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矮人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挣扎,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拿出属于深蓝的收入帐薄,在上面记下了十四万九千九百这个数字。一边写,灰矮人一边喃喃地说:“殿下!您最忠实的财务主管这个月又只有一百个金币的收入了。再这样下去,您的仆人都要饿瘦了……”
    绿森的夜幕再次降临。还在黄昏时分,战士们就都撤回了城市。来不及运输的岩木如往常一样随意地抛在地上。
    绿森的夜格外危险,精灵们在晚上战力会大幅提升,并且增加一种新的箭技。他们的箭将变得如幽灵般难以觉察。所以德鲁依驱赶行走的森林时,丽娜从不组织战士们去阻止,而是选择了白天再砍掉的笨办法。精灵们夜袭的箭,除了李察、丽娜这些强者之外,普通战士和军官根本无从抵挡。
    不过这种箭只在森林内有效,一旦出了森林的范围,威力则比普通的射击还不如。要是精灵射向城市的也是这种魔法箭,那丽娜早就被打回诺兰德了。
    行走的森林逐渐在森林深处出现。
    李察坐在一片空地上,激发了森林领域的构装,平心静气地坐着。他没有带命运双子,武器就只有无名的精灵长刀。
    李察已经与森林融为一体,但他却小心地没有接近林中的任何一颗大树,而是选择坐在一从灌木边上。树木是绿森精灵的伙伴,谁知道哪棵看起来不起眼的树实际上就是那些德鲁依们的眼睛。
    在远处,水花正蹲伏在地上,如一匹等待狩猎的狼。绯色则放弃了斗篷,干脆在地上挖了个浅坑,把自己半埋起来。水花在训练营就已经习惯了黑暗和森林,绯色更是有着隐匿的天赋能力,李察有信心她们能够瞒过德鲁依的耳目。
    三人各自相距数公里,这里是李察根据一个月内行走森林出现的数据,推算出来德鲁依最有可能藏匿的区域范围。至少也是他们可能经过的地区。
    在另一片可能出现德鲁依的区域内,阿伽门农正等在那里。这个惜言如金的家伙说他一个人没有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虽然李察还没有看到过他全力出手。
    本来还有几片区域,但是已经没有合适人选了。丽娜的气息精灵们太熟悉了,而尼瑞斯什么都好,就是不容易沉得住气,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心神不宁,不适合潜伏。至于舍尔和大魔导师帕米尔,他们在隐匿方面没有天赋。
    森林中开始传出阵阵轰鸣,一棵棵古树蹒跚着在林木间穿行着。行走的森林又出现了。
    在夜幕下的森林中,几个敏捷的身影也在跳跃前进着,他们从一棵树跃向另一棵树,瞳孔在夜幕下射出淡绿色的光芒。飞掠的身影巧妙地与森林深深浅浅的色块融合在一起,一般生物仅凭视觉几乎没法看到他们。夜幕下的森林,就是他们天然的战场。
    李察坐在那里动都不动。猎手们对移动的物体最为敏感,而对静止的物体往往容易忽略。
    李察已经在森林里静坐了整整几个小时,经过如此长时间,他的一缕异样气息已经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再也不会被感知分辨出来。现在想要找出李察,要么就用大规模的侦测魔法,要么就是用眼睛直接看。可是李察自己就是感知超卓的人,很清楚感知越敏锐的人,视觉反而往往会成为一个盲点,眼睛更多变成捕捉动态猎物的工具。极端情况下,哪怕李察就坐在他脚边,他也会视而不见。
    毫无疑问,德鲁依都是些感知敏锐的家伙。
    行走的森林已一一离去,再过一段时间,大地的震颤也已停止。它们走出了森林,到达目的地,在空白的砍伐地上扎下了根。
    李察仍然一动不动。
    四周似乎一片死寂,树冠中有几道影子快速掠过,消失在森林深处。那些精灵武士来去如风,偏又无声无息。在夜幕下,他们的实际战力要成倍提升。直到精灵武士消失过后许久,李察仍然静坐不动,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又过了半个小时,李察忽然张开了眼睛,双瞳在夜色中闪动着妖异的深蓝色幽光!在数百米外,一团流动的阴影骤然停下。它停下时,几乎完全隐形,移动时才能从流转的光影中看出一头猎豹的轮廓闪动。猎豹转头,向李察的方向望了一眼,立刻颈毛倒竖!
    在它的瞳孔里,李察的口唇微张,擅读唇语的它立刻拼出了李察的话:“抓到你了!”
    李察动了动,一直覆盖在身上的阴湿暗绿立刻四分五裂。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腾身站起,倒提无名精灵长刀,大步向那头隐形的猎豹行去!
    猎豹先是受惊,随后又露出犬牙,低低咆哮了一声,眼中露出极度仇恨。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掉头向森林深处跑去。
    但是已经迟了,一个犹豫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一道闪电骤然刺破夜空,当空而落,狠狠炸在猎豹身上!猎豹立刻被从隐形状态中炸了出来,一头栽倒在地,痛苦不已的嘶吼着。他挣扎翻滚了几圈,周身一道绿色光芒闪过,人立起来,随即变幻形状,化成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
    绿光闪动后,少年身上的闪电余波已消失。他回头,极度怨毒地向李察盯了一眼,双眼却忽骤然睁圆!
    李察距离他居然已不到百米,而且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掠而来,速度之快,甚至比夜幕下的精灵武士还要快上几分!
    少年德鲁依本以为李察是个魔法师,根本不可能在森林中追上自己,这才在吃了亏的情况下还保持着从容不迫。可是这一下却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失声尖叫,这时已来不及再变成可以隐身的丛林猎豹,而人形的奔跑速度看情况绝对会被李察追上。
    情急之下,他挥动手中树枝一样的法杖,向李察一指,杖头绿光闪动,大片藤蔓忽然从李察脚下生出,如章鱼触手般缠向李察双腿。
    李察身体忽然如失去了重力,诡异地飘浮起来,他竟然就这样横在空中,双脚在树干上点动,如整个世界颠倒横置,踏着一棵棵树干浮空而来,速度一点不曾减缓!
    少年德鲁依脸色惨白,满脸见了鬼的表情。就是真见到了鬼的代表幽灵,他也不会吓到这种程度。看到自己的藤蔓术全然失效,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少年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忘了下一个自然法术应该释放什么了。这一迟疑,李察却毫不停留,距离少年德鲁依已不到三十米!
    少年德鲁依眼中闪过绝望,他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音!啸音在夜色下的森林中远远地传了出去,波及到的树木纷纷震动,似要拔地而起。可惜少年德鲁依的法力还太弱,如果是大德鲁依发出的啸音,可以一下召唤出数十棵战争树人,但是他的啸声就只让树木们拔出一半的根系,就纷纷停止不动了。
    少年德鲁依盯着李察,忽然把法杖插在林间地上,大声诵念咒语。随着咒语声,不断有绿色光点向他身上汇聚,他整个躯体竟然开始发光,而且越来越亮,身周十余米的空间恍若白昼。被他光芒照耀到的树木纷纷发出呻吟,痛苦不堪地摇摆着。少年德鲁依还不停止,身上的光芒还在无休无止地加强着。
    德鲁依自然神术,光线爆裂,这是一个自残性的神术,以燃烧自身力量的方式向四面八方放射出毁灭性的光线。力量释放到极致时可以令数十米内的一切燃烧!
    李察早已察觉了少年德鲁依的意图,忽然诡秘的一笑,身周光芒闪动,爆发能力已启动,速度骤增一倍,精灵长刀如电射出,刀锋点向少年德鲁依的咽喉!
    这一刀快得如雾如电,虽然刀锋上附着的力量并不强大,却也足以点破少年德鲁依的咽喉,而且是在他把光线爆裂释放完全之前!
    少年德鲁依极度无奈,只得中断了光线爆裂。不中断也没办法,人若死了,法术自然就中断了。他挥动法杖,想先给自己加持一个自然护盾,再快速施法,用自然神术攻击李察。这是一个法职者最常见,也是最正确的选择。问题是,少年德鲁依面对的是李察,是从绝域战场中走过一圈的李察!
    他刚刚挥动法杖,李察忽然飞起一脚,狠狠踏在少年德鲁依的肚子上,将他踢得倒飞出去,几乎屏住了呼吸!自然护盾自然胎死腹中。
    少年德鲁依翻身爬起,疯狂挥动法杖,拼命想要放点什么出来。可是李察身影如鬼如魅,悄然出现在他身后,拉住他的法杖轻轻一扯,就让他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少年德鲁依本能地腾空而起,想要翻身,可是他身体刚从地面弹起,就听喀嚓一声骨裂声,然后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
    在少年德鲁依想要弹空的时候,李察只是简单地上前一步,踩住了他的脚。他这么一跳,等于是自己全力扭动自己的脚踝。这一下几乎将脚踝彻底扭断!
    少年德鲁依仍然拼命挣扎,他在释放光线爆裂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逃脱的念头,而只是想要和李察拼命。可是李察却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拳打脚踢,牵引拉扯,不用第二个动作就可以将他放倒在地。到后来,李察愈发从容不迫,动作也更加简洁,往往只需出手轻轻一推,就可以让少年摔出数米之外!
    直到这时,李察才大略体会到在白夜等人眼中,过去自己那种按部就班施法的法师是完全可以随意虐待的菜。自己在白夜面前,除非远隔千米就开始准备,否则根本连一个最简单的魔法都放不出来,甚至想要瞬发魔法都做不到。
    瞬发魔法也有前提的,根本不可能做到心随意动就实现,魔力流转,最基本的释放魔法能量的手势,这都是必须的。就象现在在李察手下被折腾得昏天黑地,完全已分不清方向的少年德鲁依,根本连瞬发魔法都做不到!
    就算对方持有卷轴或其它魔法道具也一样,掏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还能产生效果的就是被动防护,比如说事先在法师袍上设置的那种受到打击后启动的防御魔法阵,或者是类似想法的构装。
    于是,李察又明白了为何会有魔动武装这种构装。在魔法教典上有一句话,那就是再强大的魔法,要击中敌人才有威力。而李察现在觉得需要再加上一句话,再强大的魔法,首先要放得出来才能称为魔法。
    而魔动武装,就是增强魔法师机动能力的不二选择。
    望着宁死也不放弃,仍然奋力挣扎的小德鲁依,李察心中浮上一丝怜悯。看到这个少年,恍如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可是自己终于走出青涩,走到如今的地步,他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少年德鲁依愤怒地叫骂着,当然也不成句,只是一个一个断续的音节和单词,大意是李察不得好死之类的。经过这么长时间,土著精灵的语言并不复杂,李察已经学会了一些词语,剩下的部分加个通晓语言的法术也就能听懂了。
    少年或许是气得胡涂了,或许是头脑已不清醒,他竟然念诵咒语,试图在李察面前再次变身成丛林猎豹。李察摇了摇头,任由他完成了整个变形动作,这才随意上前一步,踩住了他的尾巴。猎豹正发力向前一跃,尾巴却被牢牢钉在地上,自然一头栽倒,摔得极重,一时爬不起来。
    李察已拖刀走来,抓住猎豹的后颈皮,将它提了起来,用力砸在旁边的树干上。猎豹一声呜咽,摇晃倒地,又恢复了人形态。他终于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只能死命地盯着李察,忽然大笑几声,狠狠地说:“你也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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