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澈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父皇。”
    玄胤的笑容不若对着女儿时那般灿烂,含了一丝父亲的严厉,点头:“上午与师父学了些什么?”
    皇甫澈口齿清晰地说道:“学了半个时辰的太极,半个时辰的马步、半个时辰的弓箭。”
    玄胤拍拍他肩膀:“不可偷懒知道吗?”
    皇甫澈道:“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宁玥看着这一大一小君来臣往的,不由地暗暗摇头,儿子天生较同龄人成熟沉稳,做父亲不逗他,反而像个老夫子似的约束他,仔细把他好端端的童年都给弄没了。
    心思转过,宁玥将皇甫澈抱了起来,温柔地说道:“成年舞刀弄枪的什么意思?晚上母后带你们去看庙会。”
    皇甫澈面色微赫,耳根子一点点的泛红:“多谢母后。”
    宁玥笑了:“母后抱你,你还害什么羞?”
    皇甫澈轻轻撇过脸,耳根子红得越发厉害了。
    宁玥让冬梅传膳,一家人围坐一桌,开开心心地用了午膳,皇甫倾调皮归调皮,餐桌上的规矩还是学得不错,知晓好吃的先让给父皇母后哥哥,最后才轮到自己,当然这么做多半也是因为不管多好吃的东西,分给别人后,自己总还是能吃到一大半。
    皇甫倾爱吃肉,皇甫澈爱吃素。
    皇甫倾比较不懂节制,每次都吃到肚子实在装不下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倒是皇甫澈,严格按照宫里的定制,是多少吃多少,绝不贪嘴。
    午饭过后,众人隐约有了一丝困意,各自回房歇息。
    小包子年纪小,尚未分床,等到宫人退出房间,皇甫澈一本正经地看着妹妹道:“说吧,你为什么要弄脏那些奏折?”
    皇甫倾低头,哼哼唧唧道:“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小心打翻砚台弄脏了呗!”
    “这话骗骗父皇还行,骗孤可不够!”他人小,气场却不小,一双眼睛如鹰一般犀利,看得皇甫倾无所遁形。
    皇甫倾趴到床上,小屁股撅得老高,气呼呼地道:“我弄脏它们,是因为他们又在催父皇给母后找情敌啦!”
    情敌这词儿是偶然一次听宁玥与玄胤调侃时听到的,不学无术的小家伙,竟然一次便记了下来。
    皇甫澈定定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认得字啊!”
    是,你认得字,就认得五个字,其中四个还是兄妹俩的名字。
    皇甫澈看着她道:“你是看到那是定国公的折子才把它给泼了吧?”
    这丫头认得的字不多,刚好认得一个耿字。
    皇甫倾被说中心事,吐了吐舌头,说道:“他给父皇写折子,十有七八没好事!”
    “是十有**。”
    “十有**,嗯,十有**没好事!我都听到好多次了!以后我……我见一次,我……我就泼一次!看他还敢?”皇甫倾觉得自己做得很棒,泼了定国公的折子,父皇就不知道定国公想劝他纳妃了,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聪明呢?
    百姓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还咿咿呀呀不知稚语,宫里的,再没心没肺也明白某些厉害关系了。
    皇甫澈眸光暗了暗:“你在哪里听到的?”
    “就是外面啊!”话一出口,皇甫倾忙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糟糕,怎么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小秘密说出来了哦?
    皇甫澈眸光微凝地看着她:“你溜出宫了?怎么溜出去的?”
    皇甫倾忙捂住他耳朵:“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溜出宫,你听错啦!我……我……我是在里面听到的啊!”
    “定国公几时到宫里面来了?”皇甫澈拿开她肉乎乎的小胖手,目光沉沉。
    皇甫倾涨红了一张小脸:“就是来过嘛!”
    “你再瞒着我,我就把你故意弄脏奏折的事情告诉母后。”皇甫澈威胁道。
    皇甫倾一听这话,急了,她怕哥哥,更怕母后啊,母后凶起来,是真会打她小屁股的!她忙捂住肉嘟嘟的小屁股,惨兮兮地说道:“那、那我要是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哦。”
    “嗯!”
    ……
    初夏的午后,天气闷热,让人昏昏欲睡,冬梅和宫女们坐在廊下,一下一下打着瞌睡,小包子蹑手蹑脚地从耳房的窗户后爬出,皇甫澈先下,再把妹妹抱下来。
    “你真沉!以后少吃点肉。”
    “明明是你力气小!”
    兄妹俩低声拌着嘴儿,躲进装满换洗衣物的推车,推车将二人带到浣洗房,浣洗房的后院儿有个小狗洞,一般小太监小宫女钻不过去,但二人才三岁半,勉勉强强就爬过去了。
    原来,浣洗房的外头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专门用来停靠上朝大臣们的车辆,但也不是谁都能停在如此靠近皇宫的地方,一品以下的官员,那都是将马车停在三里开外,也就是陈太傅、安国侯、定国公之名士才可将马车靠在这边,但安国侯(容麟)已于前年返回北域,陈太傅又与定国公(耿二爷)老死不相往来,是以,这条通道就成了定国公的专用停车场。
    下朝没多久,安国公的马车尚未离开,车帘紧闭,车夫退避三舍,车内,有谈话之声传来。
    “你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陛下还没忘记许氏吗?还是陛下真的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所以迟迟不肯充盈后宫?我南疆自开朝以来,未曾见哪一任皇帝的后宫如此空虚,这是皇后的失责啊。”
    这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
    之后,又来了一道铿锵有力却略含沧桑的话音:“这或许也不是皇后的意思,皇上不肯充盈后宫,我等又有什么办法?”
    又是年轻幕僚的声音:“话可不能这么说,先皇在世时,虽与陈皇后伉俪情深,但也不是只有陈皇后独霸后宫,秀女三年一度,该选的还是选了,后因秀女充盈,陈皇后离世陛下多年未纳新妃,可到底是因为后宫中还有别人呐!怎么到了天元帝这边,就如此‘标新立异’?怕……还是皇后的意思吧?皇后当年逼死了许氏,可见是个善妒之人,而今又拦着不让陛下选秀,这是中宫无德啊!”
    皇甫倾听得云里雾里,捂住嘴,小声地问道:“皇兄他们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奸诈小人之恶言,不足为信!”皇甫澈拉着妹妹回了浣洗房。
    此时椒房殿的凤床上,宁玥目光迷离地缩在被子里,脸蛋埋入柔软的枕头中,发丝轻轻遮住满是爱痕的后背。
    大婚至今足足六年,他还像个要不够的愣小子,而自己也像一团一碰就软的海绵,拼命地汲取着他的宠爱和雨露。
    “皇后累不累?”玄胤亲吻着她后颈,问。
    宁玥舒适地闭上眼:“累啊,不过再累也没皇上累,出力的可都是皇上。”
    “朕不累。”玄胤说着,又想压着她再来一回,她连连求饶,“臣妾错了,臣妾很累……累坏了。”
    玄胤抱着她,含住她粉嫩的耳垂,蛊惑地说道:“皇后真是个尤物,朕怎么要都要不够。”他说着,又在她身上煽风点火起来。这身子,尚未长开时他便爱不释手,后生了孩子,更是柔软丰盈,韵媚到了极致,怎叫他不流连忘返?
    宁玥很快被他带入了一汪新的欲海,几番沉沦,长吟不断。
    又是一轮**过后,宁玥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了,一国帝后,白日宣淫,古往今来,大概也就他们两个了。
    宁玥如熟透的小虾,浑身红彤彤的,窝在他怀里,羞于抬起头来。
    玄胤笑了:“这都多少年了,皇后身上哪一处是朕没看过的?哪个姿势是朕没试过的?还羞得像个小姑娘。”
    荤话倒是越发能说了。宁玥幽幽地瞪了他一眼,美眸中尚有未完全褪去的**,水雾一般,透着无辜而魅人的光。
    玄胤忍不住在她眸上吻了一下。
    宁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用被子裹紧二人,他却非得使坏地掀开,直愣愣地欣赏着这具迷了他六年还让他沉醉不已的躯体。
    “别……别看了。”宁玥恨不得找个地缝,把他塞进去。
    玄胤轻笑:“朕偏要看。”
    宁玥拗不过他,哀怨地背过了身子。
    他大掌拂过她纤细的腰肢:“后面也好看。”
    宁玥:“!”
    “说正事。”宁玥低低地道:“是不是又有人劝你充盈后宫了?”
    玄胤浓眉一蹙:“又有人到你跟前嚼舌根子了?”
    “没,我猜的。当初许姐姐挺着肚子来找你,那群大臣多高兴啊,心说总算是凿开一道口子了,皇长孙也是不能免俗的,可许姐姐‘消失’后,足足三年多,劝你选秀的折子快要堆成小丘,你愣是装傻充愣,你管得严,倒是没人敢到我这边嘴碎什么,可我就不会猜吗?”
    又不是没做过皇后,第一世她与司空朔,起先也如和玄胤这般,一心一意、六宫无妃,但后面,迫于各方压力,司空朔还是纳了新妃入宫。那妃子的模样她已经记不清了,对她做过不少恶事,如今也渐渐消失在记忆的长河了,但那种独守椒房殿的孤独,却深深印刻在脑海,挥之不去。
    玄胤凑近她,在她肩上惩罚地咬了一口:“又瞎想什么了不是?朕既答应过你六宫无妃,便一定做到六宫无妃。历史已经改变了,朕娶了你,没娶蝴蝶皇后,没有别的女人,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宁玥早就不担心蝴蝶皇后了:“我其实是想说,我也没那么介意你充盈后宫,你心里有我,我明白,就算她们进来,你也不会看她们一眼,充其量就是白养着她们,给她们娘家一些体面。”
    这是真心话,六年相处,她要还看不清这个男人的人品就太说不过去了,他们之间的信任,不是基于任何承诺,而是两颗再也容不下第三者的心。世上,或许有人会羡慕信守承诺而忍住**的男人,她却更爱因情愫而之对她展开**的男人,至于承诺,那不过是说出来哄人开心的东西罢了。她如今已无需再哄,还管它做什么?
    “玄胤,我信你。”登基以来,她极少以姓名相称,“但作为妻子,我不希望阻碍了你的前程,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为了我,说破就破,我承受不起。”
    “你这是怎么了?爱上说傻话了?”玄胤捏了捏她脸蛋,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介意我纳妃,我自己其实也不觉得多个女人能对我们的感情造成任何影响,但是玥玥你想过没有?我既不爱她们,为何又要耽误她们?她们嫁我,并非因为真心爱慕我,她们爱的是皇帝,这皇帝是我还是谁,不重要。若不嫁我,她们日后还能嫁给别人,一番相处,自会与夫君日久生情,那才是她们的归宿,不比在深宫孤独终老好上许多吗?
    再者,我皇爷爷的后宫你也看到了,撇开耿妍不谈,严惠妃、李顺妃哪个又是省油的灯?舅舅也是被后宫女人害死的,就连失踪至今的皇甫燕姐妹,也是间接为那群人所累。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不为我着想,也得为太子和公主着想,他们还这么小,一不小心中了歹人的暗算,该如何是好?我便是贵为一国之君,也不敢夸下海口说,‘她们即便进了我的后宫,我还是算无遗漏’。”
    宁玥微微地湿了眼眶:“是我拙见了。”
    玄胤亲了亲她柔软的唇瓣:“你是不想我有那么大压力,我明白的。”
    ……
    皇甫澈与妹妹悄悄地溜回了东宫。
    “刚刚你听到的话,不要对母后提起知道吗?”皇甫澈一本正经地说,精致的小脸,五官绷得极紧,明明长得精致,甚至堪称绝艳,艳若桃李,却偏板着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
    不过皇甫倾不是别人,蹬鼻子就上脸了,抱住哥哥的小手道:“好嘛好嘛,我不说,可是等下母后带我没出宫,我要吃一百串糖葫芦!”
    其实要她说什么呢?今天定国公和幕僚讲的话,她一句都没听明白啊!
    不过能从哥哥这里骗点东西吃总是好的。
    皇甫澈将她的小出息尽收眼底,无奈地摇了摇头。
    黄昏时分,一家四口乔装打扮,微服私访出了宫门,为避免引人注目,只带了冬梅一个丫鬟,车夫是冬八。冬八是打小伺候玄胤的,与玄胤的情分自不必说,玄胤登基后,立刻册封他为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并赐府邸一座、纹银千两、奴仆三十,这是明面儿上的,私底下,也给了他不少田庄与商铺,但鉴于那名字实在太上不得台面,玄胤又给赐名玄江。
    玄江已长成一名俊逸潇洒的青年,坐在外头,引得不少姑娘家侧目相看,他却始终目不斜视,未曾动念分毫。
    马车驶入喧闹的长安街,街道上商铺林立、灯火通明,行人间项背相望、摩肩接踵,两旁的小摊井然有序、热闹非凡,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皇甫倾忍不住挑开帘幕,望向熙熙攘攘的大街:“哇!好多人啦!母后母后我们可不可以下去?我不想坐车了!”
    宁玥拉长音调:“在外头怎么称呼我?”
    皇甫倾吐了吐舌头:“嘿嘿,娘亲。”说着,扯了扯宁玥的袖子,“下去嘛!不坐车啦!坐车好无聊!”
    这儿还不是最好玩的地方,下车后需要步行的路程还很长,宁玥有些犹豫。
    皇甫倾见母后攻克不下,立马调转枪头:“父……爹爹!爹爹你带倾儿下去玩嘛!倾儿都好久没出宫了!爹爹最好了……”边说,还边亲玄胤的脸蛋,糊了玄胤一脸口水。
    玄胤招架不住,把她小身子一搂:“好好好,带你下去!”
    “哎!”宁玥挽住了玄胤的袖子,“庙会在那头,得走几里路呢!”
    玄胤笑道:“你们坐车,我和倾儿走路!”
    “嘿嘿嘿嘿……”皇甫倾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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