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约定好,沉船后我悄悄将她救回岸边,可那天雨实在太大,我寻了许久才寻到她们母子。幸好她们命大没事,不过李夫人不小心伤了腿,她儿子也奄奄一息。我担心出事,就不敢留在泰县,收拾包袱跑了。”
    “说来,那李夫人也是个狠的,她自己还带着儿子,却不顾性命跳入水中。”
    “宋老爷,小的说的都是实话,不敢隐瞒。小的并没有杀人之心,就算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宋缊白听后,眸子越发地冷。
    他挥手:“把人先关起来。”
    “是。”小厮进来将船夫带走。
    宋缊白揉了揉眉心,而后吩咐:“备马车,去柳阳街。”
    .
    柳阳街。
    李秀兰得知宋缊白来了,心下欢喜。
    她听说这些日戚婉月跟宋缊白闹和离,这次跟往回不一样,戚婉月搬回了国公府,恐怕是铁了心的。
    原本还想命人去请宋缊白,可没想到宋缊白主动来了。
    “采荷,快看看我今日这身打扮可妥当?”她问婢女。
    采荷正在收拾东西:“妥当的,夫人来京城后越发有大户人家贤良淑德的风采了。”
    李秀兰高兴,又照了照镜子,这才赶紧出门相迎。
    宋缊白到时,李秀兰一身水红软绸长裙等在门口。
    她腿伤还没好,由婢女扶着,故作一副弱柳扶风姿态。暗觉这副温柔小意的模样跟那脾气闹腾的戚婉月比起来,她定是不输的。
    兴许,宋缊白也会觉着她比戚婉月好。
    宋缊白下马车,她款款福了福:“宋大哥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宋缊白扫了她一眼,冷淡道:“来给义父义母上炷香。”
    李秀兰心下狐疑,今日不是清明,也不是父母忌日,他为何突然来上香?
    李秀兰想不通索性懒得再想,她吩咐婢女:“别管我了,快去给宋大哥沏茶。”
    “是。”采荷去了。
    李秀兰没人扶,含羞带怯地瞧着宋缊白,抬脚走了两步,不慎摔倒在台阶上。
    “哎呀——”
    她故伎重施,想着宋缊白离这么近,应该会顺手扶一把。
    哪曾想,宋缊白头也不回地进门了。
    宋缊白径直来到祠堂。
    他接李秀兰来京城时,顺道把义父义母的牌位也请了过来,一直供奉在柳阳街的宅子里。
    宋缊白上了炷香后,静静看着李家夫妇漆黑的牌位。
    此前没留意,这会儿细想起来,才发觉李秀兰有诸多疑点。
    李秀兰要回邵河县,却没带走父母牌位,原来是谋划着再回到这里。
    枉他自诩聪明,竟被个小妇人耍得团团转。
    宋缊白出祠堂后,李秀兰站在门外等他。
    李秀兰说:“宋大哥去堂屋坐吧,采荷已经备茶了。”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宋缊白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
    采荷上茶,宋缊白没接,而是开口道:“今日有人送了封信给我,说了泰县的事......”
    “啪——”
    采荷的茶盏掉在地上,神色惊慌。
    宋缊白冷冷睇了眼,继续道:“我今日来,便是想听一听秀兰你怎么说。”
    李秀兰脸色惨白,唇边的笑僵硬。
    她努力收拾表情,挤出个柔弱无辜的笑来:“宋大哥在说什么?秀兰怎么听不明白?”
    宋缊白常在官场上混,且襄阳侯府后院干净,没女人拈酸吃醋勾心斗角那套。是以,对女人的心眼从未设防。
    可不代表他对女人没手段。
    见李秀兰不愿承认,他看向采荷:“你说。”
    采荷慌得腿肚子打颤:“宋二老爷让奴婢说、说什么?”
    宋缊白目色一沉,吩咐门外婆子:“将这婢女拖下去杖罚,打死不论,什么时候她肯说了什么时候停。”
    “是。”两个婆子进来。
    采荷尖叫着被她们拖出去,大喊:“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李秀兰立即跪下去:“宋大哥这是做什么?为何无缘无故罚我的婢女?宋大哥若是厌烦秀兰直说便是,这般羞辱叫秀兰以后还怎么活?”
    宋缊白没理,视线落在外头,似乎极有耐心。
    李秀兰见状,忙去看采荷,正巧跟她视线对上。两相默了默,采荷缓缓点头。
    可采荷跟着李秀兰过惯了金贵日子,哪里受得住婆子们的板子。一开始还咬牙不说,当打了三十板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汩汩,她忙哭着求饶。
    “我说我说,泰县沉船的事是夫人指使的。宋二老爷要送夫人回邵河县,可夫人不愿回就想了这么个法子。”
    里头的李秀兰听得提心吊胆,见婢女只说了这些,她顿时放下心来。
    她红着眼眶道:“宋大哥,原来你是为了这桩事。秀兰有何错?秀兰只是害怕回邵河县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想留在京城罢了。我不知道宋大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要这般狠心。宋大哥若不愿再照拂我们娘俩大可直说,秀兰这就走,何必打杀我的婢女!”
    说完,她拿帕子捂脸伤心哭起来。
    宋缊白不为所动,问采荷:“没了?”
    采荷没敢看宋缊白,支吾道:“没、没了。”
    宋缊白吩咐:“继续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庭院里又响起凄惨的喊声,婆子怕吵着邻居们,寻了块抹布堵上嘴巴。
    这下,打得越发狠。
    采荷挨了约莫近五十板子,实在撑不下去了。
    “我说,别打了,我全都说。”
    宋缊白起身,走出去。
    就听她哭诉道:“是夫人,夫人她心怀鬼胎,觊觎二夫人的位置,想进襄阳侯府......”
    “好你个贱婢居然敢污蔑我,我撕烂你的嘴!”
    李秀兰顾不得腿伤,迅速冲出来扑在采荷身上,啪啪打她的嘴巴。
    她指甲尖锐,划得采荷热辣辣地疼。采荷不甘白白挨打,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子力气,竟也扯着她头发还起手来。
    “你我原本也不过是泥腿子出身,谁比谁高贵?这些年我服侍你尽心尽力,可你却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死也不求情。”采荷说:“你定然巴不得我被打死,我死了,你就好继续勾引宋二老爷了。”
    “你个娼妇!当初姑爷去世时,你就百般勾引旁人丈夫。我采荷瞎了眼,竟是跟了你这么个主子。横竖我今日要死,你也别想独活!”
    主仆俩就这么毫无形象地扭打起来。
    采荷力气也就那一会儿,后头被李秀兰扯到地上撕嘴巴。
    李秀兰被采荷的话气疯了,一心想弄死这个贱婢,免得她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此刻她发髻歪斜,原先的柔弱也不复存在,脸上一股凶恶狠厉。
    丑态百出。
    采荷嘴角被她撕出血,李秀兰也渐渐没了力气。
    她冲出来的那一刻,纯粹是害怕采荷说出实情,脑子里的恐惧占据上风再顾不得其他。
    这会儿冷静下来,渐渐清醒。
    她立即变了个脸色,委委屈屈哭起来。
    “宋大哥,你莫听这个贱婢乱说,我秀兰岂是那种人?秀兰有自知之明,怎么敢肖想宋大哥?你别听她的,她污蔑我!”
    宋缊白全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个发展,也全然没想到会看见李秀兰这副模样。
    他心下嫌恶,面上一点也不遮掩。
    “秀兰,”他说:“我今日来原是想听个解释,可你......太令我失望了。”
    “你回邵河县去吧。”他说:“我适才给义父义母上香时已告过罪,我跟他们说,不会再留你们母子在京城。”
    李秀兰大骇,抱着宋缊白的腿:“宋大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父母救过你,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吗?”
    宋缊白不耐烦道:“我宋缊白自认这些年待李家不薄,待你李秀兰也不薄,已仁至义尽。往后,你回邵河县做你的李秀兰,与我宋缊白再无相干。”
    闻言,李秀兰瘫软在地。
    宋缊白不再管她,这意味着什么?
    她年轻貌美,有钱且还是个寡妇。这般情况,恐怕还未走到邵河县,就会引来贼人觊觎。
    与其被旁人欺辱死,还不如就此撞死算了。
    李秀兰心下一横,想做最后一搏。
    她抬眼寻了会,然后突然起身往廊柱冲过去。
    在婆子们的惊呼中,只听闷实的撞柱声,李秀兰倒在哪。
    婆子忙跑过去查看,伸手在李秀兰鼻尖探了探,说:“老爷,没死成,还有气。”
    李秀兰额头鲜血直流,气若游丝笑如鬼魅:“宋大哥,我今日没死成,明日还会再死,你真忍心看我去死么?”
    宋缊白冷漠地丢下句“随你”,然后抬脚出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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