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慢慢放下了戒备,虽然仍不时留意罗盘,却总算能重新神情轻松地跟裴敏等人说笑了。
    这回秋狩来的人算得多,除了一众善骑射的勋贵子弟,还有督军府、长安府等一众将士,甚至有不少闲散宗室,上山的路上一路逶迤,浩浩荡荡全是马车或骑着马的将士。
    山谷最为宽大平缓之处便是围场,本朝自开朝以来,皇室便每年都在寿槐山秋狩,因是狩猎而来,倒也未像玉泉山那样特意建座行宫。
    沁瑶等人到宿营时,便有蔺效身边的御林军将士领着沁瑶去晚上安寝的寝所,因云隐书院学生的帐篷设在西侧,与此处相隔有些距离,沁瑶只好跟王应宁等人暂且分别。
    沁瑶进了帐,带着采蘋将她和蔺效的随身衣装一一整理安放好,常嵘等人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帐外,
    这次秋狩同行的人太多,蔺效带着手下从早上出长安便没有片刻停歇,进山之后,更是在围场四周各处巡查,丝毫不敢懈怠,故而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找沁瑶。
    安置好后,沁瑶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预备去找裴敏几个。
    刚出帐,正碰上怡妃和康平被一群宫人拥着从帐前走过。
    沁瑶忙停下来给怡妃行礼。
    怡妃看着沁瑶,止步含笑问道:“这几日在家做什么?惟谨整日在宫中,你若无事,常来宫里坐坐,康平爱热闹,我也不是个寡趣的人。”
    沁瑶含笑应了,“往后会常到宫中给娘娘请安。”
    康平大剌剌对沁瑶道:“十一嫂,一会七哥便会出去打点狍子麂子回来,晚上咱们在那边射日台烤麂子肉吃,嫂嫂你也一起来玩。”
    自从沁瑶被指给蔺效,康平对沁瑶的态度早就比以前热络了许多,这声十一嫂更是叫得无比自然,
    沁瑶近一年来没少跟皇室中人打交道,知道他们不管内心对一个人真正看法如何,面上的礼数总归周全得让人挑不出差错。
    康平许是自小被皇上宠着长大,算得上其中特例,但真想要笼络讨好谁,康平做起来其实一点也不比其他皇室子弟来得差。
    沁瑶微微一笑,道:“妙极,狍子肉烤了吃最香,若能配上酒更好。”
    康平见沁瑶如此知趣,果然愈加高兴,“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酒,晚上定然少不了你那一份。”
    沁瑶说话时,旁边有人一直用友善的目光注视着她。
    沁瑶不经意转眼往旁边一看,见是一位女官,
    “秦媛?”沁瑶认出那人,微讶。
    秦媛忙红着脸上前给沁瑶行礼,道:“世子妃,好久不见。”
    沁瑶静静看着她,好一会,露出个笑容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最近可还好?”
    “很好,在怡妃娘娘身边学了好些东西,公主她们也待我极好。”秦媛笑着看一眼怡妃和康平,乖巧地应答道。
    许是在宫中磨砺了一段时间,她往来应酬的功夫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怡妃在一旁含笑看着秦媛的一举一动,见秦媛几句话答得有纹有路,愈发满意,笑着对秦媛道:“你跟惟谨媳妇和阿芫她们都年龄相仿,无事时是可以在一处多说会话,这回书院里也有不少康平的同窗,我看其中王小姐几个都是极难得的好孩子,一会她们去烤肉,你也跟着一道去玩玩。”
    这几句话分明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特有的期许和关照,沁瑶看在眼里,回想起上回赐婚时,秦媛一脸紧张在怡妃身后候命时的情形,两人关系分明比现在生疏不少,心下不免有些纳罕。
    秦媛脸颊绯红,低头应了。
    寒暄完毕,沁瑶带着采蘋去找王应宁等人。
    到了晚上,康平果然带头在宽大的筑蓼台上架起了烤架,恰好吴王、夏兰等人下午进山时随手猎了十来只猎物,这时候便令人烤了来吃。
    沁瑶跟王应宁等人坐在一处,夏芫、陈渝淇、秦媛等人则围坐在康平身旁。
    蒋三郎等一众勋贵子弟都在对侧饮酒说笑。
    山中夜风寒凉,又是深秋,坐久了难免有些冷意,但架不住人多,说笑了一会,氛围渐次热闹起来,
    过不一会,太子和吴王也来了,众人纷纷笑着起身行礼。
    沁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回头看向身后幽暗得看不见底的山谷,想起进山时见到的景象,到底有些不安,暗暗留意怀中的罗盘。
    等她将目光从山谷中收回,发觉有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脸上,她迎着这视线抬头,就见夏荻不知何时也上了筑蓼台,坐在吴王身旁,手中拿着酒杯,眼睛却看着她。
    沁瑶心里一阵烦厌,想着蔺效不知何时能忙完,不如索性回了帐,早些歇下。
    想起夏荻这般肆意,又有些不甘,犹豫着要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吃点教训。
    等了一会,见夏荻目光仍不知收敛,沁瑶再也压不住怒意,暗捏了道符在手,预备给他下个招虫术,想着这等深山,毒虫蛇蚁数目不知凡几,随便一招,便够夏荻受的了。
    正要施法,忽然有人快步朝筑蓼台走来,康平坐得高,一眼看见,忙起身嚷道:“十一哥。”
    蒋三郎和吴王爷闻声转头,旋即也笑着唤道:“惟谨,快来吃烤鹿肉,康平亲自烤的。”
    蔺效走近,目光在台上一众人等中搜寻了一会,落在角落里沁瑶身上,神情微定,上了台阶,朝沁瑶走来。
    沁瑶忙起身。
    蔺效走近,见沁瑶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披风,忍不住伸手帮她紧了紧领口,看着她道:“身上穿得这样少,一会恐会着凉,不如早些回帐歇下。”
    沁瑶脸一红,含糊应了。
    吴王忍不住一阵闷笑:“惟谨,你可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你这位新妇啊。”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都朝沁瑶和蔺效看来。
    蒋三郎也笑,“惟谨,一日不见你,你总不能一来便掳了你媳妇走,坐下来喝杯酒,再说会话再说。”
    蔺效不动声色看一眼不远处的夏荻,眸光一冷,对蒋三郎等人道:“她穿得太单薄,我先送她回去,一会再回来陪你们喝酒。”
    沁瑶跟王应宁几个低声告辞,二话不说便跟着蔺效往外走,路过夏荻时,借着袖子掩盖,暗暗屈指弹出一物。
    夏荻虽然自斟自饮,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沁瑶,再加上他自小习武,目力过人,自然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眼看有东西流星般朝自己飞来,他出于本能,几乎立刻便要侧身躲避,可迟疑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又任凭那东西弹到自己身上。
    沁瑶跟蔺效回到帐篷,唤了采蘋打了水进来,服侍蔺效净手净面,问他:“吃过饭了吗?”
    蔺效神情疲惫,接过沁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道:“刚才跟皇上议事时,在他帐中吃了几口。”
    回头见沁瑶在灯光下如画般精致的眉眼,转身一把将她抱住,埋头在她颈窝处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甜香,笑道:“想了你一日了。”
    不等沁瑶说话,便将她拦腰抱起,丢到厚厚的褥子上,跟着覆身到她身上,捧着她的脸蛋亲个不停。
    沁瑶又酥又痒,不断躲避,闻着他鼻息间有淡淡酒香,笑道:“你不是应了蒋三郎要跟他们喝酒吗?不如早些去早些回,我等你回来再睡就是了。”
    蔺效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拉过叠好的衾被将两人盖上,手顺着沁瑶的衣裳下摆滑进去,四处游移,低笑道:“我就亲亲你,又没说要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说上早去早回了?”
    沁瑶大窘,极力固住蔺效的手,不让他作怪,怒道:“那你早些去晚些回!”
    蔺效咬了咬她的红唇,笑道:“傻丫头,有你在,为夫怎舍得早去晚回,一刻都不想离开你。”
    说话间,手已经往下探到她腿窝处,顺势将她裙子往上卷起。
    沁瑶见他有胡来的打算,忙推他道:“这个时候人来人往的,让人知道了我还要不要活了。”
    蔺效堵住她的嘴,哄道:“常嵘他们不会让人进来的,一会你别忍着别出声就是了。”
    沁瑶拼命摇头,“不行不行。”
    想起进山时的事,眼睛一亮,忙道:“对了,对了,我要跟你说件事,进山时我看到山上有煞气来着。”
    蔺效动作停住,低头看了沁瑶一会,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意思,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床旁的赤霄,道:“可自从进山以来,赤霄从未示过警,你会不会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啦
    ☆、第137章
    沁瑶抬头,也随着蔺效的目光看向赤霄。
    果然沉寂无声,跟她怀中罗盘的反应一般无二。
    难道山中确实只是些陈年的阴寒之气?
    蔺效清楚沁瑶的脾性,知道她从不信口胡说,细细回想了一遍白日的事,确认赤霄不曾示警,便道:“今日我从山上一路上来,后来又各处巡检了一番,山中若有怪物,赤霄早就有动静了。”
    沁瑶暗笑自己道行不够,错将阴寒之气当作煞气,白担心了一晚上,便道:“是我弄错了,其实我袖中的罗盘也不见异动,想来是来时路上隔得太远看岔了。”
    蔺效神色松懈下来,一点不耽搁,继续完成刚才未完成的事。
    沁瑶双臂环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玉石雕琢般的脸庞,渐渐情动,身子被他摆弄得如同着了火,只还记得紧紧咬住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蔺效正将沁瑶衣裳褪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常嵘的声音,带着几分尴尬,“世子,太子殿下催你过去。“
    蔺效头也不抬,极不耐烦道:“说我睡了!”
    仿佛生怕再生波折似的,蔺效三下五除二将沁瑶剥了个干净,将她雪白的双腿环住自己的腰,便要跻身进去。
    正在这时候,蒋三郎和吴王不怀好意的笑声却在帐外响了起来,“惟谨,你回来换身衣裳可换得真够久的 ,酒都热了好几轮了,你倒好,怎么也不肯露面,非得咱们亲自来请你不成?”
    沁瑶脸顿时红得要滴血,飞快推开蔺效,合拢双腿滚到里面,用被子蒙住脑袋再不肯出来,颤声道:“都怪你!我没脸见人了!”
    蔺效彻底偃旗息鼓,心里先将蒋三郎和吴王问候了好几遍,知道沁瑶脸皮薄,又将她连人带被子搂在怀里哄了好一会,见沁瑶总算不再羞得无地自容了,低声道:“我一会就回来。”
    这才压了一肚子火起身。
    等蔺效穿上衣裳出了帐,沁瑶将被子小心翼翼地拿开,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只听外头吴王跟蒋三郎说笑了几句,似乎还夹杂着太子的声音,蔺效却始终没吭声,几人未曾在帐前多加逗留,片刻功夫便走了。
    这时候时辰不算晚,宿营处来来往往全是人,因在山中,跟平日在长安城府中夜宴又有不同,热闹中少了几分奢靡富贵,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几人负手闲闲往筑蓼台走,吴王心知肚明地笑着看蔺效道:“你素来手脚麻利,刚才在帐里做什么呢,怎么磨蹭了这么久都不出来。”
    蔺效没好气道:“忙了一天,乏了,睡了一会。”
    “你这睡意还真是说来就来。”吴王挑了挑眉,转头对太子和蒋三郎笑道,“真看不来 ,没想到十一成亲之前那么端着的一个人,一有了新妇,比谁都刹不住。”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道:“别胡说了。惟谨都说了,进帐光睡觉来着,你想哪去了。”
    蔺效面无表情道:“六哥、七哥,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一会?”
    蒋三郎虽然偷偷笑得肚子都痛了,却也不愿帮着旁人挤兑蔺效,尤其里面还夹着个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瞿沁瑶,便忙清清嗓子,将话题一转道:“前两日玉门关威远伯递了急信,说近日蒙赫可汗纠结了突厥三个部落进犯玉门关,威远伯急请皇上派兵支援,皇上接了威远伯的急信,昨日上朝时,曾说有意在年轻后辈中挑选将才,只不知最后会点了谁去。”
    太子和吴王自然早就知道这消息了,齐齐看一眼蒋三郎道:“本朝文武并重,不少武将子弟曾上过沙场,此番蒙赫进犯,虽有些虚张声势的意思,但他们本是游牧部落,行军打仗神出鬼没,若要一一扫清余孽,少不得得年余,玉门关何等寂寞之地?恐怕未必有人肯主动请缨。”
    蔺效脚步顿住,不动声色看一眼蒋三郎。
    蒋三郎看在眼里,笑道:“听说前两日朝中有人举荐夏兰,说大公子文韬武略,现如今又在督军府任职,正该去历练一番,可皇上顾念韦国公府刚从蜀地回来,不忍让大公子去这等苦寒之地,并未准奏。”
    太子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父皇披阅奏时我正好在一旁,父皇的意思是说七姑姑和姑父前几日才给兰兄弟订了范阳卢氏家的嫡女,亲事订在明年 ,怎么也该让兰兄弟成完婚再出征,而玉门关军情告急,等不到那时候。再说我朝武将子弟繁多,何必非得兰兄弟不可。”
    蔺效和蒋三郎知道皇上将太子看得极重,听得他亲自带着太子披阅奏折,都不怎么讶异,反倒是吴王脸色变了一变,不甘心地垂下眸子,然而不过须臾功夫,吴王神色又恢复如常。
    “可惜惟谨如今任着御林军统领,我又去年才从边关回来,要不我们二人早就请缨了。”蒋三郎状似遗憾地叹口气,又不经意地问,“咦,荻兄弟似乎身手不错,如今又在上将军府跟着白将军磋磨了一些日子了,若能上阵杀敌,剿灭几个突厥部落想来不在话下。对了,还有裴绍、刘靖远他们几个,都是可造之材,真说起来,朝中可用之人其实大有人在啊。”
    吴王笑道:“话虽没错,可真论起行军打仗,谁能比得上你家老爷子?只可惜国公爷十年前不小心摔断了腿,此后就再不能上沙场了。”
    蒋三郎顿时想起狐狸之事,又转而又想起死在他怀中那个女子,脸色变得恍惚起来,立在当地,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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