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儿穿一件蓝色撒花烟罗裙,梳着双螺髻,鬓间簪了一对白玉珠花、一支莲花钗,略施了些粉黛,比起之前病怏怏的模样,眼下的她显得精神很多。她规规矩矩地给玄胤宁玥行了礼,还问候了玄胤一路可安好,直把玄胤弄得快要不认识她了。
    三人一道去了文芳院,在文芳院门口,碰到了匆忙赶回的中山王与玄昭。
    “你小子,回来都不招呼的!”玄昭上前,捶了玄胤一拳,又擢住玄胤肩膀,上看下看,“不错嘛,黑了,也结实了。怎么样?南疆人好不好打?”
    玄胤就道:“当然好打,软脚虾似的。”又面向中山王,正正经经地唤了声“父王”。
    中山王满意地嗯了一声,拍拍小儿子肩膀:“辛苦了。”
    父子三人往里走去,宁玥与琴儿跟在后头。王妃与孙瑶正在陪玄小樱下棋,见到玄胤进来,齐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母妃。”玄胤行了一礼。
    王妃含笑点头:“回来啦?路上可辛苦?”
    “不辛苦。”玄胤恭敬却疏离地说道,又与孙瑶打了招呼,“三嫂。”
    孙瑶微笑颔首:“四弟。”
    玄小樱跳下床,扑进玄胤怀里:“四哥!”
    玄胤把小糯米团子抱起来,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瘦得像只老鼠,现在是肥肥软软的小松鼠了。玄胤心情大好地说道:“想四哥没?”
    “想!”玄小樱脆生生地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配上粉嘟嘟的脸蛋,实在是能让人爱到心坎儿里。
    玄胤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四哥也想小樱。”
    玄小樱瞪圆水汪汪的眼睛:“四哥撒谎,四哥明明就是想四嫂!”
    宁玥被弄了个大红脸。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玄胤将妹妹放下来,见妹妹一瘸一拐地爬到王妃腿上,暗暗叹了口气。
    一顿饭,总体来说吃得还算开心。
    小儿子打了胜仗,中山王的心里自豪满满,这比玄煜凯旋更令人感到激动,毕竟玄煜是天生的将才,他不赢才奇怪了。玄胤不同,他是被人嘲笑着长大的,便是他知道是平安符压制了他的功力,却也没对他的真实资质抱有任何幻想。觉得,哪怕某天他恢复了武功,也不过是与玄昭一样有勇无谋。可这一回的仗,他打的太漂亮了!
    “据说你给南疆人下了毒?就是舅舅一直在找的那个什么阿芙蓉?你怎么弄到阿芙蓉的?”问话的是玄昭,玄胤以少胜多的事迹早在军中传开了,大家每天都在谈,都对那种叫阿芙蓉的禁药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宁玥的眼皮子动了动,困惑地看向了玄胤。
    玄胤在桌子下握住了宁玥的手,对玄昭道:“我可买不起阿芙蓉,那就是一些补药。”
    玄昭瞠目结舌:“所以……南疆军没中毒?”
    “没。”
    “那玄家军吃的解药……”
    “阿芙蓉没有解药。”
    玄昭明白了,玄胤根本是用了一种心理战术,让玄家军认为敌人中了毒不堪一击,强烈的信心下士气从未有过的高涨,愣是以两千兵士把一万敌军给干掉了。这简直太冒险了,换做是他,他肯定想不出这么刁钻的法子,即便想到了,也会心虚被识破,然后干不过敌军。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与玄胤的差距在哪里,不仅是脑子,还有那种掌控人心的能力。
    孙瑶不懂军事,但瞧丈夫脸上露出惊艳与肯定的神色,不难猜出玄胤这一仗打得很好。她起先就担心刀剑无眼,如今玄胤平安归来,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整间屋子,唯一脸色不好的是王妃。
    她以为玄胤会吃败仗,会等着她儿子去救场,她给玄昭的行礼都收拾好了,只等哪天传来云州失守的消息,便即刻让玄昭启程。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玄胤不仅没败,还赢得如此漂亮!便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玄煜,都没在任何一场战役中干掉过五倍的敌军。
    再这么下去,这个家还有她儿子的地位吗?玄家军里还有她三个儿子什么事吗?
    饭后,中山王将玄胤叫到书房,仔细问了一些云州的细节,玄胤提到了苏沐,苏沐被皇甫燕控制,朝玄家军发难,按理说应该处死苏沐才对。但这个节骨眼儿上,没人不他们更明白皇帝的忌惮,皇帝一边要重用玄家一边又越来越防着玄家。苏沐……暂时不会定罪。
    玄胤无所谓,反正他任务完成了,皇帝要作死就自己去作吧,他才懒得管那么多。
    回到棠梨院,宁玥已经沐浴完毕,站在窗前,含笑地看着他。宁玥穿着一套淡粉色亵衣,身姿若隐若现,充满了诱惑。
    玄胤被迷得神魂颠倒,抱住她一顿狂啃。
    宁玥好笑地点了点他额头:“这么猴急?没什么要交代的?”
    “交代?”玄胤从她衣襟里抬起头来,“交代什么?”
    宁玥在他胸口画着小圈圈:“我听说南疆公主很漂亮,是她漂亮还是皇甫珊漂亮?”
    “你这小醋坛子!要把皇甫珊记多久?”玄胤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这回我真没看清,当时在打仗呢,我要是去看美人儿,可就回不来了。要是早知道你会这么问,我应该看清她长什么样再射她的。”
    “你射死她了?”宁玥惊讶地问。
    “死没死不知道,她掉进护城河了,八成……凶多吉少吧。”
    宁玥不说话了。此时的她,还不清楚太子与兰贞是龙凤胎,她只以为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即便如此,皇甫燕依旧是玄胤的表妹。这个表妹是恶人倒也罢了,万一是个好人……玄胤这一箭就射得太冤枉了。
    “想什么呢?”玄胤不喜欢她在欢好的时候走神,惩罚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一不小心,真给咬破了,疼得宁玥泪汪汪地瞪着他,他忙用舌尖轻轻舔舐她伤口,“说了别走神。”
    “怪我咯!”宁玥推开他。
    “别别别,怪我怪我。我错了,成不?娘子别生气。”他赖皮地压着她,将头埋在她胸前,一阵撩拨。
    宁玥红着小脸蛋,气呼呼地瞪他,谁料,越瞪越没杀伤力,反而带了一丝勾人的妩媚。他笑着吻了她良久,轻轻柔柔的:“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坦白的?”
    脑海里闪过阿芙蓉、萧肃、郭况与司空朔,宁玥垂下了眸子:“我,当然没有。”
    “司空朔那个老太监没找你麻烦吧?”
    “没。”她不算撒谎,司空朔只是与她做了一笔交易而已,没找她麻烦,也没与她发生不清不楚的纠缠。至于吃的两顿饭,在宁玥看来,与跟黎掌柜吃饭没什么两样。不过纵然如此,宁玥还觉得别告诉玄胤的好,玄胤的醋劲儿太大了——
    玄胤没察觉到她的小九九,他满脑子都是吃了她,最好把春宫图七十二式全都在她身上用一遍。他这么想着,便也真的这么做了。
    帘幕深深,一室旖旎,只剩下水渍的声音和诱人的喘息。
    ……
    皇甫燕被射杀的消息传到了南疆皇宫,吃败仗不打紧,反正胜负乃兵家常事,南疆已经赢了那么多,偶尔输一次不算不能接受。但为什么皇甫燕要出事?那是所有皇子公主中头脑最聪明、最受南疆王器重的孩子。先是太子,再是孙女儿,亲人接二连三的变故令南疆王深受打击,一病不起。
    夙火觐见道:“是玄胤射杀了燕公主,瞿必亲眼所见。”
    瞿必被玄胤的箭钉在城墙上,直勾勾地看着皇甫燕和玄胤将箭矢射进了彼此的胸膛,但怪异的是玄胤毫发无损,皇甫燕却被射穿肩膀,栽下了护城河。
    事后,瞿必带着人在护城河里一阵打捞,却没捞到皇甫燕的尸体,如今皇甫燕是死是活,俨然成了一个谜。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应该是活不了了。
    南疆王气得半死:“哪个玄胤?是杀了瞿老的玄胤吗?”
    夙火道:“正是他。”
    南疆王雷嗔电怒:“杀害瞿老不够,又来杀害朕的孙女!朕要他死!朕要他死——”
    ……
    漆黑的牢房,马援一个激灵从睡梦里醒了过来,手脚上的镣铐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他才意识到自己仍被关在地牢。
    一个月前,他溜进菩提宫找儿子,却好巧不巧地碰到夙火那个大混蛋。夙火在窗台下发现了他,一口咬定他行刺容卿,他不承认,夙火便禀明皇后将他关了起来。
    那个老不死的,是不是跟他有仇啊?容卿是他儿子,他怎么可能行刺容卿?好吧,虽然第一次是打算行刺的,可当他认出容卿后及时收手了!容卿都没怪罪他,老头子多管什么闲事?
    “喂!喂!来个人啦!这都几点了?有没有饭吃的啊?”马援抓住门板,大嚷着问。
    一名狱卒走来,不耐烦地踢了踢门板:“还想吃东西?当这是你家呢?”
    马援不屑嗤道:“不是我家怎么了?牢房不给饭吃?你敢不敢把容卿叫来?”
    狱卒一鞭子甩在了马援的手指上,马援敏捷地抓住鞭子,狱卒一噎:“你!你给我放手!”
    “不放!把容卿叫来!”马援坚持道。他好歹是征战多年的将军,一身血气不是一个小狱卒承受的住的。
    狱卒渐渐的生出了一丝胆寒,嘴角抽了抽,说道:“你一个刺客,还敢直呼我们容公子的名讳?当心皇后娘娘杀了你!”
    这句话,从他关进来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听了不下一百遍了。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儿子在南疆皇宫混得该死的好,而且深受皇后的器重。南疆皇后可不像西凉那个病歪歪的史氏,虽说都是继后,但南疆皇后比南疆王小将近二十岁,深受南疆王的宠爱,不但生下了三个非常优秀的孩子,还时常帮南疆王处理国家大事。南疆王年事已高,无法上朝的时候,皇后会在一旁垂帘听政。以前尚且有太子监国,如今太子没了,直接是皇后监国了。
    他行刺容卿的事,估计是惹毛皇后了,所以他才被夙火拿了鸡毛当令箭地关起来,就连皇甫珊都没办法把他弄出去。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皇后与太子关系不好,想借机拿他做筏子,为难一下皇甫珊,说不定夙火杀掉太子的事也是皇后给授意的。
    不论如何,他对南疆的皇权之争不感兴趣,他只想认回他儿子,别的一概与他无关!
    “我说。”他语气软了一分,“你就帮我通传一下吧?我有话对容卿说。”
    狱卒冷哼道:“你算哪根葱?我都没见过容公子呢,你说见就见?”
    马援的眼珠子转了转:“那……我不见总行了吧?你放我出去!燕公主临走时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珊公主!寸步不离的照顾,你懂吗?现在我被关在这边,你们就不怕燕公主回来了惩罚你们?”
    狱卒却好笑地说道:“燕公主吃了败仗的事你还不知道吧?她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想见她,你可以到阴曹地府去见!”
    马援面色一变:“你说什么?燕公主……死了?”
    狱卒哪里知道燕公主死没死,只是大家都这么传的。他不耐地皱皱眉:“是啊,老家伙,所以你别指望谁能救你出去了!赶紧认罪,赐你一条白绫,也好让你走得舒服点!”
    “她怎么死的?被谁杀死的?”马援追问,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吃败仗?怎么可能会死?
    狱卒刚想开口,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自走廊尽头传来:“你退下。”
    这声……
    马援蓦地扭头看去,就见黑袍老者步履沉稳地朝这边走来,墙壁上的火光落在他斗篷上,越发显得他幽暗无光,他看起来像个地狱的使者,浑身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马援的眸光暗了下来:“你来做什么?夙火。”
    夙火仿佛并不惊讶马援得知了自己的名字,在马援对面停下脚步,斗篷折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尖尖的下颚和一张微微张开却好似永远不会说话的嘴,偏有深沉而平淡的话音传出来:“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哈!真是笑话!你把我关起来,还问我好不好,夙火,咱俩不熟!”别人或许畏惧夙火,他却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年轻人,你的勇气可嘉,可惜太过逞能。”
    马援已经四十了,却被对方叫年轻人,马援摇头:“想杀了我就直说,是男人就给个痛快!”
    夙火沉沉地说道:“想出去吗?”
    “想你就会放我出去?”马援自己都不信。
    夙火道:“当然不是,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想,我想让你出去,你自然能够出去。”
    马援冷笑:“那夙火大人现在是想让我出去还是不想让我出去呢?”
    “我会放你出去,不够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暗杀玄胤。”
    “玄、玄胤?”马援一头雾水,怎么又扯到他女婿了?这个老不死的,到底与多少人有仇?
    “你刚刚不是想知道是谁杀死了燕公主吗?就是玄胤。”夙火平静地说。
    马援还是一头雾水,燕公主不是请缨去夺取云州了吗?怎么会死在他女婿手里?别告诉他,他那个废物女婿也恰好去了云州,然后恰好杀了惊才艳艳的燕公主。让他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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