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愣愣地行了一礼:“四少爷?”
    马谨严甩开秋香娘,秋香娘一个趔趄,栽倒了丈夫身上,马谨严声若寒潭道:“谁给了你胆子动我们马家的下人?她既已卖入马家,便再不与你们相干,她的膝盖,跪得了主子,跪得了管事妈妈,可唯独跪不得你们!你们是她的谁?卖的时候没想过善待她,她发达了,却反倒要赡养你们!我们马家是没给你们卖女儿的银子,还是你们没签下她生死不与你们相干的奴契?”
    秋香娘被挤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丈夫夺过她手里的簪子,还给了秋香。
    马谨严甩袖走出院子,走出胡同。
    “阿爹,阿娘,我……我改天再来看你们。”秋香说完,追上了马谨严,“四少爷!四少爷请等等!”
    马谨严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边走边道:“我没帮你,只是不希望马家的下人到处被人欺负。”
    秋香天真地笑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我会告诉三小姐的,说你也是好人!”
    马谨严停下来,犀利的眸光射向她:“如果你真为我好,就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
    不远处的马车内,翠娥疑惑不解地问道:“那不是秋香吗?怎么会跟四少爷一起从她家出来?”
    “她家?”宁婉蹙了蹙眉。
    “是啊,她每个月都让人把月钱带回来,我跟那人来过一次,不会认错的。”翠娥说道,“咱们要不要告诉三小姐一声?”
    宁婉慢慢地放下了帘子:“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
    宁玥坐车来到了宝林轩,宝林轩整栋楼都被拆掉了,楼兰阁也不在了。宁玥失望地叹了口气:“回府吧。”
    “是。”车夫挥动马鞭,马车宽阔的大街上行驶了起来,走到一半时,突然走不了了。
    宁玥按了按眉心,累极了似的,沉声问:“怎么了?”
    车夫道:“中山王妃在前面买东西,整条路都给封了,调头也不行,后边也堵住了。”
    一听是玄煜的娘亲,宁玥阴郁的神色缓和了几分:“那就等等吧,不碍事。”
    王妃抱着一个五岁的小女童,软软地哄道:“别再生你胤哥哥的气了,啊?母妃给你买宝贝,看上什么,母妃都买给你!”
    “不要!我就是讨厌他!我一辈子都不想原谅他!”
    脆生生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听得宁玥的心肝儿都颤了一下。宁玥挑开帘幕,朝前方望去,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趴在王妃怀里,一个劲地掉泪。
    咦?这不是那个在紫竹林见过的小女童吗?当时看见的是侧脸,今天刚好也是侧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亏她当时还纳闷,谁家的小丫鬟,在厨房里忙活,却穿得比公主还矜贵,原来是玄煜的妹妹啊。那天,玄煜、玄胤都在,难怪她也在。
    不过,她当时好像被自己吓坏了,整个人抖得不行,自己还以为她是个胆小怯弱的孩子,没想到敢这么跟王妃撒娇。
    宁玥很快想到了前世,司空朔从王府弄到手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个?应该不是,因为那个小姑娘非常怯弱,而且也不是王府的千金,不得王妃欢心,只是一个从外头抱回来的弃婴而已。
    行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一扇镂空梨花木屏风拦在了一处软榻前,屏风旁站着两名漂亮的小宫女,正给屏风后的人,一下一下打着扇,在如此寒凉的天气!
    一名赤衣小太监托着一个锦盒入内,双手呈给了立在一旁的老太监。
    老太监打开看了看,摆手叫小太监退下,又给宫女打了个手势,宫女们也退下了。偌大的殿堂只剩他与屏风后散发着强大气场的男人,他上前两步,恭敬地说道:“主公,胤郡王把平安符送来了,还让人带话,他欠您的人情全都还清了,以后不要再打马宁玥的主意,否则……他会与您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就凭他?”屏风后响起优雅而慵懒的磁性嗓音,“没耍诈?”
    老太监欠了欠身,道:“倒是没耍诈,只是……也不大干净,是从魄门出来的!等奴才洗干净了再呈给主公。”
    主公有洁癖,洗再多遍只怕也心里膈应。
    屏风后传来一声不悦的哼声。
    老太监又道:“不过好在是个孩子的,倒是……没那么污秽。”
    “孩子?玄胤为了膈应我,居然会去杀一个孩子?”
    “嗯……”老太监沉吟片刻,道,“不是胤郡王动的手,是那孩子不小心吞下去的,而且也没死。”他们当然查不出小樱是故意吞下去的,就连王妃王爷都以为她是在争抢的过程中误服到嘴里了。
    啪!
    是棋子被捏碎的声音,继而,是一道含了一丝讶异的回应:“这可是千年寒玉,寻常人吞下去一点粉末就会立刻没命,玄胤的前三任未婚妻不都是这么死的吗?养生丸,呵,夺命丸还不多。”
    老太监点头:“这也是奴才觉得奇怪的地方,那小姑娘正月初七就吞了,还是一整颗,昨儿夜里才排出来,今天又活蹦乱跳地与王妃逛街去了。”
    “哪个小姑娘?是玄煜从南疆抱回来的那个弃婴吗?”声音,已渐渐染了一丝困惑与凌厉。
    老太监就道:“正是她。”
    “呵~”司空朔轻飘飘地笑了,“玄煜啊玄煜,世人都说我残暴不仁,而今看来,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呀,为了给你弟弟解蛊,竟是连婴孩儿都不放过!”
    解蛊?老太监怔住了,莫非玄小樱与马宁玥一样,都是能解蛊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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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6】亲事,她不是亲生的
    王府,柏翠院内,玄煜正在书房整理军机处的文书。
    南疆一战,在所难免,他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目前驻守西凉南部边境的主将是马援。马家祖上是效忠前朝皇室的,到马援这一代主动投靠了摄政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总体说来,皇帝并非一个卸磨杀驴之人,相反,比起前朝最后几位昏聩的君主,他贤明许多,也聪慧许多,在用人方面,也很有自己的一套。他敢将如此重要的边关要塞交到马援手里,就说明马援这个人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玄煜放下马援的资料,窗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他面不改色,拿起了下一将领的资料。
    玄胤耍了一套拳法,伸长脖子瞅瞅书房,发现没动静,又摸摸鼻子,改成了练剑。
    冬八在一旁拍手叫好:“少爷好厉害!少爷威武!少爷最棒!”
    玄胤一边练剑,一边偷瞄书房的动静,心道我这功力都发挥到七成了,玄煜怎么会没反应呢?不怕他毒发身亡啊?
    “哎哟——”他惨叫了一声。
    冬八忙跑过来,着急地问道:“少爷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呀,肿了!”
    嘎吱——
    门被推开,玄煜走了出来。
    玄胤嘴角一抽,眼底掠过一丝促狭。
    玄煜蹲下身,看了看玄胤的脚,应该是扭到了,脚踝处肿了,他又捏了捏玄胤的骨头,问:“疼不疼?”
    玄胤摇头:“不……呃……疼!疼死了。”他耷拉下脑袋,可怜兮兮地说。
    玄煜将他扶起来,淡淡地问:“还能走吗?”
    “走不动了,断了,脚断了,腿也断了。”玄胤撅着嘴儿说。
    玄煜将他背到背上。
    玄胤偷偷地勾起了唇角。
    进屋后,玄煜把他放到椅子上,拿出跌打酒,脱掉他鞋袜,给他细细涂抹了起来。
    明明做着关心的事,却又面无表情,好像只是为了做而做一样,但如果不是真的在乎自己,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玄胤看不懂这个哥哥了,眨巴了一下眸子,说道:“那个……我把平安符给司空朔了。”
    “嗯。”玄煜头也没抬,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玄胤睁大清澈无辜的眸子:“你不觉得奇怪?你以前不是叫我无论如何也别把平安符摘下来的吗?”
    玄煜没有说话,又用指尖蘸了一点药膏,涂在他肿痛的患处。
    玄胤自顾自地解释道:“我说过了,我欠的人情,我自己还,现在,平安符已经他了,我跟他两清了。”
    玄煜依旧没有说话。
    平时不是见了自己就像个和尚似的碎碎念个不停吗?今儿怎么了?玄胤皱了皱小眉头,道:“你是不是知道司空朔想要平安符啊?他也中蛊了对不对?”
    可无论玄胤为什么,玄煜始终都没有回应。
    玄胤泄气了,靠上椅背道:“你至少告诉我,是为什么会中蛊毒吧?”
    玄煜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变化:“生下来就有,之前一直用药物控制它,后面渐渐发现控制不了了,才给你的平安符里装了那颗黑曜石。”
    “这么说……是打娘胎里带的。”难怪小时候总给他喝那么多黑乎乎的东西,烦都烦死了,玄胤蹙了蹙眉,眸光一暗,“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自己中蛊的事的吗?”
    “知道了就知道了,有什么好问的?”玄煜收好金创药,给他穿上鞋袜,就像玄胤习惯了照顾小樱一样,他也习惯照顾玄胤了。
    玄胤又道:“黑曜石真是你从南疆皇宫里偷出来的?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就这样给了司空朔,你不生气?”
    “反正你快成亲了,不需要它了,给就给了吧。”玄煜说着,站起身,把金创药放回了暗格。
    玄胤还不罢休:“那我到底中的什么蛊?发作了会怎样?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法子解蛊?”
    三个问题中,玄煜只回答了最后一个:“反正解蛊的法子就是这样,别的,我也不清楚了。”言辞此处,他显然不乐意多谈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刚走到门口,不知想到什么,又折回来,从怀里逃出一个瓷瓶,放到玄胤手边,“成亲之前,你还是需要压制一下它,最好别提起发作。武功那些,你暂时也别练了。”
    那岂不是又变回原先的废物?玄胤含糊应下,等玄煜一走,他就把瓷瓶里的药倒进了垃圾篓。
    ……
    宁玥等了半个时辰,街道终于疏通了,王妃抱着小女童走出来,小女童手中拿着一个七彩琉璃壶,壶盖以珍珠串了一条穗子,穗子底端是一个非常精巧的铜铃,小女童双手捧着一晃,铜铃发出悦耳的声音,王妃满眼宠溺地问:“喜不喜欢?”
    小女童的心情好像平复了不少,甜甜地笑道:“喜欢,多谢母妃。”在王妃的脸蛋上啵了一个,逗得王妃笑逐颜开。
    很快,小女童转过头来,在人群里好奇地张望。
    宁玥一下子看清了她的正脸,咦?这不是前世被宁溪送到司空朔寝宫的小女孩儿吗?当时的小女孩已经十岁了,眼下看上去才五岁左右的样子,可因为辨识度极高,宁玥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奇怪,那个小女孩明明是个弃婴,只被当个大丫鬟养着,这辈子……怎么变成王妃的女儿了?
    “小楼。”宁玥将帘幕又挑开了些,小楼是车夫的名字,年纪已经三十有余了,其实一点儿也不小,但他地位低,大家伙儿便全都这么叫。
    小楼扭过头,憨厚老实地笑道:“三小姐,怎么了?”
    “你知道中山王府有几个千金吗?”她问。
    小楼遥手一指,说道:“一个呀,就是那位玄小樱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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