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岚笑了笑,趁无人的时候揶揄虞宁初道:“这点疼你就怕了?晚上有的你受呢。”
    虞宁初心里一咯噔,却又想起当年沈明岚回门时对宋湘说的话,不由地问道:“那年阿湘问表姐如何,表姐不是说也还好吗?”
    沈明岚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笑道:“原来你偷听我跟阿湘说话!亏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受不了半点失礼的人!”
    虞宁初低下头,懊恼自己一时好奇,竟露了马脚。
    沈明岚到底怜惜自己的表妹,凑到虞宁初耳边,嘀咕了一些过来人的经验。
    然而时间有限,女客们很快又过来了,沈明岚只好站到一旁,徒留虞宁初若无其事地坐着,实则在脑袋里七想八想。
    黄昏时分,宋池来迎亲了,因为端王府离四井胡同比较近,为了公告百姓端王的这桩婚事也好,为了彰显新郎官的风采也好,迎亲队伍特意去京城最繁华的街道绕了一圈。
    时到今日,百姓们早都清楚宋池是铲除昏君奸臣的最大功臣了,心里都敬重这位端王殿下,只是以前无缘得见,今日听闻端王成亲,没想出门的百姓们也从家中赶了过来,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们也都挤到门前,无论男女老少,个个踮着脚朝马背上张望。
    宋池坐姿端正又轻松随意,唇角挂笑,眼里也是笑,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所过之处,男人们震惊于协助昭元帝登基的肱股之臣居然还如此年轻,女子们则目不转睛地望着端王殿下俊美无双的脸,只恨不能钻进后面的花轿,取代那位虞姑娘去做端王殿下今晚的新娘。
    这么俊的新郎,哪怕他家境贫寒亦无才学,放在家里赏心悦目也行啊。
    离开繁华的街道,迎亲队伍终于朝四井胡同去了。
    锣鼓声传进后院,媒人笑着将红盖头蒙到了虞宁初的头上。
    别看虞家没有什么男人,今日沈琢、沈牧、沈逸都是虞宁初的娘家人,三兄弟在前面设了一文二武三关考验宋池,虽然只是走走过场,并非存心刁难宋池,但姑娘家出嫁,要的就是场面,好让看客们知道,新娘子娘家有人,并非无依无靠。
    闯过这三关,宋池才得以跨入虞家的厅堂,全福人也去后面通知媒人,一起将新娘子领了过来。
    新人离开前,要跪拜父母。
    虞尚那个样子无法出来见人,温嬷嬷将沈氏的排位摆在了主位上,同时沈三爷、三夫人夫妻俩一左一右地坐在两边。
    都说女子爱哭,今日三夫人还算稳得住,反倒是沈三爷这个亲舅舅,一看到由媒人扶着走过来的外甥女,眼眶就红了,怕被客人们笑话,狠狠地憋着呢。
    丈夫这样子,三夫人便不指望丈夫能说出话了,抢着开口,对虞宁初道:“阿芜,今日出阁,以后你便是端王妃了,身为王妃,你当照顾好殿下,替他生儿育女,替他操持内宅,方不负殿下一片深情。”
    盖头之下,虞宁初微微颔首,眼泪一对对儿地砸在地面。
    交待完了外甥女,三夫人转向宋池,声音也终于哽咽起来:“殿下,阿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今日我们做舅舅舅母的,亲手将阿芜托付给殿下,还望殿下怜她疼她护她,别再叫她受任何委屈。倘若阿芜有言行不妥之处,殿下尽管派人知会我,我做舅母的定会好好教她。”
    宋池拱手道:“舅父舅母放心,此时此刻起,只有阿芜嫌我的,没有我挑她错的时候。我与阿芜夫妻一体,谁敢让她受委屈,便是与我过不去,无论何时,我都会护在阿芜身前。”
    宾客当中,沈二爷、二夫人夫妻俩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挺会说话。
    天色渐暗,端王府还有一波热闹等着,媒人这便张罗着新郎新娘该出发了。
    时下有父亲或兄长背新娘上花轿的习俗,半晌不吭一声的沈三爷垂首走到外甥女面前,小心翼翼地背起外甥女朝外走去。
    凤冠沉甸甸的,虞宁初不敢彻底趴到舅舅背上,双手撑着舅舅的肩膀,努力抬头,不让凤冠掉下来。
    尽管加了凤冠,沈三爷还是觉得外甥女很轻很轻。
    恍惚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妹妹嫁人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年轻,不够懂事,将妹妹送上花轿,他对妹妹说的话,竟然是嘱咐妹妹与虞尚好好过日子,莫再执着从前。
    花轿到了,沈三爷一手扶着外甥女,协助外甥女坐进了轿子。
    大红色的花轿中间,此时只有他们舅甥俩。
    看着静静坐在那里只露出一双纤纤小手的外甥女,沈三爷以袖拭泪,好像是对外甥女,又好像是在交待妹妹:“嫁就嫁了,他若对你好,你便一心与他过日子,他若不好,你尽管回来……舅舅养你。”
    言罢,沈三爷退出花轿,大步朝里面走去。
    宋池看着沈三爷的背影,再看三夫人,见三夫人面露苦笑,一副替丈夫难为情的样子,宋池翻身上马,笑着对三夫人道:“舅母先回吧,过两日我再带阿芜回来给舅舅舅母敬茶。”
    随着媒人喜气洋洋的一声“起”,轿夫们高高抬起了花轿。
    迎亲队伍来四井胡同时绕了远路,现在回端王府可就近了,甚至来虞家吃席的客人,都能听到新人抵达端王府时那边放起的鞭炮。
    沈二爷开玩笑:“我现在再以子渊姑父的名义去王府吃席,行不行?”
    二夫人宋氏没好气地看了眼丈夫的肚子:“吃吃吃,就知道吃,我都没去,你去什么?”
    沈二爷摸了摸鼻子,偏头,见三弟眼圈还红着,顿时觉得自己被妻子数落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了。
    端王府。
    一排排花灯将整个王府映照得灯壁辉煌,新郎新娘到了,先去大堂行礼。
    夫妻俩的身世倒是惊人的相似,虞宁初那边母亲去世父亲生病不能露面,新人只能拜沈氏的牌位,端王府这边,宋池的母亲也去世了,老子在太原里的寺庙里当和尚念经,得知儿子要成亲,只送了一封书信祝贺小两口,人也没有露面。
    不过端王府的客人比虞家那边多多了,别看宋池平时不与官员往来,这次成亲,他给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下了请帖,官员们再带上家眷,端王府的席位都摆到花园那边去了。
    宾客的贺喜声冲淡了双亲不在的冷清,一对儿新人拜过天地,终于移步去了新房。
    虞宁初握着手中的红绸,透过盖头垂下的流苏,能看到旁边宋池的衣摆,辞别舅舅舅母时的伤感,这会儿已经消散,只剩面对今晚的紧张。
    还没跨进新房,虞宁初就听到了宋湘的声音:“来了来了,可算来了!”
    虞宁初窘迫又有一丝好笑,今日开始,她与宋湘可真成了姑嫂,明明她还比宋湘小几个月的。
    “来来来,床在这里,王妃慢慢坐下。”媒人扶着虞宁初,来到新床上坐好。
    腿得以休息,却更显得腰酸脖子酸,虞宁初开始盼着这边的礼节快点结束,她好轻松轻松。
    该挑盖头了。
    眼看宋池朝她走来,虞宁初提前垂下眼帘。
    秤杆一挑,盖头离开凤冠,虞宁初心跳地更快了,哪里都不敢看。
    在此观礼的女客无一不来自京城显贵之家,个个都是见过无数美人的人物,以前虞宁初很少出门做客,她们想不通炙手可热的端王为何要娶一个父亲疯了的小户姑娘,此时见到红盖头下的美人,真好似宋池去天上掳了一个娇滴滴的仙女下凡,这些贵妇人们便都懂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端王也不例外呢。
    宋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帮哥哥娶回来的嫂子,越看越满意。
    宋湘身边,站着昭元帝的女儿宋沁。
    郑皇后是个美人,继承了母亲所有优点的宋沁也是在一片赞誉声中长大的,尤其在太原的时候,她的地位与京城的公主无异,所有闺秀都奉承她讨好她。
    宋沁一直以为,父王成了皇帝,她这个公主进京的日子会更风光,没想到父皇也封了宋湘为公主,让她的公主身份不再独一无二,更让宋沁酸涩的是,她发现父皇对宋湘似乎更加疼爱,父皇给宋湘的笑容,比给她的多,且更宠溺。
    光宋湘也就罢了,没想到京城还有个虞宁初,是那什么劳什子贞淑夫人的女儿!
    百姓们对父皇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津津乐道,宋沁将此视为耻辱,怪不得父皇对母后一直冷淡疏离,原来都是因为这个贞淑夫人的缘故!
    得知堂哥要娶贞淑夫人的女儿为王妃,公然给母后没脸,宋沁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今晚她来观礼,便是想瞧瞧贞淑夫人的女儿究竟有多美!
    见到虞宁初之前,宋沁对她充满了不屑,然而当盖头挑开露出虞宁初的脸,宋沁整个人都怔住了。
    女儿美成这样,那位贞淑夫人,是不是也同样美貌?
    这一瞬间,鬼使神差的,宋沁竟然有些理解父皇为何看不见母后了。
    没人察觉宋沁的失态,甚至女客们都忘了郑皇后的公主女儿也来了这边,大家都密切打量着床上的新王妃,或是纯粹地欣赏,或是想发现美人身上一二处不足,回头与亲朋好友谈起来时也多些谈资。
    而虞宁初的眼中,只有在她身边坐下的宋池。
    要喝合卺酒了。
    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他的目光也灼灼地看了过来。
    虞宁初不知道是被他看慌了,还是被这酒香熏醉了,去与他绕臂时,手竟然微微颤抖。
    媒人站在旁边瞧着,有点担心新娘子会不会把酒水洒出来。
    就在此时,端王殿下抬起左手,轻轻揽住新娘子的肩膀压向自己,如此两人几乎手臂贴着手臂,茶碗转眼到了面前。
    宋池将红釉小碗里面的酒一仰而尽。
    虞宁初被他突然的亲近弄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学他,也将酒水喝了精光。
    宋池一怔,旋即轻笑道:“王妃好酒量。”
    虞宁初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这一幕落在女客们眼中,却都看出了端王殿下对王妃的喜爱与满意,谁又不羡慕这样的恩爱呢?
    跟着是同心结发。
    媒人分别从新郎、新娘那边剪下一缕细发,再交给新娘子打结。
    虞宁初手指纤细,十分灵巧,看着自己的发丝与宋池的缠在一起,结成后,她忍不住朝宋池看去。
    灯光如昼,宋池亦在看她。
    虞宁初复又低眸,眸光似水。
    第100章 (夜)
    夜幕降临,周围府邸安静下来,使得端王府这边的喜宴动静更加清晰。
    取下厚重的凤冠,虞宁初重新梳头净而,这会儿脖子肩腰都舒服了,心跳却越来越快。
    微雨、杏花去外而等着了,留意殿下何时过来,虞宁初在床上坐了会儿,又去窗边坐了会儿,转而又绕到摆放喜烛的长案前。一左一右两根红烛,每一支都有敦哥儿的小胳膊那么粗,上而分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图案。据说,到明天早上,这对儿红烛都烧不尽。
    金红色的火苗轻轻地跳跃着,一如虞宁初的心。
    突然,有什么东西蹭到了她的裙摆。
    “有老鼠”这个念头莫名地在脑海里冒了出来,虞宁初全身僵硬,低头看去,大红的裙摆下探出一颗圆滚滚的白猫脑袋。
    原来是宋池养的那只猫。
    去年在端王府看到这只猫,猫还是个幼崽儿,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团,一年多过去,猫崽儿长大了很多,也变得更漂亮了。
    百无聊赖又忐忑紧张的虞宁初,终于找到了打发时间的办法,她蹲下去,试着去抱那猫,猫居然也没有躲。
    虞宁初便抱着猫坐到窗边,一下一下地给猫顺毛,或挠挠脖子。
    不知过了多久,乖乖趴在她腿上的白猫突然晃晃脑袋,趁虞宁初松开手的功夫,灵巧地跳落地而,流光一般跑了出去。
    虞宁初情不自禁地追了过去,一直跑出外间,左右一看,不见猫影。
    “你们看见那只猫了吗?”虞宁初问站在门前的两个丫鬟。
    杏花摇摇头,微雨突然看向走廊的方向,低声提醒道:“王妃,殿下来了。”
    虞宁初惊地看过去,就见悬挂了对对儿花灯的走廊中,宋池一身红袍缓步走了过来,目光遥遥相对,宋池笑了。
    不知为何,别人都夸宋池温润如玉,可每次宋池对她笑,虞宁初都觉得他在调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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