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打断她:“我出身寒微,仕途又尚未见光明,高攀不起,你不要再说了。总之,如果我这边有消息,自会想办法通知你。”
    言罢,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吴宛儿看着他翩然而去的背影,大喊道:“你就没想过,如果当了侯府的女婿,他们自然会栽培你,自此仕途可比康庄大道!”
    徐朗脚步微微一滞,侧偏面孔,似乎想回身说什么,然而到底并没有真正转过身来。他很快调整好步伐,快步穿过月洞门。
    “假正经!”吴宛儿撇撇嘴,从荷包里掏出巴掌大的手把镜,对镜整理头发衣裙,之后不紧不慢地踏上碎石小路。
    齐兰一旁的柳树后面绕出来。
    因为关系着无双的安危,君家人从江南回来时当然也将她一起带回。上京不比江南,人多眼杂,君恕不方便再另置院落让齐兰居住,便让她住到侯府来。齐兰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若要捉走弟弟的贺遥相信她顺利取得君家人信任,她必须得真真正正在汝南侯府做下人。不过目下这种情况,人家自不会放心她到无双身边伺候。她有眼色,也不会如此要求,主动表示大户人家的规矩她不懂,但是洗衣烧饭从小在家中做惯了,向来得心应手,绝对难不倒她。君恕对她多少仍有戒心,自然不会安排厨房,于是齐兰便去了洗衣房。
    今日她依照洗衣房管事的安排,将洗过晾好的衣物分别送去各处。天气炎热,少不得偷懒抄近路,结果正好听到徐朗与吴宛儿的对话。
    有人算计二爷与大姑娘,这件事要赶快告诉侯爷知道。
    齐兰一心指望君恕救出弟弟,自然不敢生二心,反而格外忠诚,她抱紧怀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低头快步,一路来到挽香居。
    守门婆子见她面孔陌生,伸手将人拦住,查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到这儿来做什么?”
    齐兰老实答:“我是洗衣房新来的,名叫齐兰。奉管事的命令来送衣服。”
    “送衣服?”守门婆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道,“你走错地方了吧?你衣服送到哪个院子的?”
    齐兰认真道:“送给三姑娘的,侯府院子大,我刚才迷了路,打听后有位姐姐告诉我三姑娘今日在这里。”
    守门婆子“噗”一声笑出来:“三姑娘今日在这里是招待客人,她的衣物要送到正院去,交给奶娘李妈妈。”她觉得齐兰格外蠢钝,面上便带了三分轻视,“你们管事没教你么?”
    齐兰忙道:“是我搞错了,谢谢妈妈指点。”
    君恕人在前院,那里都是男客,垂花门上又有人守着,寻常丫鬟婆子若无侯爷命令擅自想要通过,肯定会惹出事端来。所以齐兰才决定到挽香居来找无双,想让她帮忙传话。
    可惜她确实不了解大宅门里的规矩,想不到招待年轻女客的挽香居看守得竟和垂花门一样严格,不是在此处伺候的根本别想进去。
    齐兰抱着衣服在院子外面转悠了好几圈,生怕耽搁得久了害大姑娘被那个吴宛儿算计了去,却想不出什么理由请守门婆子帮忙传话叫无双出来。
    正焦躁得不行,竟看见无双牵着一名高挑的少女,有说有笑地从外面回来。
    齐兰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到,急忙小跑着迎上去。
    无双牵着的自然是贺采琼,她与这有可能会成为未来二婶的人物性情很是相投,离开湖边后,便拉着贺采琼在后园里到处走走逛逛,是以反而比齐兰到得还晚。
    贺采琼津津有味地听无双娇声娇气地讲下江南的见闻,忽见有名丫鬟冒冒失失地直冲着她们跑过来,连忙俯身把无双抱起来,闪身往旁边一躲。
    “三姑娘。”齐兰跑到她们面前便停步,并未向贺采琼以为的那样撞到谁,“可算等到你了。”
    无双还在感动贺采琼刚才临危保护她的举动,小胳膊挂在“未来二婶”的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奶声奶气地把原先的话题讲完,才转头看向齐兰,爱搭不理道:“有事吗?”
    “三姑娘,我适才听到一些关于二爷安危的事情,不知道是否可以请三姑娘移步,我单独说给你听,再请你转告侯爷。”齐兰不认得贺采琼,便留了个心眼未提事情与无瑕亦有关。
    “二叔?”无双小手戳着脸颊,好奇道,“这位是采琼姨姨,是未来二婶婶的人选呢,有关二叔的事情不必瞒她。”
    齐兰想起先前吴宛儿话中提到,因为原本的人选对婚事不满意,才要求吴宛儿设计接近君念,眼下当着贺采琼的面,拿不准分寸,支支吾吾半晌也未说出所以然来。
    贺采琼察言观色,明白齐兰在避忌自己,便将无双放下地来,揉着她的苞苞髻轻声道:“我到那边树下等着,你们说完话,咱们再一块儿回去。”
    直到她真的走到树荫下,齐兰才一股脑将刚才听来的都同无双学了一遍。她知道无双年纪小,并未指望她能完全明白其中意思,只在最后强调道:“三姑娘,有人要祸害二爷和大姑娘的婚事,这事情很紧急,你要想办法尽快告诉侯爷,让他早想对策呢。”
    吴宛儿挑唆徐朗算计到无瑕头上,对无双来说倒也不算意外,前世他们两个就是生生将无瑕算计到没命的。这辈子无双本就打算给姐姐另寻一份好姻缘,至于那两个坏家伙,既然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她不客气要教训人。
    “采琼姨姨,不得了了。”无双打发走齐兰,张着小手扑到贺采琼怀里,把吴宛儿与徐朗的打算学给她听,“太坏了,不光说谎冤枉你,还想欺负我姐姐。”她握着小拳头,嘟起小嘴,想要做出深恶痛绝、咬牙切齿的表情来,奈何圆嘟嘟的包子脸太过可爱,看在贺采琼眼中全是撒娇模样。
    “我看你二叔就还好,反正他是男子,最多不过是多娶个人回家。”贺采琼道,“不过无瑕的事情就慢待不得,那个吴宛儿现在还在府上做客呢,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出幺蛾子。”
    无双也是这般想,连忙拉着贺采琼进到挽香居院中,见姐姐安然无恙的同大家一起投壶,玩得正开心。
    吴宛儿比她们两人回来早,此时也与无瑕玩在一处,笑意盈盈的,分毫看不出才经历过一场失败的阴谋。
    无双又想立刻通知爹爹,又不放心姐姐。她仰头瞧瞧贺采琼,有那么一瞬间,想将姐姐托付给她照顾一阵,可是因为并未深交,到底还是不足够信任。
    她垂下头来,小脚在地上划拉两下,忽然计上心头。
    投壶放在藤架下,往东五步远的地方画了个圆,那是大家投掷羽箭时站的地方,姑娘们就在那圆两侧围成半个圈。
    无双仗着个子小,在大家裙摆中间钻来钻去,很快来到离陶壶最近的一个姑娘身边。
    大家都认得她,不过因为玩得高兴,谁也没如何在意。
    游戏采取淘汰制,姑娘们每人每次五支羽箭,全投入壶中者方可参加下一轮,反之则被淘汰。
    轮到无瑕时,她前四支羽箭都稳当当投进陶壶里,可惜第五支羽箭离手时,正好见到妹妹探头探脑地朝她做鬼脸。无瑕噗嗤一笑,手臂跟着发抖,那羽箭便投偏了,打在陶壶口上,又弹落在地。
    只是游戏而已,无瑕不甚在意,笑着把位置让给排在她后面的吴宛儿,又说了两句鼓励的话,就跑过去想把无双抱起来。
    可是无双竟闹起别扭来,无论无瑕怎么哄都没用,哭丧着小脸一直道:“姐姐不能输!”
    那边吴宛儿已拿起羽箭开始投掷,却见一个小家伙从人群里冲出来,扑到和她一般高的陶壶上,哭哭唧唧地也听不清嘴里嚷着什么。
    投出去的羽箭哪里收得回,直直冲着无□□去,眼看着就要扎到她背上,冷不防一个身穿蓝绸直缀的小小身影跟着扑出来,把她连壶带人齐齐往一侧扑倒。
    ☆、63|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便自动分开。
    无双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她摔得晕头涨脑、全身都疼。无瑕跑过来抱起妹妹,仔细检查她手手脚脚,还好没有外伤。
    不过,适才扑倒她的人就没那么幸运。
    原本投向无双的羽箭划破他的衣衫,连带后背上都破了一层皮,有血珠不停渗出。
    “博哥哥……”无双从姐姐怀里挣扎下地,靠在汪弘博身边,哭腔道,“你疼不疼呀?”
    “没事!”汪弘博看不到伤势轻重,只强撑着不肯喊疼。
    无瑕也想像抱妹妹一样把他抱起来送到屋里去包扎伤口,可是七八岁的男孩子比四五岁的小姑娘重得不是一斤半斤,她用足了力气也没把他抱离地面。
    幸好贺采琼上前搭了一把手,两人一起把汪弘博架到厢房寝间的床上,查看他背后伤势。
    还好姑娘们投壶用的羽箭锋利程度与男子平日打猎用的不能比,且手投力道小、距离又近,汪弘博只是皮肉伤,并不严重。
    无瑕身边的大丫鬟谷雨素来机灵,不用主子吩咐便自动打发小丫鬟去取伤药与纱布,适时递上,由无瑕亲手给汪弘博处理伤口。
    无双大眼睛里噙着一泡泪,跑前跑后,端茶递水,殷勤得像个急于讨主人家欢心的小丫鬟。
    她原本打算得很好,不管是被羽箭划伤还是摔倒碰伤,只要她哭闹起来,姐姐肯定陪着一步也不会走开,爹爹闻讯也会回后院看看她。如此一来,姐姐不会离开视线,又能把事情转告爹爹,可谓一举两得,自己受点伤流点血也值得。
    可连累不知情的汪弘博为救她而受伤,无双心里便万分过意不去,只想多帮他做点事来弥补。
    汪弘博入住君家,表面看起来似乎与父母双亡前来投靠的徐朗有些类似。不过,徐朗住的只是一个属于侯府范围的小别院,内里有门与侯府西夹道相通,对外则另有大门面对街道,这是寄居亲戚或食客的住法。汪弘博却住在君恕书房院子的厢房里,摆明是打算将他当做君家亲生儿子一般教养。
    下人们有眼见,自然懂得汪小公子身份贵重,半分都不敢怠慢,立刻把他受伤的前因后果转告给君恕夫妻俩。
    书房内间里,汪弘博乖乖趴在榻上让大夫重新检查伤口。
    隔着一扇大理石插屏的八仙桌前,无双坐在君恕怀里,慢条斯理地把今日所见所闻尽数讲给爹爹听。
    “侯爷与夫人请放心,小公子没有大碍,先前府上女公子对伤口的处理也很妥当。”老大夫捻着山羊须道,“目下血已止住,只需每日换两次药便好,天气炎热,也无需用一直用纱布包扎着。”
    男孩子自小皮实,汪弘博听大夫如此说,便认为自己已经不用休养。他一只耳朵一直留意听着无双对君恕念叨的内容,一骨碌坐起来就要跳下床到他们那边去。
    杨氏安排下人随大夫去抓药,无瑕守在床边,连忙拦住他:“博哥儿还是好好在床上养养吧,跑来跑去的难免扯开伤口。”
    “我只是想去和伯伯无双说话。”汪弘博垂头道。
    “让他来,走几步路没什么大不了,没受过伤哪里能算男子汉。”君恕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无瑕只好牵着汪弘博绕过屏风,扶着他坐到君恕右边的鼓凳上,自己则在左侧坐下。
    “……就是这样了。”无双正好说完,转而嘟着嘴巴承认错误道,“我本来想到前院去找爹爹你,可又怕自己走开了姐姐被坏人欺负,就想着如果我摔一跤受点伤,那爹爹一定会到后面来看我,这样就又能陪着姐姐,又能及时把事情告诉爹爹了。”她对着手指,神情有些低落,“我要是知道博哥哥会冲出来保护我,我就不用这个方法了,双双不想害别人受伤。”
    “我没有怪你的!”汪弘博道,“是我不想让你受伤才冲出去的,又不是你害我的。”
    他边说边拉住无双交缠的小手,两人相视而笑。
    两个孩子相处得十分友爱,君恕与杨氏也微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
    “傻孩子,”君恕捏捏无双的小脸道,“就算你要保护姐姐,也不能随意弄伤自己。在爹娘心里,你、无瑕、弘博和瑀哥儿都一样重要,伤了谁我们都会心疼的,知道吗?”
    无双看出爹爹微有不悦,一边点头一边搂住他脖子蹭来蹭去的撒娇。
    汪弘博却催促道:“君伯伯,那我们该怎么惩治坏人?”
    君家人待汪弘博一如己出,所以他也很快融入,真心实意地当他们是一家人。有人要算计大姐姐无瑕,汪弘博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教训人了。
    ☆、64|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百日宴结束后,贺采琼与君念的婚事也确定下来,两家人商议好,三书六礼一样样走下去,只待来年开春便可成婚。
    小儿子续弦有了着落,老夫人便着紧起大孙女的婚事。
    “你们对平阳侯府的远哥儿可有印象?我看着那孩子不错,样貌虽算不得顶出色,但胜在为人实在,将来绝对会疼人。而且前程也不差,听说去年就考进了陵光卫。”老夫人呷一口岩茶,提议道,“我与侯夫人约好,等天凉了,大概重阳节前后去碧云寺烧香礼佛,要是你们不反对,到时候让无瑕和庞家公子见上一面,怎样?”
    上京城各家勋贵间,逢年过节或是遇到做寿之类的事情时,总免不了互相走动赴宴,谁家的孩子大概什么样彼此多少也知道一些。君恕与杨氏回想着平阳侯府孙少爷的模样,确实如老夫人所言的那般,是个踏实又不乏能力的好孩子。即使如此,也没什么可反对的,笑着表示答允。
    坐在梨木榻另一侧,正和无忧、汪弘博吃点心的无双却惊讶得将咬了一口的玫瑰饼失手掉进茶杯里。
    平阳侯家,孙子辈的远哥儿,还当了陵光卫,那不就是无忧上辈子的未婚夫吗?
    无双做梦都想姐姐无瑕嫁得好,但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姐姐这辈子头一个相看的对象竟然会是庞远。
    祖母,您老人家对他也是真爱吧……
    无双为难得不得了。
    帮忙促成吧,对不起二姐姐无忧。
    立意破坏吧,又好像对不起姐姐无瑕。
    真是愁得她茶饭不思。
    汪弘博不知道无双一番心事,以为玫瑰饼掉进茶水里,两下坏了味道,她才愁眉苦脸不开心。
    “双双,喝我这杯茶吧,刚才烫,我还没有喝过呢。”他把茶盏推到无双跟前,另一只手却把无双掉了玫瑰饼那杯拖到自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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