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呢?”尤氏说着,打了帘子,与三老爷挨个儿走了进来。
    宁玥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宁玥尤氏妆容精致的脸,落在三老爷的缠着纱布的右手上,动了动,说道:“三婶的金钗找到了吗?”
    尤氏摸了摸头上那支紫玉兰红宝石钗,嗔道:“没呢,本是一对儿,现在只一个了,真真儿愁死我了!”
    这圆谎的本事,宁玥也是服了。
    王妃那边说道:“你金钗掉了?”
    尤氏点点头:“是啊,不过没事,兴许不是掉了,是搁在那个箱子里,一时半会儿翻不出来了。”
    “这也是有的,想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找了它又自个儿蹦出来。”王妃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
    三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尤氏又问:“我刚听到你们在说凶手,凶手找到了吗?”
    王妃叹道:“没,还又死了个丫鬟。”
    “啊?”尤氏花容失色。
    宁玥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望向三老爷的手道:“三叔,您的手好些了没?我给您瞧瞧吧。”
    “一点烫伤,不碍事。”三老爷漫不经心地说。
    宁玥垂了垂眸,微微地笑道:“还是看看,方为妥当。”
    三老爷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帮舅舅看看伤势而已,舅舅不必这么紧张。”宁玥不紧不慢地说道。
    三老爷眉头皱得更紧:“看伤?一个烫伤有什么好看的?你别是怀疑我是凶手吧?”
    宁玥语气如常地说道:“我是想排除三叔的嫌疑。这件事越闹越大,惊动官府是迟早的,届时官府来查,三叔觉得,这只缠着纱布的手跑不跑得掉检查?”
    “你这丫头!分明还是在怀疑我!”三老爷雷嗔电怒,对着王妃道,“二嫂,这就是你的好儿媳!我不远千里奔赴京城,就是为了让她上族谱,她倒好,先一顶帽子给我扣下来了!二嫂,这是你的授意吗?”
    “三弟,你先别生气。”
    “出了这种事,你叫我怎么不气?换做你到北城作客,我也叫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杀手,你怎么想?”
    王妃责备地看了宁玥一眼:“玥儿,快给你三叔道歉。”
    宁玥却说道:“三叔先把手给大家看一下,不管有没有问题,我都给三叔道歉。”
    这话,真是能把人呛死。
    三老爷面色铁青地拆掉了纱布,露出手背上一个巨大的水泡:“看清楚了吧?到底是烫伤还是抓伤?”
    宁玥弱弱地吸了口气,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猜错了?可如果凶手不是三叔,昨天尤氏那么慌慌张张的,究竟是在找谁?别说尤氏在找东西,这根本不可能。尤氏的表情,分明是又害怕又急切的,还带着三分心虚,似乎……是怕出什么大事。而之后,果然出了大事。要说这两者没什么关联,她绝对不信。
    “对了,琴儿呢?怎么没随你们一块儿过来?”王妃问。
    宁玥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脸色,蓦地变了。
    ……
    怀孕后,孙瑶变得嗜睡了许多,每天,总有七八个时辰想睡觉,这不,早饭刚过,便又觉着困了。一般上午这觉,她得睡一个时辰,可今天,睡到一半,突然觉得脑门儿上凉飕飕的。她慢慢睁开了眼,蓦地撞进一双冰冷得毫无生气的眸子,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但很快,她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又喘息着松了口气:“琴儿是你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很久了吗?怎么不叫醒三嫂?”
    琴儿双目发直地盯着孙瑶,盯得孙瑶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琴儿,怎么不说话?吃过早饭没?三嫂这边新蒸了莲藕糕。”
    琴儿仍旧直勾勾地盯着,没有说话。
    孙瑶的心里一阵打鼓,自从见识了琴儿发疯的样子后,她心中,便多少生出了一丝畏惧,眼下琴儿又这么不声不响地看着自己,那目光,像看着一个垂死的人一样,她开始害怕了,打算唤人进来,琴儿却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脖子!
    她本能地护住自己肚子!
    “琴儿……琴儿你干什么……琴儿你快……放开我……”
    被掐得快要无法呼吸了,面部充血,眼珠子凸出来,肚子隐隐作痛。
    救命,救命……
    宁玥赶到这边时,孙瑶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宁玥一个手刀劈下去,劈晕了琴儿。
    琴儿倒在地上,宁玥跨过去,抱住了面色发紫的孙瑶,又按了按她人中和小腿上的几处穴位,总算让孙瑶缓过劲儿来了。
    孙瑶受到巨大的惊吓,略微动了胎气,索性不算严重,喝些安胎药便好。
    王妃却是生生给气坏了,将三老爷夫妇叫到文芳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她要么不发火,一旦发起火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老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女儿……为什么要跑去谋杀孙瑶?孙瑶怀着玄昭的骨肉,你是想叫我们中山王府的第一个嫡子就这么胎死腹中吗?你是何居心!先前玥儿要查看你的伤,你不同意,怪玥儿污蔑了你,我替你讨回公道,骂了我儿媳,我现在,却只恨不得收回那些话!”
    三老爷低着头,不敢反驳。
    尤氏忧心忡忡道:“老爷,您就说了吧!何苦还瞒着?我之前就告诫过你,这事儿,瞒不得呀!”
    三老爷单手撑住额头,眉宇间流转起深深的愧疚。
    王妃冷哼一声:“你们瞒了我什么,今儿最好一次性说清楚了!不然,我可不管什么亲戚情面,咱们官府见!”
    侄女儿能有孙子重要吗?
    丈夫的弟弟、弟媳能有儿媳亲吗?
    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三老爷依旧沉默着,还是尤氏开了口:“我来说吧!”
    宁玥看向了尤氏。
    尤氏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事儿,还得从先夫人过世那会儿说起。先夫人是前年过世的,那时,琴儿刚满十三岁,性子与小樱差不多,安静乖巧,但绝不害羞胆怯,家里家外都十分地合群。可就在她娘亲过世后不久,她突然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不是失踪?”王妃纳闷地问,她得到的消息,一直是说琴儿失踪了呀!
    “不是。”尤氏歉疚地道,“抱歉对你们撒谎了,实在是离家出走的名声太不好了,才谎称失踪,走丢的跟主动跑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老爷当时就给急坏了,派人到处找她,找了足足一个月,才在一个破旧的庵堂里发现她。她也是命大,庵堂里正好有个瞎眼的老尼姑,这才不至于让她饿死冻死。本以为,人找到了,一切便都过去了。哪知……她变得越来越胆小,不敢与人说话,不敢出门,不喜欢人靠近。一开始,老爷以为她是在庵堂里呆得太久,不习惯这些人了,多处处便能恢复。谁料日子一天天过去,琴儿的胆怯没有丝毫好转。三老爷就担心,她是不是在路上受了什么……惊吓和折磨。”
    言及此处,她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于是,找人给她验了身,又是完璧,应该没碰到什么坏人才是。当然,或许有劫匪恶霸这些也说不定,但终究,没伤害她的身子。”
    “你们就没问过她那一个月都是怎么过的吗?”王妃又问。
    “问了,可是她好像不记得了,一直摇头,很困惑的样子,逼问她,她就会害怕得尖叫。”尤氏说道,“老爷也问了那个老尼姑,奈何她自己是个瞎子,不清楚琴儿是不是时刻在庵堂里,琴儿若是出去看到什么玩了什么,她是一概不知的。”
    “琴儿为什么离家出走?谁惹她了?”宁玥突然问。
    尤氏微微怔了一下,随后道:“好像是一个丫鬟嘴碎,在她跟前儿说,她娘死了,老爷要娶新夫人,她不高兴,就跑了。那会子,我还不认识老爷。”
    宁玥沉吟片刻,道:“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会杀人的?”
    尤氏捏紧了帕子:“一开始不清楚她会杀人,跟你们一样,只知道她一打雷就会发狂,不许任何人靠近,后面府里接二连三地死人,都是被掐死的。老爷调查了许久,才查到琴儿的头上。但是请你们相信我,琴儿她不是故意的,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每次雷暴天,她发狂后会有几天是这样,但是过后,她又变得跟往常一样了,而且,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
    王妃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们的。”
    “是,老爷原本是要告诉的,我是,拦着没让说,怕二哥、二艘会嫌弃我们,我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还给王府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请二嫂原谅我。”尤氏说着,掉下泪来,对着跪了下去。
    王妃忙扶住了她:“你这是做什么?好了好了,快起来,我又没说会怪你们。琴儿那孩子也是可怜,想来还是受了什么惊吓才会变得如此。”
    小樱失踪了三年,她心中,对于流落在外的孩子有种非常特别的恻隐之心。
    尤氏哽咽道:“嫂嫂原是这般大度的人,我却如此小人之心,真真是惭愧!”
    “唉,你也是为她好,她怕谁都不怕你,可见你是真心疼她。”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丫鬟的死我会处理的,官府那边若是有人问起,我也帮你们挡回去,京城名医多,届时找几个给琴儿瞧瞧,若能治好,方是喜事,再寻个如意郎君,便一生圆满了。”
    尤氏破涕为笑:“我正是这个意思,才带她来了京城,日后,全凭嫂嫂做主了!”
    ……
    出了文芳院,宁玥没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她站在荷塘边,静静地望着一池子涟漪发呆。
    琴儿的事,给她的震撼很大。
    她看得出来,琴儿的情绪和行为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受过什么惊吓,才会变成如此这般。
    “小姐,你在想什么?”冬梅纳闷地问。
    宁玥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圆圈,分别写上发狂和行凶。
    冬梅挠挠头,一头雾水。
    宁玥指着发狂的圆圈道:“琴儿发狂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还记不记得?”
    “就是拿着匕首,一个劲儿地说‘不许过来,不许过来’。”
    “没错,这应该是她当初经历过的部分,她被人围困并且活捉过,这个经历让她痛苦,当时又正值雷暴雨,所以,雷暴雨来临的时候,她会让自己回到那个部分。”
    “为什么……要……回到那个部分?”
    “想重演,想改变历史,可惜每一次,她都是在重复那晚或者那天的痛苦。”她每次都被人给控制了,跟那次一样。
    “啊!”冬梅头一次听说这么奇葩的观念,“谁……教您的呀?”
    当然是司空朔,除了他,还有谁更了解人的心理阴影?
    宁玥又指着行凶的那个圈道:“不过她杀人,又与发狂的心理不同。她发狂是自己的经历,杀人,却是在机械地模仿别人的行为。”
    “啊?”冬梅的智商完全不够用了。
    “她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事,这件事,比自己被控制更令她感到痛苦,但她又不敢说出来,只能通过模仿凶手当时的行为,来向别人揭发这件事。”
    “那她就不怕自己也被查出来?”
    “她怕,所以她强行地忘了。”
    冬梅哑口无言了。
    宁玥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她先看到凶手杀人,再离家出走,然后遭遇控制。”然而这些尤氏都省略没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刻意瞒下了。
    草场上,玄小樱正与大黄一起玩游戏,她把球扔到很远的地方,大黄给她叼回来,她再扔,大黄再叼……如此反复,一人一狗都玩得不亦乐乎。
    碧清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时不时给玄小樱擦擦汗。
    这时,三老爷走了过来,面上是少有的喜色与慈爱:“小樱!”
    玄小樱回头,翕了翕鼻子,鼻尖上蔓了几滴晶莹的汗水,令她看上去,整个人都亮晶晶的。她微微地弯了弯唇角:“三叔。”
    三老爷蹲下身,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一手汗,不由地对碧清道:“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能让孩子顶着晒呢?快去给拿把伞来!”
    可是……小姐不喜欢打伞呀!她就爱晒太阳,多大的太阳都不怕!您又不是没见过她发火不要伞的样子!真是难为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碧清暗暗诽谤了一阵,碍于三老爷的威严,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三老爷温柔地看向玄小樱:“三叔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三叔也爱玩球吗?”玄小樱眨巴着无辜的眸子问。
    三老爷点头:“当然啦!三叔小时候可是玩球的高手!你看着!”他从玄小樱手里接过球,奋力一扔,扔到了百米外的一个树洞里。
    大黄还没见过这么远的球,兴奋得猛摇尾巴,然后扑通转身,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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