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祖上曾经阔过。敖宴道,不知道是不是讽刺。
    虞长乐:
    阿蓝道:这些木头已有百年了。
    虞长乐在后宅转了一圈,原本只是觉得院子里树木丛杂,看清之后发现院子中央居然还栽了一棵槐树,不由评价道:不太吉利。槐树乃鬼木,更有能囚禁鬼魂的传言,一般并没有人会在家中栽种此树。
    这棵槐树一看就已长了许多年了,在荒废的宅子里枝杈给人群魔乱舞的感觉。
    虞公子!
    虞长乐正要去看看那槐树,忽听得身后门被推开,阿苓抱怨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把你的好茗姐姐请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伊
    伊啊啊啊啊妈啊鬼啊!!!
    虞长乐给他吓了一跳,回过头。
    只见那伊兰舟的鬼魂不知什么时候脱了出来,满面鲜血地四处乱转,看起来十分狂乱。见虞长乐回头,她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口中呜哩呜喇地冒出一串音节。
    你想说什么?虞长乐立即上前。
    阿苓贴到墙上:他妈的!他妈的!!她怎么又出来了?!
    伊兰舟在胭脂盒里被一个灵师的血滋养了这么久,已经看不出什么透明了。通常来说,执念越大,鬼魂的形体也就越接近实体。她急切地抓住虞长乐的胳膊,又被灼热的阳气烫了一下,改扯住他的袖子。
    敖宴皱起眉,伸手好像想将她扯开,却被虞长乐摇摇头制止了:先等等。
    鬼魂少女又是比划,又是发出啊啊的声音,见虞长乐怀中的白猫对她龇牙咆哮,便急了,扯住他不断地示意。
    你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想不到一个鬼魂的力气也这么大,虞长乐被拉得踉跄了一下,跟着她走了几步。
    伊兰舟用力点头。
    她好像对这个宅子十分熟悉,哪怕失了明也未有一丝停顿,好似已在此徘徊多年。三人跟着她,除了开门或踢门,几乎是一刻不停地直奔到正门。
    阿苓探出头:嗯?怎么出来了?
    啊啊!伊兰舟拉着虞长乐的袖子,却拉了个空这一番消耗,她又变得透明了。她焦急地虚拍虞长乐的肩,一手指向地面上的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敖宴道:这是个匾额。
    这匾额好似是被人刻意反扣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几乎与地面融为一色。被反扣,似乎是不愿让人知道它写了什么;可却又保留了匾额没有干脆毁掉或者带走,透着一种矛盾的尊重。
    虞长乐上前把它翻过来,露出了四个字,阿苓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怎么是这个?!。
    伊氏光宅。
    与伊府大门的匾额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伊宅??虞长乐不可置信道,这宅子是伊府?
    一瞬间,小茗说过的传言滑入脑海:平民出身官宦世家别处调任的
    敖宴缓缓道:传言恐怕不全是假。
    虞长乐道:等等让我理理。
    伊栋梁祖上确实是个官宦世家,伊氏也曾风光过。但后来,伊氏没落了,到了伊栋梁这一辈已经与平民无异了。当年的伊府门庭冷落,渐渐连这块地都已不是繁华处了。到后来彻底荒废成城郊,不知有没有伊栋梁刻意的结果。
    他可能曾在别地做过小官,才有了传言。后来又成了芥子城的副官,再后来,当了城主,重振门庭。
    还是那句,如果没有少女的鬼魂,这依旧是个风光无限的励志故事。
    阿苓道:也就是说,这是伊栋梁的祖宅??鬼呃,伊小姐指的也是这里吧?哪里来的这么巧合的事,我们随便一选就成功了
    说着他也卡了壳。还真不是随便一选,这一大片荒宅,最能入眼的就是这栋旧伊府。
    可是这位伊小姐又是怎么回事?阿苓道。
    伊兰舟的眼里又淌出一行血泪。她转过身,示意虞长乐跟她走。少女的鬼魂轻飘飘地向内飘去。
    虞长乐再次回到了那方栽着槐树的院落,他心下有些凉。看伊兰舟的反应,她的尸体恐怕就在槐树下了。阿蓝哼道:民间传言,槐树下的尸体魂魄会被树所吸收、困住,在牢笼中不得轮回转世。
    虽然知道这只是民间怪谈,算不得真,但若是埋葬她的人确是这样期望的,委实恶毒到了极点。
    草丛里居然还有一把生了锈的铁铲,虞长乐不太愿意去想这是做什么用途留下来的。随着土层被铲开,少女一丝也没腐烂的、苍白沾血的面庞渐渐露了出来。
    阿苓条件反射想干呕,又因诡秘的气氛生生憋住了。
    叮
    铲子碰到了什么东西。是钉在少女胸口处的纯黑色的镇魂钉。虞长乐俯身攥住钉子,随即便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席卷而来。伊兰舟在一旁静静地悬立着。
    敖宴似乎知道阻止也没用,只看了他一眼。
    钉子凉得彻骨,虞长乐牙关打战,一寸寸地把它拔了出来。
    镇魂钉脱体的那一刹那间,少女睁开了空洞的眼睛!
    还未等虞长乐反应过来,少女尸体的手便一把攥住了虞长乐的手腕。虞长乐撞见她带血的眼睛,刹那间好似所有的光线都被吸收了进去,汹涌而冷冰冰的回忆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灌入脑海。
    周围阿苓的惊呼和敖宴的声音都渺远得听不清。他向下坠去,热气化作寒冰,夜色被白日撕裂,呼啸的风劈头吹来
    虞长乐再睁眼时,面前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行人如织。他口鼻里呼出白气,正所谓呵气成冰。
    这是个冬日?喧闹传入鼓膜,虞长乐很快发觉,许多视线都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好俊俏的小娘
    买回去做童养媳?哈哈
    别胡说
    啧,可怜可怜
    这是伊兰舟的回忆?现在是什么情况?
    虞长乐的视线很矮,且低着头,能看到自己的一双手。小小的、稚嫩的,却已经布满了茧和细小的伤口。正值冬日,这小姑娘的手上还生着许多冻疮。
    他迷惑了。
    伊兰舟是伊府大小姐,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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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惊鸿一面
    这小姑娘心中充斥着愤怒,像一把锋利的小剪子,仿佛随时准备着要给谁捅一个窟窿似的。
    虞长乐逐渐感知到了更丰富的细节:回忆里一闪而过的饥饿的童年,漫长的路途,跪在冬日冰冷地面上的钝痛而僵硬的膝盖,身上单薄得无法御寒的衣裳,脖子后面刺痒的细长棍,身旁站着的、时不时盯她一眼的中年女人。
    可是这和伊兰舟有什么关系?虞长乐曾听有妖怪提过一嘴人间的人贩子,莫非这个妇人就是人贩子?
    这是回忆,过去既定的事情,虞长乐只能默默地观察。
    她要多少钱?有个穿金戴银的贵妇人走到二人面前。她衣着华贵,面相却有些刻薄,薄唇细长眼。
    小姑娘身旁的妇人道:七两银子。
    七两银子是多少,虞长乐并没有概念。但他直觉七这个数字太磕碜了。
    没想到贵妇人蹙起精致描摹的眉:这么贵?我儿一件衣裳也才七两。
    虞长乐心道,噢,不过一件衣裳的钱。他心中有些不舒服,这贵妇人穿金戴银,却是一副斤斤计较的嘴脸。可是一个人,只值这么多钱吗?
    这不算贵!虞长乐感觉到妇人一把把他拉了起来,紧接着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捏住她的脸,强迫她对着贵妇人,您看看,她生得多俊俏哪!
    贵妇人依然皱着眉,伸出三根葱白的指头掰着小姑娘的下巴:张开嘴巴我看看。评价牲口一般的口吻。
    一瞬间,虞长乐感觉到这小姑娘怨毒地瞪了贵妇一眼。她原本只麻木地任人摆布,此时突然张开嘴,狠狠咬住了贵妇人的手指!
    啊!!贵妇人尖叫一声,惊怒交加地道,你松开!小贱蹄子!
    然而这小姑娘年龄虽小,力气却不小。她被贵妇人狠狠地打了好几下都分毫不松口,女人手上的金戒指在她脸上划出了几道生疼的口子。
    人贩子也大惊失色地来拉她,然而,她只用一双几欲喷出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贵妇人,活像个狼崽。
    贵妇人甚至一瞬间,为这怨毒的眼神瑟缩了一下。
    我的手!啊!!贵妇人终于把手指抽了出来,但食指已鲜血淋漓,几乎要被咬断了。
    小婊/子!贱人,小娼|妇!你可知被贵人买了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人贩子揪住她的的头发,把她往身后的墙上撞了好几下,快给客人道歉!道歉啊!
    呸!小姑娘啐掉口中的血,也开始用市井俚语谩骂起来,声音稚嫩而嘶哑。虞长乐感觉到额头上热乎乎的,是血。暗红色模糊了视线。
    贵妇人颤着声道:简直、简直她好像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虞长乐余光瞄到围观人群,皆是一脸看热闹的事不关己的兴奋,做着点评。
    我不道歉!你让我死好了!!小姑娘吼道,与人贩子扭作一团,我去你妈的荣华富贵!
    正僵持不下,虞长乐忽然听到了一阵喧哗。
    准确说,不是喧哗。而是围观人群惊呼了一瞬,又很快安静下来了,连那揍她的人贩子也停了下来。
    小姐好!
    他听到这样的声音。
    小姑娘望过去,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了,因此只能看见一片雪白的衣角。
    一个软糯而清冽的声音道:谁允许你们买卖人丁的?
    这声线里还带着几分奶气,也是个半大的女孩子。但她一问,人贩子和贵妇人却都立刻慌了。
    不是她是我自己的孩子,不是买卖人丁!
    自己的孩子却还如此对待,岂非更加罪加一等!那女孩子的声音抬高了。她故作威严的语气有几分滑稽,围观人等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用说,她的身份一定很尊贵。
    人贩子讪讪地,这都是玩笑,玩笑罢了。没有人在真正买卖人丁的!
    贵妇人捧着自己的手,面色青了又白,终于低声道:代我向副城主问好。
    女孩子道:钱夫人。她轻轻地看了那钱夫人一眼,才继续道,我会代你向哥哥问好的。
    钱夫人面露羞愤,匆匆颔了颔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虞长乐为这话中的含义震惊了。
    哥哥、副城主那岂非这才是那位伊小姐?!
    那这个小姑娘又是谁?
    小姑娘终于被放开了。她一骨碌爬了起来,看清了那个女孩子的模样。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比这位小姑娘大些,身后站着三四位仆役。却不似寻常小姑娘那般穿红戴绿,而是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外头罩着浅粉的比甲。面容玉雪可爱,领口处一圈雪白的毛簇拥着她的脸颊,鼻尖和耳尖冻得粉粉的。
    小姑娘不由得看呆了。
    虞长乐听到她心里想:就像一个小小的仙女。
    你有家吗?我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女孩子俯下身来,柔声问小姑娘。她吩咐身后的仆役给她递来热水敷过的布巾,虞长乐这才发现,这个小仙女,并不是站着的。
    她坐在一张轮椅上,膝上还放着一个暖手炉。
    没有。被她用布巾轻轻擦拭着额角,小姑娘似乎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我家在蜀州。父母都死了。她没有说,但是虞长乐能看到她心里想着的是,她的父母待她也不好。
    和这烂婊|子的拐子一个样她心中这样说。
    小仙女的眉头皱了起来。虞长乐感觉到这具身体一下子慌了,好像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没想到,小仙女道:那,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小姑娘顿时愣住了。她点点头,高声道:愿意!
    女孩子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牵着她的那只手,柔嫩而白皙,手心是微热的,指尖是凉的。小姑娘第一反应有些自惭形秽,但很快就紧紧地反握住了那只手,急切而又贪婪,心怦怦直跳。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人贩子,又昂起头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群。
    那我叫你梦舟怎么样?女孩子的话印证了虞长乐的猜想,微笑着道,我叫伊兰舟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伊兰舟牵着小小的梦舟,来到了城主府。看来至少在伊兰舟七八岁的时候,他们兄妹就搬出祖宅了。
    我带你去见哥哥。他正在里头与城主议事。
    虞长乐看到了年轻的伊栋梁,可称赞一句丰神俊朗,眉目间也还没有煞气。他是与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一起出来的,看样子那就是老城主了。二人相谈甚欢,老城主不时被青年逗得笑逐颜开。
    可看到梦舟,青年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与老城主说了几句,便快步走到伊兰舟身边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今日出门,在人牙子那里遇到了她。说明妹妹与我有缘。伊兰舟并不提其他,只用了一个有缘的说法。她笑道,这孩子叫梦舟。
    梦舟不敢置信地听着这位仙女一样的姐姐,竟说自己与她有缘。
    伊栋梁沉默片刻,道:你愿意就好。
    伊兰舟问:哥哥,为什么城里会有人牙子?你与老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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