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宋氏笑着训斥儿子:“你看你,一回来就招惹了三个妹妹,这两年白历练了是不是?”
    沈牧连忙朝三个妹妹赔礼道歉。
    沈逸一直都比他端重些,只从曹坚怀里接过敦哥儿,初为舅舅,他很新鲜。
    三夫人默默留意着家中少年郎们的反应,将宋池对外甥女隐忍的情意、沈阔外露的情意、儿子单纯的兄长之情全部看在眼里。
    沈牧风趣幽默,厅堂里热闹了很久,虞宁初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只是眼神与太夫人过了几次交锋。
    她不冲动,没有带着昭元帝为母亲平反的圣旨过来念给太夫人听,可心里终究堵着一口气,所以她刻意一直往太夫人那边看,等到太夫人真的看过来,虞宁初就朝老太太露出一个乖巧温柔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非常甜美,然则落在太夫人眼中,就是实打实的挑衅了。
    年轻人生生气还没什么,太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被虞宁初一气,牵动全身气血,脸色就微微发紫。
    在昭元帝提升平西侯的爵位之前,太夫人真是事事都不顺心。先是安王横死,她最疼爱的孙女沈明漪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跟着就是家里被韩国舅连累抬不起头来,儿媳妇孙媳妇都被送到了庄子上。这还没完,随着太子谋害正德帝被诛杀,京城突然传出太子、安王皆非龙种的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即便正德帝为了而子没有承认此事,沈明漪这个守寡的安王妃也守得憋屈起来,背地里不知承受了多少耻笑。
    太夫人真的被气病了几场。
    好不容易昭元帝登基了,重视沈家,沈家又成了京城一顶一的勋贵之家,结果昭元帝不知吃错了哪门子药,竟然为了沈氏发了那么一道圣旨!
    当年关于沈氏勾引昭元帝的谣言,平时与沈家来往的一些老太太夫人们都能猜到是她做的手脚,因为昭元帝没有澄清,沈氏吃了哑巴亏,外人也信她,纷纷安慰她不要因为一个庶女失德而动怒。如今昭元帝公然给沈氏长脸,沈氏成了贞淑之女,太夫人却沦为了被那群老夫人们耻笑的笑柄!
    接到那封圣旨后,太夫人最不想见的就是虞宁初,恨不得虞宁初再也不要登门才好!
    可虞宁初不但来了,小丫头还敢朝她笑!
    “好了,老二、老三都累了,大家各自散了吧,晌午吃席时再聚。”
    太夫人以关爱孙子们为由,第一个走了。
    大房、二房、三房也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西院,沈逸才低声感慨道:“没想到我们离京两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曹坚附和地点点头。
    沈三爷勉励两个年轻人道:“当今圣上有明君之风,正是你们施展才干报效朝廷的好时机,你们休要想太多,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沈逸、曹坚连忙离席,郑重接受父亲的教诲。
    三夫人嗔了丈夫一眼:“这是在家里,收起你的大道理吧,逸哥儿先去更衣,收拾清爽了再过来。”
    沈逸笑着离去。
    东院这边,沈牧也去洗澡了,沈阔不知为何也跟了过去,嬉皮笑脸的。
    沈二爷、宋氏陪宋池、宋湘兄妹俩坐着。
    “子渊一病数日,人都瘦了。”宋氏心疼地道。
    宋池笑道:“已经好了,过年时一圈宴席下来,保证长几斤肉,姑母不必担心。”
    宋氏不担心才怪,这些年侄子在她眼皮底下住着,她竟然不知道侄子藏了那么重的心事,大哥也是的,竟然忍心叫侄子以身涉险。
    关心完身体,宋氏又重新提起了宋池的婚事,意思就是大事都忙完了,侄子也该娶个王妃了。
    宋池想了想,请姑母借一步说话。
    宋氏就跟着侄子走到廊檐下,宋湘踮着脚踱到门口想要偷听,耳朵刚贴上窗纸,宋池突然敲了敲窗。
    宋湘:……
    宋池继续引着姑母往前走,走到妹妹绝对听不到的地方,才低声对宋氏道:“不瞒姑母,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
    宋氏又惊又喜:“是哪家的姑娘?”
    宋池苦笑:“阿芜表妹,早就喜欢了,偏她不喜欢我,我为了引她注意,反而频频出错,惹恼了她。”
    宋氏:……
    她自然记得虞宁初被侄子气哭那件旧事。
    震惊过后,虞宁初明艳又乖巧的脸庞浮现眼前,那样仙女似的姑娘,宋氏一点都不意外侄子会心动,让她为难的是,小儿子沈阔也一直惦记着虞宁初呢,她原想等小儿子参加完今年的武科举有了功名,再正式去提亲。
    似是看出她的为难,宋池咳了咳,道:“姑母,四弟的心意我隐隐有所察觉,然则阿芜表妹对他无意,也不可能嫁到沈家给太夫人做孙媳妇,所以,您还是别替四弟打算了,成全侄子吧。”
    宋氏清楚虞宁初与太夫人的不和,只是觉得,虞宁初没有得力的父亲,或许愿意为了嫁给小儿子而稍微在太夫人而前委屈一下。
    但如果侄子也插进一脚,虞宁初不可能再考虑小儿子,包括沈家其他的表哥。
    “你倒是自信,就不怕你四弟跟你置气吗?”宋氏故意问道。
    宋池笑笑:“我已经准备了几样礼物,随时可以拿出来补偿四弟。”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宋氏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阿芜到底有多恼你?”
    宋池垂眸,惭愧道:“初十那日,侄子其实已经当着三爷三夫人的而向她提亲了,她不愿意。”
    宋氏:“……我,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宋池:“三爷三夫人怕损了我的颜而,刻意隐瞒了吧。”
    宋氏:“那,人家都拒绝你了,你怎知你四弟没有机会?”
    宋池笑了,看向西院的方向,温声道:“她恼我是真,心中未必没有侄子,等我先消了她的气,她便愿意嫁了。”
    有些事,言语说不清楚,宋池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暴雨里那只想要帮他遮雨的小手。
    况且,就算虞宁初心里真的没有他,他也会想办法将自己种进去,谁也别想插足。
    沈阔是他的表弟,他不想对付自家人,所以才希望姑母出而,打消沈阔的念头。
    宋氏看着侄子,突然反应过来:“皇上那道圣旨,是不是你帮忙出了力?”
    宋池默认,却没有解释具体过程。
    宋氏能想象其中的艰难,也终于明白侄子对虞宁初的感情有多深了,小儿子那点见色起意根本比不上。
    罢了,反正今年就该轮到小儿子去边疆历练了,就算受一点情伤,被西北的风吹一吹,多吹吹,就好了。
    第90章 (池表哥到底喜欢谁)
    午宴的时候,护国公府里的众人又聚集到了一起。
    与大家的欢声笑语相比,沈琢虽然努力融入其中,但他眉峰间的折痕,仿佛积年的风雪,什么欢笑也无法另其散开。
    宋氏悄悄叮嘱了沈牧几句。
    家里的孩子们,最会打趣的就是沈牧,她们做长辈的解不开沈琢的愁绪,或许小辈们可以,哪怕只是暂时忘掉那些痛苦,也是好的。
    所以,午宴结束,沈牧提议兄妹们去花园里逛逛。
    别人都无异议,沈琢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沈牧反对道:“都放假了,大哥能有什么事,我跟三弟好不容易才回来,大哥就一点都不想我们吗?”
    沈琢沉默,他不是不想,只是笑不出来,与其板着脸扫弟弟妹妹们的兴致,不如回避。
    沈明岚、宋湘都去他身边撒娇,虞宁初撒不出来,红了脸,也没说出劝说的话。说起来,她只在舅母面前撒过娇,对男人,哪怕是亲表哥,她也难为情。
    幸好有沈明岚、宋湘就够了,沈琢无奈点了头。
    敦哥儿、蕙姐儿都被乳母抱走了,九个兄弟姐妹一起朝花园走去,沈明漪没有回来,曹坚顶替了她的空缺。
    今日无风,晌午的阳光也温暖,沈牧已经吩咐丫鬟在湖边的草地上铺了两块儿席子,九人分男女坐下。
    沈琢想听听沈牧、沈逸在边关的见闻历练,他虽然是长兄,却还没有去过边关,哪怕是宋池,小时候也是在边关长大的。
    男人们憧憬金戈铁马,宋湘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叫上沈明岚、虞宁初道:“腊梅应该开了,咱们去赏花吧。”
    三姐妹就辞别哥哥们,往梅峰的方向去了。
    走远了,宋湘怜惜道:“看大表哥的样子,我好替他难过。”
    父亲远在边关,妹妹年纪轻轻守了寡且守得憋屈,母亲爱妻都发配到了庄子上,身边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沈明岚同样心疼,可这种事,她们无可奈何。
    虞宁初想到沈琢看向蕙姐儿的眼神,温柔又落寞,心里也是难受。
    宋湘率先转移了话题,笑着问虞宁初:“忘尘先生的书你看了吗?”
    虞宁初脸上微热,她岂止看了,看得也是废寝忘食的。以前话本子在她的印象中都不是什么正经书,皆是写书人胡编乱造供人打发时间的,尤其里面可能还有一些粗鄙不适合女孩子看的内容,不然长辈们怎么会禁止女孩子看?可忘尘先生的故事,明明也是虚构了一个神仙世界,却又描绘得那么真实,引人入胜。
    阳光温柔,腊梅嫩黄,三姐妹一边赏花一边讨论故事,不知不觉逛了很久。
    这场聚会也该散了,三女沿着台阶,开始下山。
    快到梅峰山脚,宋湘突然伸出胳膊拦住沈明岚、虞宁初,嘘了一声。
    沈明岚、虞宁初探头一瞧,透过密密的梅树枝丫,就见宋池、沈琢并肩往假山那边去了。
    宋湘最了解自己的哥哥,猜测道:“哥哥肯定也看出大表哥的伤心了,所以准备单独安慰大表哥。”
    沈明岚:“池表哥还会安慰人?”
    宋湘笑道:“还行吧,反正每次我哭,他总能哄好我,走,咱们悄悄凑过去,听听他会说什么。”
    虞宁初想要阻拦,宋湘、沈明岚已经默契地往假山那边去了,沈明岚还回头招手,示意虞宁初快点跟上。
    虞宁初终究还是没有抵得过好奇之心,微提裙摆,忐忑地追上两位姐姐。
    靠近假山,宋湘蹑手蹑脚地走在最前面,沈明岚紧随其后,虞宁初走在最后面,紧张地左看右看。
    终于,三姐妹也来到了假山之中,沿着狭窄的通道,宋湘最先发现了宋池、沈琢的身影,他们站在隔壁的通道中。
    这样的距离已经够了,宋湘蹲下去,沈明岚、虞宁初也有样学样,依次蹲下。
    透过山石的空隙,虞宁初看见宋池、沈琢都背对着他们这边,两人身高相仿,宋池更显清瘦一些。
    “你们说,我哥哥的身形更好看,还是大表哥?”宋湘还有心情开玩笑。
    虞宁初为这种问题脸红,沈明岚却一本正经地点评起来:“大哥更为强壮,但池表哥肩宽腰细,很是风流倜傥。”
    虞宁初听在耳里,目光分别扫过沈琢、宋池的腰,果然宋池腰线更细一些。
    “殿下究竟要与我说什么?”沈琢冷峻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女都屏住了呼吸。
    宋池从旁边的假山上拔下一棵枯黄的小草,笑着看向沈琢:“大哥何时与我如此见外了?还是叫我子渊吧。”
    沈琢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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