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原则更干脆,立刻便要回房收拾包袱:“阿羽等等,咱们一起走。”
    “你们三个婆婆妈妈,哪那么多话?放心,我若要离开长安,自然会通知你们的。”又劝穆原留下:“阿原哥哥听话,我要离开长安的时候肯定会带走的你的。现在目地未达成,怎么会离开呢?”
    前两日她好不容易用谢弦的行踪要挟程旭与程智保密,这两兄弟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哪知道才两日功夫程彰就要赶她走。
    两兄弟都要去书房为谢羽讨个公道,反被她臭骂了一顿,又被程旭塞了一堆银票碎银子,总算离开了将军府的大门。
    穆原站在将军府大门口,跟被抛弃的小狗似的依依不舍,引的谢羽直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事隔三天,崔晋又见到了谢羽。
    这次谢羽进门,直奔着周王而来,坐在他面前便哭天抹泪:“王爷一定要收留我,过河拆桥的程老头,儿子找到就把我赶出门了。我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这是想饿死我吗?”一边揉眼睛还一边悄悄观察崔晋的表情。
    崔晋在王府里养病,每日周翰海都要亲自跑来诊脉,然后再回宫向魏帝禀报。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吃饭喝药好好养着。最近新添了一项任务:选妃。
    当然周王妃的人选还未定下来,但是这不妨碍魏帝一趟趟遣宫人来问,他想要娶个什么样的王妃。
    大概是嫌弃跑腿的宫人传话不够详细,昨儿魏帝还派人接周王入宫,亲自问起他对未来另一半的畅想,又赐了两名宫人给他,怕他劳累了,还再三叮嘱:“还是要有节制的。”
    您老这到底是要做儿子的放纵啊还是节制?
    崔晋很想问一句,不过在魏帝殷殷期盼之下,他只能含糊表示:“儿子身子骨不好,还是好生养着为好,至于娶妃……就不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了。”
    崔瑀急了:“你这是说什么话?她们能侍候皇儿,是几世修来的福份,怎么叫祸害?!”转头就抓着周翰海询问崔晋“是不是某项功能有缺陷”之类。
    周翰海擦着汗为魏帝答疑解惑:“周王殿下多年缠绵病榻,久病体虚,确实不太适应即刻就成亲,还是要戒房*事,免得损伤了根本。至于成亲之事,等调养好了想来也是无碍的。”周王殿下又不曾向他求诊过男科,他又如何能知道周王这方面的功能健全与否,自然不能够轻易的下定论。
    崔晋还不知道魏帝已经从他拒绝成婚猜测到了他的身体机能,只是等他从宫里回来之后,就收到了一大堆赏赐,皆是虎鞭鹿骨肉苁蓉之类的补药。
    周王府里侍候的人也是魏帝派来的,特别是两名指派来专门负责照顾他的嬷嬷,每日里尽心尽责督促周王调养身子。魏帝赐了补药自然也是熬好了端过来,才喝了两顿崔晋便觉得心烦气燥,再见到谢羽揉着眼睛装可怜,竟然觉得这小丫头很是养眼。
    等到潘良再来周王府讲课的时候,就发现谢羽已经成了周王府的管事。
    ——这是她自己争取来的职位。
    谢羽对此有自己的解释:“王爷虽然好心要收留我,只是我不习惯吃白饭,总要做点事好换饭钱。不过以我之能,真要做个丫环那是浪费了。”其实是压根不曾做过侍候人的活。“王爷这王府新立,我会管事算帐谈生意,总之不会让王爷亏本的,不如王爷许我个管事当当?”
    崔晋居然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
    潘良不知就里,对崔晋再三赞扬:“王爷真是算无遗策,才核计好了没两日,王爷就将阿羽姑娘给弄到身边来了。”
    崔晋唇角浮上一丝凉凉的笑意:“她这是自投罗网。”本王可没有动手。
    “是是是!”潘良点头:“她跟程彰没关系便罢,若真是谢将军跟程彰的闺女,只要她在王爷身边,将来可就是递到程彰身上现成的刀子。”
    谢羽并不知道周王与潘良私下之语,她只知道周王的地位比程彰高,而且……貌似两人还有点不对付。从程彰一再告诫家中诸子不许前来周王府,又因为几人来了周王府探病就大闹一场的情况来看,恐怕这不对付还不是一星半点。
    她找到周王府上做管事,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能让程老头不高兴,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因此,她在周王府的管事生涯便勤勤恳恳的开始了。
    魏帝心疼周王,除了王府,还有京中近郊的皇庄三个。正是十月初,皇庄里的庄头亲来周王府拜见周王爷,并且送上当年的出息。
    周王懒怠动弹,便将此事将到了谢羽手上,哪知道谢羽带着王府的下人前去验收,未过半个时辰,她便与皇庄的庄头发生了争吵,直闹到了周王面前。
    潘良正在书房里与周王讲学,听得外面喧哗,不禁奇道:“何人敢在王府里大闹?”自他回来之后,又在朝中挂职,但依旧担着周王先生一职。来周王府讲学都到了下午,今日正赶上这场闹剧。
    周王眉毛都不曾抬一下:“听说阿羽姑娘在程府几个月,闹的程府鸡飞狗跳,程大将军只能开口赶人了。”
    潘良:“王爷是说……这喧哗声是阿羽闹出来的?”这丫头怎么胆子从来就没变小过。
    周王道:“这倒也未必。也许是皇庄的庄头闹出来的呢。他们这些人守着皇庄多少年,差点当自己的私财了,是个什么德性想想也能猜出来。阿羽瞧着是个嘴里跑马的,但观她行事却颇有章法,一路之上那些客栈的伙计掌柜都对她毕恭毕敬,说不定还真有些本事呢。”他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唇边带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皇庄的庄头碰上个完全不懂京中情势还要较真的,那就好看了。”
    潘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爷,您这看好戏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吧?这是在周王府,可不是在东宫或者其他王府闹起来。”不知道的听到此事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周王呢。
    周王似乎对此早有准备:“没有这一出,你当京中就无人议论本王了?说本王窝囊的;空占着嫡长运道不好的;吊着一口气还想要选妃成亲的……再闹这一出,不过就多一条议论的话,至多说本王在楚国穷日子过惯了,一点小利也要与下面的庄头较真,抠门且小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潘良总算明白周王殿下的意思了:“王爷这是……拿阿羽姑娘当刀啊?”
    崔晋轻笑:“这可是一把锋利的好刀。”且赏心悦目。
    如果不是在周王府里,谢羽此刻都要气的动粗了。
    她跟着谢弦到处跑,各地的物价粮价都极为熟悉,且对灾年丰年都有印象,因此最开始翻到这三家皇庄的年收益便觉得疑惑:不至于这么少吧?
    为此她还特意做了功课,找了熟悉京中气候物产的老仆询问,备着皇庄庄头前来交粮。
    哪知道这些庄头来了之后,果然还是跟她预估的一样,都拿周王不当碟菜,欺瞒哄骗,截留糊弄,不但交的出息少的可怜,还直向她哭穷,道是上半年雨水太多,影响了收成——这是欺负上半年周王还在楚国呢吧?
    谢羽犹记他们在大牢里,潘良提起他们在楚国以田鼠肉充饥,当时听着令人恶心欲呕,回头想想却不由的有点可怜周王。
    堂堂皇长子,落魄到了以田鼠充饥的地步,可见在楚国过的什么日子啊。
    没想到回到大魏之后,还要受下面庄头的欺瞒哄骗,顿时激起了她的侠义心肠,当场就跟庄头杠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谢羽生的纤瘦,打扮又不起眼,再加上规矩粗疏,比起宫里赐下来的侍女,她完全可以列为三等粗使丫头。
    管着皇庄的庄头练就了一双利眼,旁的没学会,但识贵人的本领却是一等一的。
    那庄头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管着周王府的皆是宫里赏下来的人,可没听说哪里冒出来个小丫头做管事,得周王看重的。
    王府初立,皇庄被划归到周王名下,庄头为表忠心,还特意整治了些野物亲自送到了周王府……顺便与周王府的管事联络感情,并用金钱加固一下往后共侍一主的同僚之谊。
    没想到今天才来就被个小丫头指手划脚,偏偏这小丫头并非无的放矢,所提所问全是一针见血。
    “……京中不宜居,我今儿才知道,原来粮价要比洛阳北海等地高出五到十倍不止,但亩产却要低的可怜,连十之六七也无。不知道是王庄头不懂种地,白白浪费了好地,还是陛下赐给王爷的皇庄全是薄田,产出本来就少?”
    王庄头额头的青筋都要鼓起来了,直恨不得上去给谢弦一个大嘴巴子,眼睛里都要充血了:“你个小丫头子懂什么种地?你种过地吗还谈产出!”
    谢弦捂着胸口朝后缩:“哎哟哟吓死我了,王庄头这是要打我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要不要现在就派个人去京郊打听打听,寻常人家良田薄田的出息?我虽没种过地,王庄头也别拿王爷不当回事啊。真打量着王爷没种过地,就可以随意糊弄啊?”
    曾经接受过王庄头好处的吴大管事在旁边和稀泥:“阿羽姑娘,此事虽然王爷交了给你,但是王庄头好几代都负责皇庄,断然不会出现姑娘说的这种情况。你还是别为难王庄头了。”
    谢羽眼睛瞪的溜圆,嗓门比谁都高:“听听!大管事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在无理挑刺一样。感情皇庄不但不能维持王府的开销,还得王爷回头专门拨银子救济才能糊口啊?你瞧瞧王庄头报上来的数目,不知道是吴大管事拿王爷当傻子还是王庄头逗着王爷玩?等陛下问起来,还当王爷无能,连三个皇庄都管不来,被下面人欺到头上来了呢!”
    她这帽子扣的很重很大,吴意当场就涨红了脸。
    他当初被拨来做周王府大管事,心里也存着一份私心的。周王才归,在大魏毫无根基,除了魏帝的宠爱,连半点依仗也无。
    圣人的宠爱是这世上最不牢固的东西,就跟一阵风似的飘忽不定。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前朝皇子臣子,想要永远被帝王挂在心上,难度太大。
    如果周王身子骨健壮,机敏能干,大约也能在朝中拥有一席之位。但他病的太厉害,完全是个病秧子,谁也不知道几时能够调养好。
    吴意做周王府的大管事,想要仗着主子的威风在外面横着走,大约不可能了,只能跟着主子夹起尾巴做人,现在看魏帝的脸色过活,将来还要靠太子的施舍才能过下去。唯一的好处便是王府的开销用度能够方便他伸手往自己腰包里划拉。
    王庄头送了好处给他,吴意自然是要为他出力的。就为着王庄头的识趣,往后大家还有合作的机会。
    但吴大管事没想到,周王猛不丁塞了个小丫头进来,还说是新任的管事,职责未曾明确划分不说,还直接让她管起了周王府的三个皇庄。
    要知道目前周王府的收入除了宫中赐下来的,以及周王的份例,便是这三个皇庄交上来的出息了。
    谢羽这是才进了周王府就把最容易捞钱的事情一把抓了过来,怎不令吴意记恨。
    “阿羽姑娘,王庄头说的是,你一个小丫头经见过多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说什么亩产粮价,煽风点火,让不知道的人还当王庄头做了些什么。王爷才回来数月,对京中气候不知道,阿羽姑娘就别再危言耸听,还是赶快收了粮入仓,别耽误功夫了。”
    吴意到底是之前在犯官家中做过管事,之后连同主家入罪,被罚在此看宅子,又被直接分派,成为了周王府的奴仆,一时之气还是忍得下来的。很快他就调整了呼吸,以一副“我是宽厚长者不跟胡闹的小丫头一般见识”的面孔来和稀泥。
    不过谢羽从来就是个刺儿头,最讨厌这种狼狈为奸之事,见吴意一个劲儿为王庄头说好话,立刻嚷嚷了起来:“吴大管事不会是收了王庄头好处吧?怎么一个劲儿为王庄头说好话?!”
    吴意这下也怒了:“小丫头怎么能这么恶毒呢?胡乱给人扣帽子!”他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揪着谢羽去周王面前评理:“我现在就跟姑娘去王爷面前,让王爷好好给评评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收礼了,在这里信口雌黄,王爷派你来是收粮的,不是胡搅蛮缠的。”
    下面跟着王庄头的一众汉子也嚷嚷了起来,数月之间,吴意在周王府也收罗了一帮亲信,都在旁边替他呼冤,指责谢羽胡说八道。
    一时之间,谢羽处于被众人围困之境。若是个寻常小姑娘,早吓的哭起来了。不过她不是个怕事的,只看到她顺着吴管事伸过来的腕子滑了过去,在他胳膊肘某处敲了一记,只听得吴管事“哎哟”一声,整条胳膊顿时麻了起来,抱着膀子连搓不止。
    谢羽冷笑:“说话就说话,吴大管事当我是谁,可以随便动手动脚?咱们现在就去找王爷评理去!”当先抱着王庄头交上来的册子就往崔晋的书房而去了。
    吴意与王庄头交换个眼色,不得不紧跟着她,生怕这小丫头在周王面前胡说八道,步履匆匆恨不得超过了她。
    王庄头是个机灵的,才进了周王书房,立刻扑到他面前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对自己今日在周王府受辱之事伤心不已:“……奴才替陛下管着皇庄多少年,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往年去宫里交粮都不曾受过这等质疑,没想到今儿头一遭被人指着鼻子骂,说奴才糊弄主子。王爷明鉴,阿羽管事年轻不知事,不知田间庄头之事,但奴才可万万没有胆子欺瞒王爷!”
    吴意也适时上前,他虽做不到王庄头眼睛如开闸的水说流就流的本事,但委屈还是要向周王诉一诉的。
    “王爷,王庄头都是积年的老人,管着皇庄也不是三五天了,阿羽姑娘不懂还要装懂,挑东挑西,就怕寒了下面人的心。”
    崔晋面上一片漠然之意,似乎并不曾被王庄头的眼泪与吴意的委屈所打动:“阿羽你怎么说?”
    谢羽平生最恨这等装腔作势的小人,因此毫不客气道:“王爷有所不知,小的家中也有些产业,常跟着家人跑些小卖买。做小买卖的别的价格不知道,唯独对粮食亩产价格等记的最为清楚。北地种的是夏麦秋粟,良田麦亩产可达一石以上,夏麦秋粟合起来可达两石。而南方稻麦两熟亩产合计三石。十斗为一石,怎么皇庄的良田亩产只有三斗?其余的麦,粟去了哪里?到底是王庄头不会种粮呢,还是昧下了其中的产出?”
    王庄头呆怔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鼻涕眼泪都忘了擦了。
    谢羽还不准备放过他,轻蔑一笑:“最离谱的是,王庄头说因为雨水今天太多,春种之后庄上住户房屋被雨水泡塌,许多人家口粮被泡,皇庄上的人食不裹腹,他还垫付了一部分钱给大家购粮,以及修缮主子别院。恰巧小的记性不差,因近三年并无大灾,各地仓储节余,仅以洛阳为例,粟,麦每斗仅十文。而三年前曾有过小灾,但不影响北方的收成,粟也只是每斗三十文。米价比之麦粟要贵些,也只是每斗四十文,而在米价产地则是二十文一斗。但王庄头交上来的册子上,买进的粟,麦价格比市面上翻了六七倍之多,而米价更是高的离谱。那请问王庄头,你这么费心费力的替王爷广施恩德,跑来向王爷请功,请求支付你垫付的购粮款以及修缮别院的款项,还真是难为你两眼一抹黑,连粮价都不曾问清楚。不如你说清楚在哪家粮行买的粮,让人拿了王爷的帖子去报官,报他个哄抬粮价,好好治治这起黑了心肝的粮商,如何?”
    吴意跪着膝行后退,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周王爷看不见的地方。
    而方才还哭着表忠心的王庄头面如土色,额头的汗珠纷纷掉落,比眼泪还要滂沱。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些资料,耽误了时间,今晚晚了抱歉。
    ☆、第21章
    御书房里,魏帝翻着奏折,忽问道:“怎么听说朕赐下的皇庄庄头竟然连周王都敢欺侮?”
    闫国熹入阁做首辅多年,深得魏帝信任,内宫又有个做着皇位的妹子,况且太子地位稳固,周王不过是个毫无权势又病秧秧的皇子,不足为惧,因此言语之中不免便带了一二分轻慢出来:“听说周王殿下将皇庄的庄头派人送到了京兆衙门,实有些小题大作了。不忠心的奴才,关起门来惩治便是了,让不知道的人还当陛下赐的人不是好的。”顺便扣周王一顶小心眼的帽子。
    若是以往,他这般善解人意的为魏帝的声名着想,总也能换一句“忠心”,但今日情形却有些不同。
    魏帝听得他这话,不但未曾解颐,还猛的将手里的奏折拍到了案上:“周王才回京,竟然连下面奴才都敢欺侮他,这还是朕活着呢!要是待朕百年之后,是不是就更可以随意怠慢他了?”
    闫国熹吓了一跳,不明白为着下面庄头糊弄周王,不过小事一桩,魏帝何必要发这么大的火?
    他陪笑道:“陛下这话说的,周王殿下乃是皇子,是那庄头吃了猪油蒙了心,这才做出这等事情,别人何敢如此对周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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