,“那位小公子不是皇亲国戚也定出自公卿之家。”
    铁匠:“寻常百姓或商贾也养不起这么多护卫。”
    男子心说,养是养得起,只是这样的护卫轮不到商贾之家。
    侍卫移到小太子身边:“公子,那位男子频频往咱们这边看,他是不是认出您了?”
    “不会的。看我带这么多人他好奇吧。”以往万一,小太子指着近在咫尺的汤饼铺,“你去问问他有没有见过石涅,能不能买到石涅。倘若可以买到,我要十车,价钱同炭一样。我可以先付一车定钱。”
    汤饼铺东家来长安讨生活正是因为家乡石涅多,导致可以种地的良田极少。东家也曾用石涅煮过饭,可远不如木炭麦秸好用,以至于家乡石涅遍地,他来长安开店依然用木柴。
    十车称得上是大买卖,而这又算是无本的买卖,汤饼铺东家不介意亲自跑一趟。左右长安并州人多,他可以坐乡亲的车,路上花不了几个钱。
    侍卫只用片刻就同汤饼铺东家谈妥。
    以防除夕前下大雪,翌日,汤饼铺东家就随乡亲回家。
    十一月底,十车石涅被送到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铺子门口。小太子早已吩咐铺子里的管事替他付钱——从他的收益里头扣。傍晚,这些石涅被送到博望苑。
    张贺一看黑色的东西就以为是炭,叫人送去拆房。然而搬到最后一袋,有奴仆忍不住嘀咕:“怎么这么重?”张贺也觉着重,打开仔细一看,不是炭。
    张贺想进宫禀报,一看天色晚了,只能等明日。
    此时小太子也不在太子宫,他在宣室殿。刘彻令手巧的绣娘做的“景帝”做好了。刘彻不敢一个人面对他父皇,小太子下午的课一结束就被春望请去宣室殿。
    小太子以为老父亲找他有要事,得知跟他显摆“假人”,小太子禁不住挤兑他:“父皇比我还幼稚。”
    刘彻朝儿子后脑勺一巴掌:“不要以为朕疼你,你就可以口无遮拦。”
    “父皇,何时开始?”
    刘彻:“天色暗下来。现在开始得把门窗全关了。你先自己玩。父皇还有几份奏章。”
    “那父皇这么急着叫我过来干嘛?”小太子很是不明白。
    第154章 疯了
    刘彻手上动作不停, 淡淡地瞥一眼儿子:“据儿大了,连父皇的话都不听了?”
    小太子翻个白眼:“忙您的吧。”
    刘彻轻笑一声,把阅后的奏章扔到左手边。小太子无事可做, 顺手拿起来看看,不禁轻呼一声:“加赋?”
    刘彻颔首。
    小太子着急忙慌地问:“您同意了?”
    “自是不能同意。这会造成民怨沸腾。没看到被朕驳回了吗?”刘彻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上奏之人“蠢材”,”可打匈奴太耗钱, 在边关设郡以及迁移贫民更费钱。据儿有什么好主意?”
    小太子下意识摇头,想起什么, “父皇——”
    “你那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刘彻道。
    小太子讶异:“父皇知道我说什么啊?”
    “你也说朕是你父皇?父亲哪有不了解儿子的。”难为吝啬的小鬼舍得把钱拿出来填补亏空, 刘彻也不再逗他, “郑桓公的后人郑当时提议‘jsg盐铁官营, 取民不怨’。据儿, 你怎么看?”
    小太子怎么看, 小太子不知道盐铁可以私下买卖。
    难怪晋商可以拉几车盐往北方走货。倘若盐铁皆有官府把控,不可能明知晋商往西北走货还卖给他们。
    “这个主意好。寻常百姓没有办法挖盐炼铁, 只要盐铁不涨价,他们才不管谁卖谁不卖。”小太子思索片刻, “确实‘取民不怨’!”
    刘彻情不自禁地笑了:“朕就知道吾儿可以理解。”
    “有人无法理解吗?那他一定有盐井或铁矿。”
    刘彻颔首:“盐铁都称得上是无本的买卖。不许他们私下买卖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断人财路, 如杀人父母。”啧一声,“他们一定恨不得朕明日驾崩啊。”
    小太子打量一番老父亲, 他非但不怕还一脸嘲讽。
    “他们一定包括多地太守以及朝中官吏。”小太子提醒。
    刘彻:“朕估算过, 大半个朝堂。万民离不开盐铁, 这么赚钱的买卖谁不想掺一脚?”
    “二舅和去病表兄。”
    废话!两人食邑那么多, 再掺和盐铁, 他们想做什么?刘彻瞪儿子:“你就不能不提他们?”
    小太子点头:“父皇, 卖盐卖铁不难,在各地设铺子即可。可盐井以及铁矿是不是多在藩王豪强手中?”
    “还有世家。”刘彻提醒他, “很多盐井和铁矿明面上是豪强游侠把控,其实都有世家的影子。他们世代经营,深知盐铁的重要性以及利润。一些世家生活奢靡,挥霍无度,你当他们靠收田赋或学你卖胡麻油甚至纸?那能赚几个钱。”
    小太子:“郑当时也是世家子弟,他了解世家,所以他敢说“取民不怨”?”
    刘彻点点头:“听起来据儿知道郑当时?”
    “孩儿听说过。他跟很多世家子弟不同,清正廉洁,有智慧却又不好高骛远,是位干实事的人。”
    刘彻挑眉:“不要告诉朕你查汲黯的时候了解的?”
    小太子惊得微微张口。
    “汲黯乃你祖父时的太子洗马,郑当时乃太子舍人。二人都是太子仆从官。你打听汲黯的事只打听他近几年的情况?”
    小太子哑口无言。
    刘彻:“可惜他年迈,又是他提出的,盐商铁商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啊。”
    “父皇有人选?”
    闻言,刘彻很是不快,“朕会令大汉最大的盐商和最大的冶铁商负责此事。”
    “还是私营啊。”
    刘彻:“此事牵扯甚广,必须徐徐图之。朕会令桑弘羊参与其中负责账目。待桑弘羊弄清楚了自然不需要他们。朕和桑弘羊虽说了解这里头的事,可要是冰山一角呢?”
    小太子长见识了:“父皇考虑周到,孩儿佩服。”
    “难得你能这样说。”刘彻叹气,“万不可对旁人提起。大汉地域广袤,还要掌握治盐技术,冶铁技术,不是三五年就能办成的。”
    小太子:“十年吗?”
    刘彻认真算过:“快则十年,慢则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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