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秦寿见她确实小巧的鼻尖都渗出了点滴的汗液,他拿了自个的帕子给她,“约莫还有一日就能到了。”
    秦寿说的一日,可实际,却是在第二日申时中,就出了南蛮密林,好在秦寿对这林中熟悉无比,专门避开了有瘴气和多野兽的地儿,这才多走了些弯路。
    要换了个人,定然会奇怪,想秦寿一北方容州人,来了蜀南,居然没不适不说,还对南蛮熟悉无比。
    但雒妃早习惯他这样的能耐。反而要哪天秦寿遇上了不能解决的难事,她才会觉得奇怪。
    南蛮在大殷人眼里,颇为神秘,不仅是常年生活在南蛮密林深处,杳无踪迹,且还会蛊虫巫术,故而便是雒妃,也根本没见过几个南蛮人。满打满算,也就此前的南蛮巫女莫心一个罢了。
    秦寿带雒妃来的,是个小小的南蛮寨子,两人才一出密林,一枚木制箭矢嗖的就插在秦寿脚边,阻拦了他的路。
    雒妃在秦寿身后,她探出脑袋来,就见从那寨子里跑出三名上身赤裸,脸上涂着艳丽图腾的男子端着简陋的弓箭走了出来。
    “大殷人?”其中一名南蛮男子问道。
    秦寿点点头,他用南蛮语与那人说了什么,就见那三人犹豫一瞬,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然后,两人被引进寨中。
    雒妃好奇地四下打量,这寨子不大,大抵住着十来户人家,且多是妇人孩童。
    每个人脸上都画着古怪的图腾纹理。且男子皆袒露上身,妇人露胳膊露腰,手腕上还带着一圈一圈的银镯子,见着雒妃与秦寿这两外来人,有那妇人顺手摸出腰间袋子里的小蛇把玩起来。
    雒妃当即一个激灵,赶紧挨着秦寿。
    秦寿微微侧头,见雒妃面色泛白,他心下了然,遂探手过去牵着她,将人牢牢的护在身边。
    两人走到寨尾一座精巧的竹楼面前,就见一满头银发的老妪手杵根暗红色竹节拐杖,弓腰驼背的等在那。
    秦寿一见那人,便缓缓驻脚,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牵着雒妃的手却是一下收紧。
    雒妃被握的痛了,她拽了拽他,抽不出手来,急的都想踢他一脚。
    秦寿猛地回神,他松开她手,朝那老妪走近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的礼。
    “我晓得你要来。”那老妪声音暗哑,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她抬起头来,雒妃才发现她一双眼只有眼白,而无眼瞳。实在骇人。
    那老妪朝着秦寿望了望,又越过他目光落在雒妃身上,她看了好一会,就在雒妃头皮发麻之际,她才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就是她了。”
    秦寿怔忡,他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雒妃,又问那老妪。“没错?”
    老妪一跺竹节拐杖,粗声粗气的道,“对或错又如何?总归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你的了。”
    秦寿沉默,他薄唇抿成条直线,眉心也是皱着,越发显得那线丹朱色艳红似血。
    老妪抬手,她似乎想摸一下秦寿的脸,秦寿顺从地单膝跪下。引着她手放到自己脸上。
    雒妃看那老妪从秦寿的眼睛摸到鼻子,然后是薄唇,几乎将他整张脸都摸了个遍,最后顿在眉骨上。
    “你也就只有这点像她。”老妪表情似有怀念,尔后她叹息一声,对秦寿挥手道,“走吧,别再来了,这一回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罕见的,听闻这话,雒妃竟从秦寿脸上瞧出了难过的神色来,他双膝跪下,朝那老妪真心实意地磕了个响头。
    末了他还转头对她道,“蜜蜜,你也该跟外曾祖母磕个头。”
    雒妃张口就想拒绝,但在秦寿上深沉到不见日月星光的视线中,心头莫名发虚,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挨着秦寿别扭地跪下,当真就磕了个头。
    哪知那老妪身一侧,只受了雒妃的半礼。
    雒妃讶然,她侧头去看秦寿,他也是半点都不意外的模样,起身的同时还将她拉了起来。并给她拍了拍裙裾。
    老妪脸上有很深的法令纹,眼角也是松弛耷着,她对雒妃招手道,“公主,与我来。”
    说着,她用竹节拐杖敲着前方,摸索着上了竹楼。
    秦寿双手背在身后,对雒妃道,“去吧,那也是公主的外曾祖母。”
    话下的意思,就是让她勿须害怕,雒妃夹了他一眼,“本宫是看在老人家年迈的份上,不是看在你的面上。”
    秦寿也不反驳,他敛下凤眼,古井无波。
    雒妃提起裙摆。跟着进竹楼,出乎她意料,楼子里干净的很,并无虫蛇之类,那老妪盘腿坐软垫子上,对着门口的方向望了眼。
    雒妃迈进来,在老妪对面学跪坐下来,双手拢着放在腿上,背脊笔直,一派优雅。
    老妪缓缓开口,“公主非一般人,日后也是有大造化的,本来有些话不该老身来说,但谁叫底下那孩子与老身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老身也就厚着脸皮与公主说上几句。”
    雒妃伸手一引,“外曾祖母但说无妨。”
    没了秦寿在旁。她倒喊的再自然不过。
    老妪摸着搁腿上的竹节拐杖,沉吟半晌才道,“老身想请公主记着,无论世事如何,公主与那孩子之间因果结下,好坏之分,不过都是一念之间罢了,但请公主看在能有今世的份上,往后与他一条活路。”
    雒妃震惊,“外曾祖母因何这般说?”
    老妪摆摆手,“老身说的,都是最坏的结果,若是好的,自然不必如此。”
    雒妃捏着袖口滚边,她觉得这人和秦寿都晓得点什么,却没跟她说明白。
    老妪继续道,“公主和驸马之间的事,不该由老身来说,老身只望公主凡事多思量,世间事,耳听为虚,眼见却也不一定是真,需的用心去感受,跟着心走,就都不会是错的。”
    这话让雒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面前的人虽苍老,但历经了沧海桑田,沉淀为智者,是以所谓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说的约莫就是如此。
    旁的老妪也没多说,她哆着手,从怀里摸出个黑褐色看不出材质的小匣子来。那小匣子四四方方,不过寸大。
    “这是与公主的见面礼,”说着,她摸着将那小匣子塞到雒妃手里,掰着她手指头握紧了,“当有一日,公主遇上无法抉择的难处,又是与驸马有关的,就打开用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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