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靖贞和我说起,木家那等状况想必无人会为你置办嫁妆,虽说……虽说是圣上令三皇子收你做了义妹,可你如今确然已是三皇子义妹,算是本宫义女,本宫自该做起你的母家,为你置办些嫁妆。”
    这话一出口倒叫木容无法拒绝。
    不提此处宫中几人和乐融融,过了半个多时辰就听内侍通传简亲王到,贵妃连声道请,可石隐到底连宫门也没踏入便只在院子里等了木容出来。木容临出门前却叫褚靖贞一把拉住到角落,在她耳边低语:
    “你劝劝他,到底是炎朝皇室嫡枝嫡脉唯一一个了,却不肯改姓回来。”
    木容笑笑不置可否,褚靖贞只等她应了,亲自送她出了宫门,眼见着石隐接了木容,二人缓缓出宫。
    走了半晌,莫桑很有眼色领着众人跟在五步之后,两人脚步很慢,石隐一回头就看见木容嘴角那丝掩不住的浅笑,心底也从没有过的和顺舒坦。
    “满意?”
    听他一问,木容笑意更浓,抿起的嘴角如同偷腥满足的猫儿:
    “很满意!”
    这大约是木容自那一句秀色可餐后头一回这般大方对他的夸赞,石隐带笑,手不住发痒想去牵住她手,只是众目睽睽实在不好,总得顾惜她的声名。
    “郡主叫我劝说你改回国姓。”
    “那你预备怎么劝?”
    预料中的事,石隐只是好奇木容会怎么办,谁知木容听他问却回头露了纳罕看他:
    “我不准备劝呀,皇族国姓之人实在太多了,真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何必去凑那热闹。”
    一句话说到石隐心坎里,实在叫石隐忍不住发笑。
    “师父为我错过一生挚爱,他既把姓氏给了我,我就有责任为他传承这个姓氏。”
    “那你是因为愧疚弥补才会这样对我么?”
    木容故意顿了脚步问他,他也顿足回头:
    “从前是,如今不是。”
    木容一笑了之,满心知足。
    人心会变,不会变的是都渴盼温暖。倘若不是石远临去前的托付,今日陪在石隐身边的实在未必是她。他们之间的情意,是长久酝出的,历久弥坚,难以替代更改。
    “圣上或许做戏,只是三皇子却实在是在瑞贤太子德政下成长,治国之道颇有见解,倘若为帝,只消心不邪,必为明君,乃天下之福。反观我,自幼学的虽也是治国之道,却主在于自保和复仇,且和瑞贤太子……也并无太多瓜葛。我想瑞贤太子也希望他的德政能够惠及炎朝百姓,并不在意继位的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况且,我确非嫡出。”
    “真巧,我也不是嫡出呢。”
    木容巧笑嫣然,逗得石隐勾唇而笑,二人眼见出了宫,现下百官大约还在东宫恭贺新晋太子的三皇子。
    梅左相的失势也来的那样突然,本身好好的三皇子妃梅家的嫡出长女,却在三皇子册封太子那日只得封了一个太子嫔,倒是贵妃又有了新人选,不过几日宫中传出懿旨,定了国子监太傅梁家嫡女为太子妃,另择吉日大婚。这梁家在朝中一贯属中立,梁太傅是一心做学问的人,那位梁姑娘也是才名远播德行出众的,倒是配得起太子妃这身份。余者从前旧府中妃嫔贵妾,按位封赏,那在宫中就已跟着三皇子的侍妾,出宫立府后为贵嫔,如今虽已年岁略大却得封了侧妃,叫人也看得出新晋太子殿下是个重情义之人。
    各处看着喜庆安宁却实在暗潮涌动,东宫为继位之事悄悄忙碌,连圣上身边人虽低糜却也忙着打点迁宫的事,反倒最该忙碌的石隐现下却是一派闲适,只领着木容于上京周围四处游历。
    拜访了瑞王爷,郑少将军偶然沐休也带了秦霜陪同一道游历,连褚靖贞也时常凑到一处。
    这般过了半月,东宫事方才理顺,果然宫中便传出了圣上身子忽然不好的消息。
    圣上这一病便是忽然的病势深沉难理朝政,太子临危受命,虽未曾提拔任免,却叫朝臣一瞬嗅到了些什么,眼下这些得势的朝臣中,有些太子仍然使用,有些却是即便在要职上,却没什么差事了,一时间整个上京贵族陷入惶惶。
    只是这些同木容都没什么关联,尽管石隐时常被三皇子叫入宫中。木容只有一点有些不安,便是听莫桑提起,朝臣于东宫议事时,不管和太子谋到怎样地步,末了都会言明一句最好请教一下简亲王的意思。
    虽说石隐并不涉足朝政,而太子尚是太子现下或许还没什么,可一旦登基,倘若朝臣还是如此,那便是给石隐埋下一个祸根了。
    今日一早石隐又被请入东宫,木容正是百无聊赖想着心事,连日里着人打探也没丝毫木宛的消息,木老爷被送去峦安也有了消息传来,说是他已回到峦安且已安顿妥当,只是苏姨娘半路没了踪迹怎样也找不到。而她的二叔也忽然间想要同她热络起来,只是连番送了拜帖都被挡在了门外。连木宣和她哥哥木宵都已和二房划清了界限,她这从未谋面又早早就被断了来往的侄女又能算什么。
    莫桑忽然从外头进来,在院子里和莲子耳语几句,莲子一下蹙了眉头,木容倚在花架子下美人榻上摇着团扇,莲子忖了半晌还是到了木容跟前轻声禀报,木容手中的团扇一下停住,她思量了半晌,终究叹息一声:
    “让他进来吧。”
    今时不同往日,那人再伤不了她,今日再见一面,也算做一个了结。
    ☆、第一三七章
    夏日渐近天气炎热起来,木容选在了园子里见客,满目扶疏四下开阔。云深被领进园子时远远看见木容坐在花架子下闲适的打着络子,忽然想起前世她初入云府时,也打了好几根同心方胜的络子,极为精细,只是他一根都没用过。
    “下官见过诚谨郡主。”
    云深去到木容五步外停了脚,虽没行礼却恭敬问了好,忽然这副作态叫木容一下停了手,只是眼角扫了他脚一眼,便又继续打起络子。
    “看座。”
    自有小厮听令端了木墩来,云深也不拿娇,道谢坐下。
    “云大人忽然到访,有事便请直说吧。”
    云深坐下只看着木容,神情略带憔悴,眼底却是从没有过的柔和,看的木容心下烦恼,索性放了络子直言起来,云深听她问,便抿了抿嘴唇:
    “只想问问郡主,可否将拙荆下落告知。”
    他眼神中有着笃定,木容不觉失笑:
    “怎么云大人找夫人反倒找到我这里来?云少夫人同梅夫人是随着太子殿下往剿匪路上失踪的,云大人真想知道些线索,也该是去找太子殿下的。”
    云深眼光渐深,带出不一样的情绪。
    他终究小看了这个女子,难道是因为前世轻易便将她拿捏的死死的,故而不管她明显改变了多少,他都习惯的轻视着她,更是低估了那个人对于这个女子的情意。
    他始终觉得石隐还会和前世一样明刀明枪的谋害自己,所以急不可待不管用怎样的法子也要除去石隐,可他却没料到,石隐会这样逗着圈子的,最终仍旧走到了目的地,甚至如今这般,叫他觉着比之前世更是不足。
    “阿容,只有你我,不必再说暗话,她在哪儿?”
    木容嘴角的笑渐渐敛起,终究化作凉薄,却没回他的话。这般冷硬的态势却激怒了云深,前世的她一直在渴求自己的宠爱,在自己面前从来只能伏低做小,何时能如此?
    “你是不是觉着万般痛快?”
    他还是忍不住出言嘲讽,却引来木容讥笑:
    “木四非云大人。”
    “你既这般大公无私,又何必还要揪着她的仇去报?”
    云深忽而愤起,竟叫木容生出了错觉,这人或许还有些情意,毕竟前世和木三在一起一辈子,木三为他生儿育女,不是无情。
    “云大人僭越了,诚谨郡主的事,何时轮到云大人置喙?”
    木容尚未回话,只听着通来花架子的甬道上一道轻缓而凉薄的声音传来,木容仅只听到声音,先是一怔,继而下意识便抿了嘴唇去笑,这样打从心底带着柔情蜜意的笑一霎时间叫云深满心的恨。
    纵然是他不要的,可也该是他的!
    “简亲王。”
    云深咬牙回头眼底猩红,石隐越过他去到木容身边,仿若未曾听到。见木容身旁的针线簸箩里已然放着一根打好的络子和半根正在打的络子,便执起她手轻轻揉捏了几下,不曾回眼。
    “本王不是给云大人做了媒么?云大人只管提亲迎娶新妇即是,何必拘泥木三的去处,总归是要休妻的。”
    “梅相显然失势,简亲王给下官做这一门亲事又是何意?”。
    原来是因为如此,木容方才兴起丝毫对他怜悯一下打落尘埃,原来梅家失势他不愿娶梅瑛,所以有木三在,至少他能暂且挡过这门亲事。
    “我乏了。”
    木容冷声一句,石隐便一句不肯多说摆手令送客,云深咬牙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去,却是走了一半忽然听得身后木容声音传来。
    “往后但凡和云家有关的人一概不许放进来,也不必通传。”
    声音冷冽,她在交代下人。
    云深死死攥着拳,他竟落得如斯境地,在她面前落拓不如乞丐。
    待人走后石隐也并未多问,那些所谓前世,能叫一个闺阁弱女子拼死也要抵抗的事,云深带给木容的伤害必不会小,然而往事已矣,她不愿意再提,他自是一句不多问,免得叫她难受。
    缓了半晌,木容坐回花架子下,莲子奉了茶给石隐,木容顺手又拈起络子去打。
    “圣上不肯安生往朔奉别宫去么?”
    “没有。”
    石隐一怔,随即失笑,他自觉隐藏极好,却还是叫他一眼看出了心事。
    “一切顺利,只是总有些不好的感觉,朝中对于瑞贤太子的敬服实在是双刃剑。”
    木容手一顿,石隐一回来她就觉着他眉间笼着淡淡愁绪,朝中如今形势她也知晓分毫,早也觉出不好。正是因为朝中对于瑞贤太子的敬服,故而对于瑞贤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有着分古怪的敬服,即便三皇子已然得封太子,显而易见的未来帝王,可众人还是鬼使神差的总将石隐当做是这炎朝的主子,不管有任何事在经了三皇子手后,却还想再经石隐的手,叫他最终做那个拿定主意的人。
    “日子久了太子殿下总会忌讳。”
    木容淡淡一句却说中石隐心中,他和现如今的皇室中也只有同三皇子有些幼年时的兄弟情分,他也清楚三皇子是有真才实学,堪为明君的本事和品性。
    只是权势总会在无声无息中吞噬掉人的本性,例如现下还未曾退位的圣上,例如还从没享过权势带来好处的梅相和云深,他们必然不会是人性本恶。
    就连在大封太子那日里他也曾和她断言过,若心不邪,他将会是个明君。可倘若有一个叫他觉着时刻威胁着帝王威严的人在身旁,久而久之,总会生变。
    木容看着石隐,她总觉着到这一步或许已然到了结束,可如今看来,似乎还不行。他们还并没有退到安稳的地步。倘若真到了叫太子殿下忌讳的时候,那么恐怕就会再出一回当年的事,至少如今看来显然和石隐一心的人,都将在太子殿下有意安排下渐渐走向没落,甚至家门性命不保。
    秦家是,郑家是,赵出更是,甚至偶然相助或叫石隐觉着不错的简箬笙和梁太傅,或许都将没有好结果。
    “不必为那些烦恼。”
    她冥想出神,忽然觉着石隐在为她理着耳边碎发。转念又觉着心头安下许多,总之他们两个在一起,怎样都好。
    “也是梅氏母女虽叫表哥带了去,可到底还是苏氏在。”
    “我们回峦安一趟吧,去看看周姨和师父。”
    或许现下离京一趟才是最好的。
    木容想想点了点头,只是有些担忧,还没阿宛的消息。
    石隐却是眼下便打定了注意托病起来,只说头疼,洺师叔来诊断,叔侄关门说了许久,不知石隐是怎样说服了洺师叔,他走时虽神情极坏,却总还是答应了他。最初洺师叔是一心想叫石隐夺回帝位的,谁知他推了三皇子上去,本就叫洺师叔心头不快,如今又生了旁的心思。
    洺师叔为石隐诊脉后极快便被太子殿下也召入宫中询问,洺师叔只说石隐除偶然头疼外并无任何不妥,只是一旦疼起来却如同巨锤砸头,疼不可耐,引得太子大为惊奇担忧,另又派了几个太医前往诊治,俱是一个个诊不出个所以然,却是有个太医在上门后吓得脸色发白簇簇发抖的和太子殿下回话,只说前往诊脉时恰巧遇上简亲王发病,实在可怖,疼的面色发青嘴唇泛白,满头满身的冷汗,不惜以头触石。
    只是他不发作的时候就如同常人一般。
    石隐这一病,不管是三皇子还是朝中百官也都不好拿朝政再烦扰石隐,朝中极快有了右相,自是从前朝中便极有作为的官员提拔,看来也极为得太子心意,一上任便得了许多差事,左相虽说仍在其职,权利却好似被架空了去,可太子又时常赏赐宽慰,实在叫梅相有苦难言。
    没过几日圣上便声称难以支撑,要携了贤妃等几个妃嫔往朔奉别宫去将养,帝位传于太子,消息一出却并未引起轩然大波,毕竟从册封太子开始,足足两月的功夫朝政已然都在了太子手中,圣上禅位的心思早已不言而喻,虽说不知为什么,和到底这般平和过渡对于朝堂甚至百姓都并无太大波及。
    果然这般张罗了一个来月,便由钦天监择了吉日行禅位大典,贵妃的意思也在这一日里同行立后大典。石隐病势愈发深沉起来,听闻时常发作,如今连府门都不再迈出一步,这样的庆典太子殿下也特允了不必前去。
    转眼间便到了八月末,桂花正是浓烈的时候,圣上逊位为太上皇,太子殿下继位,封太子妃梁氏为后,两侧妃为淑妃德妃,之前的几个贵嫔贵人也分封了嫔位贵人等,直等来年大选再充盈后宫。
    生母贵妃自为太后,迁居慈宁宫。而贤妃为贤太妃,一并几个在太上皇后来极为宠幸的年轻妃嫔一并,随同太上皇往朔奉别宫安养。
    待□□安顿妥当,该要太上皇动身前往朔奉的前一日,宫中却忽然传来旨意,宣简亲王入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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