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还是能省则省的生活作风,所以从常锦礼的视觉看过去, 楼道里任顾的侧影虽有些模糊, 但是那笔挺的鼻子,以及微张的唇形,她依旧辨认得出来是他。
    眼见着任顾就要说出话来,常锦礼的心里瞬间有些紧张。
    “爸爸!”念念软软糯糯地声音响起, 并像一根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任顾回过头来的目光,精准定位到常锦礼的脸上。
    两人的目光对接而上,常锦礼觉得他本清瘦的脸上似乎又瘦了一些。
    念念直接板着他的手臂, 整个人就吊在了他的身上。任顾也配合着念念, 用臂力将她提了起来。
    何红英见念念她们回来了, 暗暗撇撇嘴, “哟, 念念回来啦?”
    念念吊在任顾的手臂上, 偷偷瞧了一眼何红英没吭声。
    眼见着何红英想说些什么话来,常锦礼直觉觉得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抬脚走了过去,“何妈,有什么事接着说。来,当着我面再说说, 我也想知道刚才说的是什么呢?”
    何红英见她背后还跟着常凤春, 呐呐地闭了闭眼睛, 颇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小任同志, 反正我话就说到这里了, 你可别说我没告诉你。”
    任顾偏了偏头, 手臂提起了念念,“念念和妈妈、太姥姥先进去好不?”
    念念点点头,从他的手臂上放开,牵着奶奶和常锦礼的手将她们拉了进去。
    任顾显然不想让她们听见,他将铁门轻轻半阖起,语调轻柔,双眼的目光却有些凌厉。
    “何妈,她是怎样的人,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以后,我不想再听这些事情,这次就当咱们是邻居一场,我就不计较,下不为例。”
    何红英心想她不过是害怕他吃亏,现在倒是好人被倒打一耙了?
    然而想回嘴的话,也没敢说出口。
    毕竟平日里就她一个女人在家,万一这个任顾是个什么小人,岂不是害了自己,祸从口出?她只能自找没趣又跑去春子娘那处诉苦了。
    谁料,她在春子娘外头敲门正大声,却没人来开门。明明听见春子娘在里头炒菜的声音,她耳背吗?这样都听不见?气得何红英最后只能回了自己房里。
    任顾进门的时候,只见念念乖巧地坐在饭桌前写着作业,他走过去看了几眼,写得一板一眼的,比起之前竟是进步非常大。
    小念念抬头看了一眼任顾,笑了笑,“爸爸,下周我在学校要念诗,你会来吗?”
    任顾蹲下了身子,视线与坐在凳子上的念念齐平,他觉得短短时日不见,念念的个性开朗了许多。
    “念念这么厉害呀?”
    “妈妈教的,我在学校学不会,妈妈睡前都在教我呢。爸爸爸爸,你来看我吗?”
    任顾有些犹豫,任念是第一次参加这些集体活动,他比任何人都想去看,思索了片刻这才说道,“爸爸尽量,宁可不睡觉。”
    念念眨了眨眼睛,“爸爸为什么不睡觉来看,是白天。”
    任顾一时词穷,素日里将工作安排得头头是道的他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常凤春这时也回头过来赶紧帮腔,一边蹲着给灶里生火,一边将木柴塞进去。“因为爸爸太着急想去看你啦,着急得睡不着。”
    任顾之前走的时候,还特意去附近的山上,捡了好些干柴。问武.装部拿的斧头,砍了半墙头的干柴在这里,还做了一个小圆筒,将烟气导到窗外了。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几乎都用不上,都是去的饭堂吃的,所以他也就没管过这厨房。
    看来得去领些煤票回来,今年他本想着鹏城用不上,平日里也是用些小柴烧水。
    然而有了锦礼和奶奶之后,就不一样了。念念还喜欢将红薯丢进火堆里烤。
    任顾的视线转到在厨房忙碌的常锦礼身上,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柔和。
    他走进去的时候,来到她的背后,将头颅从她脖子旁往下望去。
    鼻息缓缓喷洒在她脖颈间,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她手里还在搅打着鸡蛋,“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鸡蛋糕来不及了,鸡蛋饼倒是可以的。奶奶给你煮了红鸡蛋,就在旁边那个锅子里,你拿去吃吧,肚子饿了吧?”
    她还没说完,任顾的手就环上了她的腰间。
    “你知道?”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说话的声音有些轻。
    就像是两个人窝在这小小的空间说着悄悄话一般,常锦礼的耳朵都被他的话语喷洒得有些发痒。
    “登记那天看到,就记住了。”
    身后传来他的轻笑声,她也微微一笑,而后转过身来,从案板上拿起那串绑了红绳的菜花,递给他,偏着脑袋也跟着轻声问他,“那我的呢?我是什么时候的?”
    任顾的双手本来是环在她腰间的,因为她转过身子的动作,错开放置她腰间两边,扶在了她背靠的桌台上,将她困在了双臂之间,并没有伸手去接那束浅绿淡黄的菜花。
    身子更向前压了半步,“10月1日的。”
    常锦礼微微上扬的脸上,有着些微的满意,看来她这次突击检查,他算是过关了。
    “这么特别的日子,想忘记都有些难了。”任顾有些一语双关的回答道。
    “嗤,也是,我这生日这么好记,你再记不住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却被常锦礼假装没听明白给调笑了回去。
    任顾抿唇一笑,将她锁在臂弯里,微微弯下了腰,靠近她脸庞,她的眼神跃过他的耳廓,显然在看外头的奶奶和念念有没有留意到这里头的动静。
    见奶奶背对着他们,在低头擦着桌子,她凑上前去,轻轻吧唧了一声后就退开了头颅。
    任顾的眼神却流连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抬起右手,将手指放在了她脖子边,天气这么热,他的指尖却有些冰。
    常锦礼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指尖就捻起了他送的那个鸡心项链,上头还挂着一个戒指。
    “怎么不戴?”
    常锦礼将项链从他手里轻轻拉了回来,将菜花塞他怀里。
    转过了身子,继续搅拌鸡蛋面糊,“太大了,奶奶用红线给我缠过,还是有些大,我怕弄丢了,就挂脖子上了。”
    筷子敲打在碗边的声音有些清脆,却许久没有听见身后男人的回话,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任顾的声音。
    “对不住了,我第一次买,没有经验。嗯,那会店老板问我,我也是凭借印象大概比划了一下。”
    常锦礼转过头去的时候,他迅速地撇开了脸。从她的目光看去,耳朵下面脖子的皮肤,竟然有些发红,常锦礼无声地笑了笑。
    晚饭的鸡蛋饼是常锦礼尽量弄成了千层饼的模样,每层饼之间,抹了一些酸菜肉沫,就算是千层肉饼了。而那束送给任顾的菜花,最后也切碎融入了酸菜肉沫里头去了。
    一家四口在小小的餐桌上吃着温馨的一餐,饭菜算不上好。可以说是她参加过最为寒碜的一次生日饭局,但是,却是感觉最好的一次。
    无论是头上在慢悠悠转动的大吊扇,还是挂在微微发黄墙壁上的挂历。以及任顾总是会将第一口菜夹给她,放在她的碗上。
    这场穿越之旅,她失去了很多。但是,同样也得到了许多弥足珍贵的情感。
    *
    饭后,任顾带着常锦礼外出散步。奶奶很有眼色的以要追看《血疑》为由,没有跟去。前些天常锦礼用桌布给念念缝制了一个洋娃娃,还做了好几套换搭的衣服,吃完饭一直玩到不肯松手,所以最后只有两人外出散步了。
    刚出家门,任顾的手就自然过来牵她了。
    也不知是和谁学的,牵着她的手就往他裤兜里放。
    她正想说,这天气热着呢。指尖触摸到一个硬壳,有点像是塑料一般的。
    任顾笑了笑,示意她拿出来。
    一拿出,发现是一台小小黑色的bp机。作为21世纪人,她当然知道这是摩托罗拉的bp机,所以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你知道这是什么?”
    常锦礼这才反应过来,笑笑晃了晃手上的bp机,“这是什么?”
    “传呼台用的联络工具,不久的将来,咱们国人一定都能用上了。现在军区都已经覆盖传呼台了,沪城那边估计明年就能建成一个,到时候挨家挨户都能用得上。
    这次鹏城淹掉了不少电话缆线,所以我们暂时短范围用这个。这个给你,我父母的在我手里。以后找你就方便一些了。但是,信号不是太好。”
    常锦礼这下倒是吃惊的,别看他平时对感情有些生疏腼腆的模样。这送礼物还是有一手的。她不禁有些好奇,“我知道,问你的过去,并非是明智之举。我也只是有些好奇,我不会去计较你的过去,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只要不涉及机密,都可以。”
    任顾一边说着,又抓起她的手将她牵着。
    “你以前谈过几个对象?我还记得当初在茶餐厅,你就是在相亲。”
    “咳咳咳”任顾突然像是被呛到了一样,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蜷起的指尖处都有些发红了,等他停了后,似乎在斟酌用词。
    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嗯?”常锦礼反倒更好奇了,看他这幅模样。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李卫军哪些地方做得比我好的,我可以学。”
    常锦礼一听,停下了脚步,叹了一口气,她拉过他的双手,“你很好,李卫军哪里配和你比。我只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
    任顾敛下了眼皮,微微抿唇一笑,“没谈过。”
    不知为何,任顾说出这话的时候,反倒是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都感觉发烫了,眼光再一转,看到街道墙壁上挂着的宣传横幅宣语:一人超生,全村结扎1。
    顿时又想发笑,却又怕任顾误会她在取笑他,只能憋着。
    而沿街不知谁家电视参桂补酒的广告2还在播着。
    她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的时候,任顾又开口了,“那天,其实你在那家国营饭店,我就看到你了。我当时还觉得,怎么有这么狂的小姑娘。”
    常锦礼甩了甩他的手腕,“现在呢?”
    “现在,挺庆幸的。”
    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有些暧昧不需说破,就正如有些情调不必问尽。
    当两人回家的时候,念念竟睡下去了。奶奶在客厅里编织着草帽,见他俩回来了,也跟着回房睡了。
    任顾推开房门,今天还没回过房间的他,微微一愣。
    常锦礼跟在他的身后,轻声问了一句,“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1来源于百度百科计划生育资料宣传语
    21979年以来,第一条电视广告
    第28章 奋斗第二十八天
    只见之前的窗帘是军绿色的, 现在却被常锦礼换成了淡黄色的纱窗帘。
    墙角的玻璃实木柜子被她挪到了门对面,母亲以前用的缝纫机从角落处挪了出来,上头还盖了一层白色的镂空小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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