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识间走到宫殿门口, 伸手去推, 门竟轻易被推开了。
    这是事情结束了,尘埃落定了吗?
    季远溪讶然。
    可是大家怎么都不见了, 是都走了吗?
    他是被遗忘了吗?
    走出宫殿大门,不远处城镇上喧嚣的声音倏然间钻入耳膜,叫卖声交谈声, 马儿嘶鸣孩童追逐打闹, 一派生的气息。
    这让季远溪感到没有被世界抛弃。
    季远溪在城镇里走了一圈,没有见到一个眼熟的人,全是陌生的面孔,有的独自一人面带焦急,有的手挽恋人满脸幸福, 有的牵着母亲的手,有的带笑站在原地等待不远处落下的人。
    都是心有牵绊的人,好像只有他是孤零零的一个。
    也是,他一个穿书者,和书里的人隔着一层似真似假看不见的壁,可不就是孤身一人么。
    季远溪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缓缓的走,身旁的一切真实又不真实,他在一个小摊旁站定,上方摆满的花花绿绿的小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客人,有什么看中的吗?摊贩满脸笑意迎了上来。
    季远溪拿起一个猫咪挂饰,这挂饰似乎是个香囊,缝的歪歪斜斜扭扭曲曲,针眼有大又有小,猫的眼睛一个高一个低一个大一个小,看上去奇丑无比。
    正是这种别出心裁的丑陋,反而在一干精致的香囊中抓住了他的视线。
    摊贩见季远溪盯着这个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客人,这是我家娘子绣的,她女工不好但又特别自信她说这个很好看,一定会被有眼光的客人买走,所以我就摆来卖了。我知道不好看,您当着我的面笑一笑就成,可千万别在暗地里笑话我家娘子。
    既然知道不好看,你还摆来卖?
    唉,我家娘子非要我这么做,我拗不过她,她呀,就是固执的没话说,我拿她没辙。
    嘴里虽然说着埋怨的话,摊贩脸上却洋溢着满面幸福。
    季远溪忽然笑了:你很喜欢她。
    什、什么喜、喜欢摊贩有些不好意思,我和我家娘子从不说这种直白的话,多害臊呀
    有空的话多跟她说一说这些话,说不定她很喜欢听。
    是、是吗?
    季远溪笑了笑,道:这个香囊我买下了。
    客人,您真要买啊?
    是的。我买下它了,正好如你娘子所说,我是个有眼光的人。季远溪掏出灵石,道,我只有灵石,没有银子,劳烦你拿去附近的仙门兑成银子。这些都给你,多的不用找了。
    摊贩双眼放光:谢、谢谢仙长!
    摊贩把猫咪香囊用一个精致的盒子包了起来,递给季远溪。
    仙长,您长的这么好看,家中定也有个美貌的娘子吧,小人祝您和您的娘子百年好合,每日幸福,恩爱到白头。
    季远溪接过,微微一愣,旋即绽开璀璨的笑,谢谢你。
    继续往前走,季远溪也不知要去哪,好像蓦然就失去了目的。
    说起来,他的目的是什么?
    季远溪在脑中思索了一番,似乎是替顾厌恢复修为。
    假话吧?
    得知我去参加道侣大典的消息,你单枪匹马一个人就过来了,若非修为恢复了大部分,你会做如此没把握的事吗?
    书里你可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不过,也没问起过,不算是骗人。
    季远溪随意找了个酒楼住下,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说话的声音,双眸眨动间来了困意。
    他小睡了一会,忽然感觉胸前沉重无比,宛若被鬼压床一般。
    忍受不了,快不能呼吸了。
    倏然,那鬼起身一踩,旋即有湿润的感觉自脸上传来。
    谁?谁在舔我?
    季远溪努力睁开疲惫的眼,一张放大的猫脸赫然呈现在眼前,离的无比的近,再近一点就要贴上了。
    阿狗!?
    季远溪猛然抓住猫咪,猫咪下意识想逃,奈何被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只能喵喵喵喵的叫个不停。
    阿狗,你主人呢!?你主人在哪里?
    猫咪缩了下脖子,弱弱的喵了一声。
    他让你来找我是不是?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是不是被沈光夜伤了?还是说他的真实身份被纪慎或者其他修仙者发现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猫咪猫脸懵逼,它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伸着爪子在半空中晃悠着,疯狂扭动身躯示意要下地。
    季远溪把猫咪放回地上,猫咪跳到门口喵喵喵喵的叫了几声,似乎在说快给它开门。
    你要带我去找你主人,对吗?
    季远溪把门打开,猫咪一窜到了楼梯间,不停喵喵喵的叫,仿佛在说快跟过来。
    猫咪虽只会喵喵,但能听懂人说的话,它四条腿在前面窜,时不时的停下来等季远溪,好似真的在带路一般。
    季远溪跟在猫咪后面一路狂奔,出了城镇后跑了很远的路,来到森林中山涧的一个隐蔽山洞里。
    季远溪慌张往里走,恍惚间他仿佛瞥见一抹红,忙朝里去,果然在洞里拐弯处发现了独属于他的猫猫。
    倚着山洞岩壁的人脸色苍白,眉微微蹙起,额际渗满冷汗,似乎虚弱到了极点。
    顾厌!
    季远溪从未见过顾厌这般落魄模样,忙掏出自制的丹药给他喂了下去。
    不知道顾厌发生了什么,身上受了多重的伤,总之有他赶到,吃下一颗能起死回生的丹药,无论受到什么伤都不担心了。
    季远溪无比庆幸他学会了制作这种丹药。
    而且他还囤了许多颗。
    猫咪蹲在旁看了会,跳出山洞外面守着去了。
    季远溪紧张的等着,见顾厌脸色逐渐好转,悬起的一颗心才稍微往下放了些。
    见对方眼皮微微一动,季远溪连忙叫道:顾厌,顾厌,你睁开眼看看我!
    唔顾厌自唇间溢出一声难耐的声音,旋即缓缓睁开双眼。
    见映入眼帘的人影是季远溪,顾厌眸色瞬间沉了下去,阿狗,是你把他唤来的?本尊杀了你!
    这一声喊叫似乎用了极大力气,扯动了虚弱身躯,顾厌的头晃了下,再度靠在岩壁上,不经意间露出一截白白的脖颈。
    猫咪在山洞外抖了一下,钻入草丛中躲了起来。
    季远溪伸长脖子望了眼洞口,而后把顾厌露在外面的那截衣袂往里扯了扯,道:没什么力气的话就别说话了。
    顾厌蹙眉不看他:你走开,离远一点,远到本尊看不见的地方去。
    季远溪:
    草,救了他就这个态度?
    自从得知顾厌喜欢自己后,季远溪仗着这份心思胆子似乎变得大了许多,竟然敢在顾厌面前生气了。
    当下季远溪把脸一摆,臭着脸道:你不想看见我吗?
    不想看见你。顾厌眉目微蹙,侧过脸闭上眼。
    为什么?季远溪来了脾气,扯着他的衣襟,贴过去道:你觉得受了伤被我看见很丢脸?不应当吧,第二次见面你就是浑身带血的来衍月宗找我求助来着。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这个样子,怎么,这次不想要我帮忙了?
    还是说你真的和那个三界第一美人搞上了?
    狗男人,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对吧?
    行,你把刚才吃下去的丹药还给我,还有之前那颗,还有许久之前你和阿狗的那两颗,一共四颗全部还给我,只要你还了,咱们就两清。
    季远溪摊开手,弯了弯手指,一副不罢休的姿势。
    顾厌仍旧闭着眼,半晌才道:本尊会还你。
    现在就还。
    本尊说了会还你,听不懂是吗!?
    顾厌蓦然睁眼,一双猩红的眸染着骇然的光看了过来。
    吼的声音极大,仿佛充斥满整个山洞,惊飞了洞深处潜藏的蝙蝠。
    季远溪愣了一下,脑袋耸拉下去,瞬间就委屈了,你你说过不吼我的你这个骗子
    泪水沿着下垂微红的眼尾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被顾厌吼,他的泪水就仿佛受到条件反射般会被刺激出来,根本控制不了。
    顾厌挪开视线,推了季远溪一把,你走开,要哭去别处哭,别在本尊面前哭,烦人的很。
    你还又推我!
    顾厌蹙着眉,不予理会了。
    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反正你要是再吼我,再凶我我以后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季远溪用十分委屈的音调说着,一边说一边抽泣,晶莹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自面颊上滑落。
    顾厌不理他,他就一直说。
    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你想赶我走就赶我走,你想收回这句话就收回,你说再也不分开就不分开,你现在又让我走开,凭什么?
    非得所有事都要顺着魔尊大人您的心意来是吗?
    都是第一次做人,为什么我非得让着你?
    你摸着你的良心说,凭什么?
    季远溪抓起顾厌的手,执拗的往他心脏上按。
    跳动中的心脏朝手掌传去均匀的微微起伏,顾厌侧着头,依然一言不发。
    掌心传来温热的体温,一丝丝蔓延,攀附上了自己的,仿佛那长久微凉的手被对方捂热了。
    顾厌眼睑下方泛着些红,勾魂夺魄的摄人,他眸眼紧闭,显得那抹红更加夺目了。
    季远溪眸光停在顾厌眼尾上,那像是他现实世界里画上浓重艳丽的眼影一般,让眼前的人看上去更加貌美了。
    宛若一枚在虚弱中蛰伏的色彩靡丽且勾人心魂的毒药。
    季远溪指尖微动,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触了过去。
    温热的感觉自掌心传递到脸上,还不停在缓缓挪移,顾厌忍不住睁眼,用那双眼底全是猩红的眸看过去,季远溪,把你的手拿下去。
    我不。季远溪固执道,我不是在摸魔尊,也没有在摸顾厌,我是在摸我的猫猫,怎么,这可是我的猫,你还想管别人的事吗?
    虽嘴上说了重话,要真让顾厌对季远溪动手,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若下手,他也会痛。
    只好任由那根手指,在他眼角下方的肌肤不停碰触不停抚摸,指腹游弋间牵缠出一丝丝涟漪。
    半晌后,那根手指竟放肆的往下挪,顺着面颊一路朝下,来到他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唇上。
    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和用唇接触的不一样,季远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用手指挑开他的唇,摸到了湿润的牙齿。
    顾厌蹙眉,微微张嘴含住,然后重重咬了一口。
    季远溪吃痛,蓦然抽回手,你咬痛我了!
    摸上瘾了?顾厌黑眸看了过去,本尊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放肆的人。
    我这么放肆,你不也没杀我?季远溪凑上前去,用带着泪痕的清丽明艳五官认真凝视,你不杀我却要赶我走,甚至想用言语逼我走,说吧顾猫猫,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厌挪开视线:没有。
    我不信。
    不信便罢。
    那我自己猜了。等我猜出来,你这就算是骗人,我得在小本本上给你记一笔仇。季远溪愤恨道,狗男人,竟敢骗我。
    我猜的第一种可能,是你在和沈光夜的打斗中耗费尽了修为,你认为你魔尊的身份和我一起会连累到我,所以想用言语逼我离开,这是我从你躲在这里还虚弱成那个样子上猜测的对哦,十年前你赶我走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二种可能,是你以前的情人过来了,他们缠着你不撒手,你打算和他们再续前缘。原主的脸那么好看,你的旧情人肯定会吃醋,所以我是个碍眼的存在,你得把我赶走。
    不是。
    不是?你说话了?你没否认第一个的意思是第一种可能是真的了?
    你别瞎猜。
    好好好,我不瞎猜,我来给你有理有据的分析。季远溪道,第三种可能,是你在被人追杀,被很多很多人追杀,人数多到连你也搞定不了的那种。这种时候我肯定不能在你身边出现,否则以我的身份他们会连着我一起杀这个是基于你对我有意思的情况下猜测的,你不忍心看我死,所以用激将法不惜吼我凶我也要赶我走。
    顾厌眸光转了过来,我对你有什么意思?
    这回换季远溪:
    哑然一瞬,季远溪抓住对方言语间的漏洞反击道:哦魔尊大人,这句话的自称没用本尊呢?纡尊降贵了?小人受宠若惊荣幸万分啊。
    你。
    顾厌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人,反复在他容忍线上挑衅来挑衅去的。
    一说重话就耍赖要哭,仿佛是吃准这一招对他十分有用一样。
    一旦见自己性命没有威胁,就马上甩开委屈再次跳了起来,胆大又放肆,说话毫不顾忌会惹到人,认识久了更加过分,还敢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了。
    让他堂堂魔尊都能拿对方没办法,这可真是个神人。
    仿佛不是由他掌控,而是沦为了对方的掌心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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