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却是不知,廊城上奏请,只说是新粮被突厥所截,还要本宫给他们减免三年的赋税。”雒妃气极反笑。怒不可遏。
    易三目瞪口呆,他哪里晓得里还有这样的缘故。
    雒妃继续道,“本宫是差了人去查,可也只查出廊城的贪官污吏是要中饱私囊,私卖新粮,粮仓里粮食一颗不少,哪里像是被烧毁过的。”
    易三笑的凄厉,他嗓音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那是石头。全是石头,草民一直躲在粮仓里,亲眼所见,他们将一摞一摞的石头往粮仓里倒,面上洒了层粮食盖住罢了。”
    “草民的喉咙就是那个时候灼伤的。”易三满目悲凉,他深深地看着雒妃,双膝一屈,额头触地,“草民不是真的要刺杀公主。草民只是谁都不敢相信……”
    “公主,请为廊城百姓做主啊……”
    嘶声竭力的喊声叫院中听闻的人心头泛酸,雒妃更是觉的肩上沉甸甸的,这样悲苦祈求她的,是她大殷息氏皇族的子民,是列代先帝一心庇佑的百姓。
    从未有过任何时候像眼下这样,让她真切的感受到作为息氏子孙应抗的责任。
    从前的她还是想的太过狭隘了,她不应只给予身边的人以庇护,而该是但凡需要她的人。都当等同视之。
    不为别的,只因她姓息,她是大殷长公主!
    “快快起来,本宫定然会为所有死去的廊城百姓讨回公道,”雒妃伸手虚抬,此前的怒意已经沉淀为雍容的贵气,“不论那人是谁,本宫向你许诺,必然用他项上人头祭奠英灵。”
    易三感动的无以复加。他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不断的向雒妃磕头。
    雒妃示意顾侍卫将人扶起来,她这才对秦寿冷笑道,“日前,本宫还以为驸马的秦家军将廊城之事解决妥当了,不想竟是早已投敌,驸马如此的迫不及待,不然目下就杀了本宫揭竿而起。”
    秦寿不为这话所怒。他笃定的道,“秦家军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更勿论投敌!”
    说完这话,他瞥着易三又道,“公主不该轻信此人。”
    雒妃微微勾起嘴角,就是一脸讥诮,“本宫不相信他,莫不是相信驸马不成?哼,真是可笑!”
    秦寿抿起唇,冷冷看着易三,“你没尽说实话。”
    易三怒视着他,“与蛮子勾结的畜牲,尽是巧言令色。”
    一句畜牲,终于让秦寿动怒,“本王再说一次,秦家军绝不会叛变投敌!”
    接着他飞快的又道,“你不是普通的乡野之人。你右手虎口有茧,掌心指根处厚茧均匀又分明,且左手只指尖才有同样厚的茧子,本王没瞧错的话,你应该上过沙场杀敌。”
    易三沉默不语,他神色莫辨地望着秦寿。
    秦寿道,“身高八尺,下盘稳健,行走之际。习惯右侧身躯微倾,这般身强力壮,毫无暗疾,上了沙场,若不是做了逃兵,军中岂能放你归家。”
    这番话说的雒妃将信将疑,顾侍卫顺势翻起他的手看了看,果然如驸马所言,分毫不差。
    “我不是逃兵。”易三忽的平淡的道。可任谁都能听出那平淡之下的汹涌澎湃。
    “哼,”秦寿眯起狭长的凤眼,以更蔑视的眼神看他,仿佛看的是只蝼蚁,“廊城官吏勾结突厥,本是事实,突厥屠村,也多半不假,可事关你自己的却是半句都没真话。”
    “我不是逃兵!”同样的话。易三又说了次,这一次他稍显激动。
    秦寿咄咄逼人,“是或不是,不是靠嘴巴说,而是狭路相逢,你却连战的勇气都没有,那就是逃兵、懦夫!”
    “我不是逃兵!”易三猛地高声道,那本就伤了的嗓子这一喊之下,更是沙的犹如老破风箱。吱嘎吱嘎的不堪得用。
    秦寿只看着他,眸色清冷如霜,雒妃举棋不定,她原本是信了易三,可经秦寿那一逼迫,易三的反应又叫她不确定了。
    “我不是逃兵……”易三喃喃说着,就那般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此刻却伤心的像个孩童一样。“我没有做逃兵,我也杀过很多蛮子,很多袍泽都死了,可我不能死,蛮子不绝,岂敢就死……”
    雒妃微微转头,就见秦寿背脊笔直,他俊美无双的脸沿平波无澜,显得无情至极,他甚至还在逼问,“蛮子不绝,岂敢就死,目下蛮子屠了你的村,而你都干了些什么?”
    易三虎躯一震,他盯着秦寿,满是污垢的脸上布满痛苦之色。
    “我本是廊城巡防军,一日乡中老母病危,我便与上峰告假回乡。老母弥留之际,想要见嫁在邻村的小妹一面,是以,我天不见亮就去邻村接人,哪知到了地头,见到的却是哀鸿遍野,整个村的人没个活口……
    “草民那小妹,不足双十年纪,肚子里还有着五六月的身孕,草民从尸堆里将人刨出来,才发现她肚腹被剖开,未足月的孩子被生生剜了出来,可怜草民那不曾睁眼的外甥……”
    “我一怒之下闯到府衙,府衙大人问询后,匆匆报与参政司,我本预回乡安置了老母,就回军营,将此事密报上峰,哪知我才前脚一走,后脚整个村就遭了蛮子洗劫,我行至半途,还被一小队蛮子埋伏,至此我才晓得廊城上下早和蛮子勾结在一起。”
    “从前我与袍泽每日深入突厥几十里腹地巡防,为的是保家卫国,为的有一日将蛮子彻底赶出大殷,可廊城那群畜牲反而引狼入室,我与袍泽不要命的征战沙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如此,我保的是什么,卫的又是什么……”
    第063章 公主:谁和你是小夫妻
    雒妃没办法回答易三的问题,一样米养百样人,她又能跟他保证什么?与其给他虚幻的许诺,不若从一开始就让他认清事实。
    然而秦寿却道,“没人能懂你想保卫的是什么,但男儿立有天地,当是无愧于心。”
    这般空泛的话在雒妃看来,也不过是秦寿惯常的手段。最擅拉拢蛊惑人心。
    但易三却是沉默了,乱蓬的披发之下,那张满是污垢的脸怔忡莫名,还带着前一刻痛哭流涕的狼狈,倒从他身上瞧出委屈来。
    雒妃示意顾侍卫将人带下去拾掇一番,她顿了顿,对秦寿冷言道,“前几日,驸马的长随还对本宫回禀说,廊城之事已派秦家军前去解决,可这才多少时日,驸马的秦家军就是眼下这样解决的?”
    秦寿眉头紧皱。眉心丹朱色艳丽绯红,引人注目的很。
    要说秦家军转头就背叛秦寿,就是雒妃都不相信的,但是廊城的事又赤裸裸的摆在眼前。让人忽视不得。
    秦寿让延安取来一叠书信,他当着雒妃的面一封一封的展开,上头字迹潦草简单,一笔一笔记着廊城大小事......
    六月初十。到廊城,沉趁夜,押了左参政使,已招供。
    六月十二,遇上西突,杀敌数人,未放跑一个。
    六月十三,清查右参政使。
    六月十四,清查廊城治下官员六人,其中五人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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