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怒道:“小丫头片子,还敢咬我,还敢跑……!”
    男人凭借着身高和力量优势,轻而易举地追上了她,他满脸急躁与恼怒的把女孩按在树上,两只手往后剪,隔着衣物把身体紧紧压在那单薄的身躯上——
    “你在干什么?!”
    一道凌厉愤怒的男性声音炸起,赵洪才两步跑过来,抬起一脚把男人踹到了一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郑老三,又管不住你那个贱毛病了是不是?还想蹲两天笼子是不是?”
    男人脸红脖子粗的反身骂道,“关你什么屁事,你他妈的多管老子的闲事,小心晚上弄死你!”
    “滚蛋!我打110了!让警察来收拾你!”
    男人一听这话,马上气焰全消,灰溜溜地一瘸一拐的走了。
    “呜呜……”
    女孩的身上被磨破了皮,小脸发白,面无血色,吓的魂不守舍,浑身脏兮兮的,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赵洪才蹲下来,“别哭了,他被我撵跑了。”
    “你家里人呢?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女孩也不回话,只是吧嗒吧嗒掉眼泪。
    “哪儿伤着了?自己能走不?”赵洪才看她一直哭,急的脑门出了汗,“闺女不哭,伯伯给你糖吃,带你去买好吃的,去不去商店?雪糕辣条吃不吃?”
    女孩逐渐不哭了,“嗯”一声,低着头,扯着他的衣服,跟他一起去了村里的商店,买了一包奶糖,一瓶汽水。
    从商店出来,赵洪才问女孩的家在哪里,要送她回家。
    “我家就在门口了,不用送了。”
    女孩仰起头看着他道,“谢谢伯伯,下次回来我给你带山竹,村里没有卖的,好吃的水果。”
    赵洪才笑了,“快回家吧。”
    女孩自己走进一个胡同里,离开了赵洪才的视线范围。
    她停下来,脏兮兮的手拆开一块奶糖,握在手心里,塞到嘴巴里,用牙齿咬了两下。
    她的犬齿上还沾着血,那奶糖很快就变成了淡红色,带着一股血腥味。
    女孩哼着歌,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小巷中。
    ……
    赵雪小声道:“他把我送到家门口,然后我就回家了,我很感激他,赵伯伯是好人。”
    林载川问:“去年过年的时候,你跟他见过面吗?”
    赵雪点头道:“我初一跟爸爸妈妈回老家,偷偷去给他拜过年,带了从城里买的草莓,他给了我一百块钱压岁钱,爸爸妈妈不知道。”
    “赵伯伯还给过我一样东西,说如果有一天我见到警察叔叔,就让我交给警察叔叔。”
    赵雪打开了那个密码锁,低声道:“我在学校里一直没有见到警察叔叔,自己也不敢去公安局,怕给爸爸妈妈惹麻烦。”
    林载川看她打开了那个廉价的密码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更小的铁盒子,打开铁盒后,里面是……
    林载川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密不透风的透明包装袋里,装满了白色的粉末。
    林载川的语气低而急促:“他给你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赵雪轻声回答道:“他让我一定不要打开里面的东西,也不要给任何人看,就算是父母也不行,他说如果看到警察,就把这个东西给警察,说是桃源村里面的东西,有很多,他说警察叔叔会听懂的。”
    “其他的,就没有了。”
    “第二天我跟着爸爸妈妈离开,去姥姥家里拜年,再回来的时候,”赵雪顿了顿,垂下眼去,“已经再也看不到赵伯伯了。”
    林载川将那个密封袋放进随身带着的物证袋里,又问,“你知道赵伯伯是怎么死的吗?”
    “嗯。”赵雪说,“妈妈不告诉我,但是我还是知道了,我问了其他的阿姨,赵伯伯是被人害死的,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凶手。”
    她仰起脸看着林载川,“警察叔叔,你们现在找到凶手了吗?”
    林载川跟她对视,片刻后道:“嗯,找到了。”
    .
    从赵二海家里离开,刚关上车门信宿就开口道:“我不能理解,赵洪才怎么敢把这么一袋毒品,交给一个当时只有十岁的小女孩,他就不怕赵雪一时好奇,把袋子里的东西吃了,或者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又或者被家里的大人发现,惹上什么事端。”
    “——赵洪才既然能把毒品送到一个女孩手里,为什么不能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信宿的怀疑合情合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不合理。
    但这一袋物证出现,无论如何对警方来说都是帮助。
    林载川向右打了一下方向盘:“赵雪看起来有些早熟。”
    她就像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一样跟林载川毫无隔阂的对话。
    “你跟她提过李登义这个人吗?”
    林载川摇了摇头,“她主动问了我凶手是谁,有没有落网。没有明确的指向性证据,我没有在她面前多提什么。”
    信宿垂下眼,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拿起那包白色粉末。
    如果是普通人,会觉得这就是一袋面粉,但警察会判断出这是几十克纯度很高的海洛因。
    但是如果在阳光下仔细观察,会发现袋子里的“白粉”跟市面上的颜色存在细微的区别,并不是纯白的颜色,稍微泛着一点不明显的浅蓝,像覆着结晶一样的东西。
    车辆开出高楼林立的阴影区,上了城市快车道,黄昏时分的光线从车窗里投射进来,照耀在那密封袋上,折射的流光溢彩似的,信宿倏地一皱眉,脸色有一刹那的变化。
    他竟然直接打开了密封袋,倒出一点粉末放在了手心里。
    林载川余光瞥了一眼,稍微踩了一下刹车,语气严肃:“信宿,不要碰那些东西。”
    信宿面不改色“哦”了声,用湿巾擦掉了手心里那一点点粉末,团起来扔进了垃圾袋里,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直到因为回程晚高峰堵车,车子几乎是半分钟往前挪一米,信宿才轻声开口道:“载川,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不是市面上流通的常规海洛因,质地、颜色、颗粒都有区别。”
    林载川对毒品这方面并不在行,市局里缉毒跟刑侦向来是分工明确的,他微一转头,听信宿语气沉静道:“回去可以让缉毒那边的人看一看,他们应该会知道什么。”
    林载川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市面上的海洛因都是什么样子——如果是信宿想说的事,他会像刚刚那样主动开口,如果他不想说或者不能说,即便是林载川问,他也不会吐一个字。
    信宿没有跟林载川一起回市局,让林载川把他在一家酒吧放下了,说最近跟他连轴转没有娱乐时间,想去买醉消遣一下,让林载川回家的时候记得来接他,否则他就要宿醉街头了。
    林载川把他放在酒店门口,让信宿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林载川回到市局,去了旁边的缉毒楼层——整个缉毒支队的警察都因为桃源村的特大制毒案件在局里加班,忙的脚不离地,看到林载川过来,也只是匆匆招呼了他一声“林队。”
    林载川问道:“你们罗队呢?”
    “在办公室!我刚从里面出来!”
    林载川走到罗修延的办公室,敲了一下门走进去,把那一袋毒品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赵洪才在死前留下来的东西。”
    罗修延瞥了一眼,目光一顿,然后直接双眼放光,“你可真是帮我大忙了!等明天请你吃饭——”
    说着他就把那袋毒品往兜里揣,突然又脸色一变,盯着那袋东西道,“等等,这是……”
    他的面色罕见凝重,从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抽了一张皱巴巴的锡纸出来,小心翼翼倒出一丁点粉末放在锡纸上,眼神示意林载川离的他远一些。
    林载川退到办公室门口,罗修延口鼻带上一道防毒护具,用火机的火焰加热锡纸,那锡纸上很快升起了一道悠悠的蓝烟。
    不到一秒钟的功夫,罗修延马上在窗边呼的一下把那烟雾吹散了,摘下面罩抬起头,语气难以言喻的激动:“这是你们从桃源村里弄出来的东西?!”
    林载川看他的反应,“嗯,怎么了?”
    罗修延道:“这是霜降才有的货!普通毒贩手里根本没有进货渠道!”
    “当年周风物还活着的时候弄出来的东西,这人本身就是一个化学疯子,他在四号海洛因的基础上进行了提纯、合成,得到了一种有别于五号海洛因的新型化合物,这种毒品的纯度只能达到四号海洛因的标准,但成瘾性和致幻效果却堪比五号海洛因,摄入极微量就能满足那些瘾君子的需求,而且价格相比五号的天价降了足足六成,这让霜降当年几乎完全垄断了浮岫市的毒品市场。”
    “因为烫吸的时候呈现出淡蓝色烟雾,所以黑市里把这种新型毒品叫‘蓝烟’——桃源村里竟然有这个玩意儿,竟然有这个玩意儿……”
    林载川当然知道霜降这个组织,多年前他就是被同事从那个地方营救出来。
    霜降和沙蝎,是盘旋在整个浮岫市上空的巨大阴影。
    “所以,”林载川轻声道,“桃源村的背后,很可能与霜降有关。”
    ———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他们手里有霜降的货,怎么可能!?”
    秦齐极为震惊的声音在包厢里响起,他难以置信道,“霜降内部的每一道交易网我们现在都摸的清清楚楚!没有一条是流向桃源村的!”
    信宿面无表情抬起酒杯,仰头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红酒在他的唇边流下一抹色彩。
    他很少这样一口喝完杯子里所有的酒,语气淡淡的道:“所以说,桃源村里的蓝烟,是谁从霜降泄露出去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赵洪才的手里。”
    秦齐一时没说什么。
    以他对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了解,信宿这时候的心情可能差到了极点。
    当时桃源村刚作为一个制毒窝点出现在他们视野的时候,他跟信宿就怀疑过这件事——浮岫市明面上的毒品脉络,基本都在霜降的掌控范围之内,信宿在这个组织里那么多年,能蚕食渗透的地方已经都吃了个遍,方便最后收网的时候能一网打尽。
    秦齐想了很多种可能,没想到现在是“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桃源村竟然是霜降内部的人搞的出来名堂。
    或者换句话说,霜降内部有出去“接私活”的内鬼。
    当年周风物还活着的时候,在霜降创造了一套非常严格的管理制度,内部的成员想要从仓库里拿货往外卖,是要往上面交“提成”的,剩下的才是他们拿到自己手里的钱。
    曾经有人想要“避税”,偷偷从仓库里运出了两公斤的海洛因,被周风物发现,后来连骨灰都没剩下。
    秦齐犹豫了一瞬:“是不是当初……”
    信宿冷冷接了他的话:“当初周风物自取灭亡,把自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实验体’,临死的时候,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只剩下最后吊着的一口气,再也不是以前雷厉风行的做派,做事变得缩手缩脚、首鼠两端。”
    信宿讥讽笑道,“他那样冷血的人,竟然也怕死。”
    “周风物的身体状态难以维持他掌控整个霜降的运行,但他又不想放手权力,霜降的流水线在一段时间里都是半停滞状态,当然不能产生任何利益,周风物在组织内部逐渐失势,有很多人按耐不住,偷偷摸摸背着他自己出去‘拉私活’,发展了不在霜降监控范围之内的产业线。”
    信宿手指拢在发间,将散落在额前的乌黑头发一起梳拢到后面,露出整张脸庞。
    他轻声说道,“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当年那些暗度陈仓的人,他们的交易网到底铺出去了多少。”
    秦齐知道霜降的内部有“老鼠”,这么多年,那些吃里扒外的老鼠已经把这个组织咬出了很多个破烂的窟窿。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暗线”的存在,或许在周风物死的时候,信宿就把这个霜降这个组织连汤带水一锅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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