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蒹蹙眉,她自然是不信陈夫人这番打感情牌嫌疑过重的话,“姨姑说这个,是有事要我做吗?”
    陈夫人没想她会这样直白,急忙点头,“对,对,一会儿你喂我吃药,把药全都扔进后面的花丛里!听见了吗!我不喝她们给我熬的药!”
    这话很有病患逃药的嫌疑,夏蒹踌躇两秒,为了接下来能有借口一直留在主屋还是同意了。
    ……
    事情办得十分轻松。
    第一次喂药,一般是王妈妈来,这时陈夫人就会装疯将药砸出去,丫鬟们会跟着出去,第二回 再送药,夏蒹便会以体谅王妈妈为由直接将药端进屋里,趁大家不注意将药倒掉。
    ‘吃’完最后一副药,夏蒹端着空碗出去递还给外头守着的丫鬟。
    “表姑娘受累,这是王妈妈专门招呼小厨房给您准备的小食,”小丫鬟将托盘里一碗绿豆莲子羹端出来,“吃一碗歇歇再回去吧。”
    “嗯,多谢。”夏蒹接过,与旁边站着的王妈妈点了下头,陈夫人让屋里的下人都在外头候着,这会儿廊下挤满了下人,夏蒹端着羹碗往回走,一进屋便紧紧掩上屋门。
    “你端的那是何物?”躺在塌上的陈夫人撑起身子用气声问她。
    “她们给我的绿豆莲子羹。”夏蒹端着,垂头看一眼,水晶羹碗,里头的绿豆莲子羹温热,正好入口。
    “……我奉劝你,最好别吃那些贱婢给的东西。”
    漆黑的屋内进不去光,陈夫人这句迟疑的警醒,怕是她这辈子对外人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好话。
    夏蒹端着羹碗没说话,走到墙边拉开窗直接将羹碗里的绿豆莲子羹倒了下去。
    不管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她今晚都不会吃一口东西,也不会从主屋出去一步。
    “姨姑,”夏蒹坐到陈夫人床边的木凳上,“我近些日子,几乎每夜都被噩梦缠身。”
    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个,陈夫人思绪如细绳紧绷,瞪起眼的模样隐有发疯前兆。
    “我梦到的鬼,她说她自己叫白怜莺,”夏蒹弯下腰,用双手捂住脸,“她每夜都在折磨我,每夜都在,姨姑见到的鬼,莫非也是叫这个名字吗?”
    “嗬……嗬……”陈夫人的呼吸声粗重,手极度不安的绞着被褥,忽然掐住自己的脑袋,“为何要是你!明明该找的是那个畜生!为何几次三番的放过他!那个贱婢!贱婢!没有胆子的贱婢!就连死了都不敢对那畜生怎么样吗!”
    她尖叫着站起来,像个鬼一样掐着脑袋在床上走来走去,“白怜莺!你个贱婢!你忘了当时他是怎么把你杀得吗!我明明只是要你去勾引他!勾引你都学不会反倒被杀就是你活该你该死!贱婢!你就该到了地府还被他杀!欺软怕硬的东西!你死一百次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外面不知何时传出几声人嗓子发出的尖锐嘶吼,夏蒹被屋里的疯子和她口中的话吓得浑身僵硬,忽然注意到没点蜡烛的屋内映照出一片昏黄火光。
    ……怎么回事?!
    夏蒹急忙站起身想出去,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便被陈夫人抓住了胳膊。
    “唔!”她痛呼一声,挣扎着摆脱陈夫人的手。
    “贱婢!贱婢!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我不是!松手!姨姑你松开我!”夏蒹用力的去掰陈夫人的手,隐约间听到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满院火光没来得及入眼便挤进一道丰腴的身体。
    是王妈妈。
    “啊——!”陈夫人惨叫一声,抓着她胳膊的力度蓦的一松,夏蒹还没来得及高兴,口鼻便被一方味道古怪的帕子紧紧捂住了。
    “对不住了,表姑娘。”
    夏蒹眼中挣扎出泪,最后看到的,是王妈妈倒映着滔天火光的苍老眼睛。
    ……
    再醒过来时,全世界都在颠簸。
    夏蒹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一个人背上。
    她动了下脑袋,看到王妈妈的后脑勺,登时醒过神来。
    方才她被王妈妈拿帕子迷晕了!
    那碗羹百分之八十确实如陈夫人所说有问题,因为她们竟才出了主屋没多远她便醒了。
    夏蒹一动不敢动,王妈妈胖,个子就是放在男人当中都算不得矮。
    王妈妈背着她绕的后门,府内不知何时已是红光漫天,原本垂挂的大颗柳树冒着了火,连接着烧起来的屋檐,滚滚浓烟卷至暗不见底的天际。
    也不知芍药她们有没有事。
    夏蒹忧心忡忡,可很快,她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王妈妈背着她绕过了卓奴住着的院子。
    她看到卓奴一个人,摇摇晃晃的捂着口鼻,面色苍白如纸,扶着墙根行走,明显是病中相。
    夏蒹皱紧眉,她并非善心过度之辈,只是……
    她不知府中其他人的下场,只知道原书中陈夫人和她,必死无疑。
    第23章 人皮灯笼
    眼看王妈妈要背着她跨进绿园,夏蒹急忙冲着卓奴大声喊,“卓奴!快回去救你母亲!”
    王妈妈回头,眼神阴森看向她,夏蒹咬紧下唇,反手掐住王妈妈的后脖子,身子往前压将人掐倒在草地上!
    “王妈妈!对不住!”夏蒹双手颤的好像帕金森病人,四下寻找着东西想将她砸晕。
    力道却一瞬转换,夏蒹被扣到地上,头结结实实磕到地面,疼的泪水直飚。
    “跟老奴比,姑娘还差得远呢!”王妈妈一手掐着她,另一只手还空出来自衣裳里掏出根麻绳,“喂了绿豆莲子羹本还想让姑娘这细皮嫩肉的少受点罪,我看是不行了!”
    粗糙的麻绳紧紧缠住夏蒹两只手腕和脚腕,夏蒹想张口说话,一个布团却塞进她嘴里,夏蒹生无可恋,像一个货物一样重新被王妈妈扛起来。
    完了。
    芭比q了。
    这他妈谁能想到呢,王妈妈还能是内鬼!
    “呜呜!呜呜呜!”夏蒹在王妈妈耳边发出杀猪一样的嘶鸣,表达自己的死不瞑目。
    “表姑娘还是省省力气吧!要怪便怪自己命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不要遇到大少爷了!”
    “呜呜呜!呜呜呜!”
    夏蒹被她吊倒扛着,只感觉眼下青石地板眼熟,侧眼一看,果然便见红色绦条飘飘荡荡。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们俩!果然是一伙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王妈妈只觉夏蒹吵闹,“闭嘴吧表姑娘!也给自己省省力气!好下地狱抢个好胎!”
    终于跑出游廊,王妈妈呼哧带喘将夏蒹往上扛了扛,停下脚步。
    夏蒹被倒吊着什么都看不见,王妈妈往前走了两步,夏蒹侧眼看到那口井,旁边有大铁板扔在地上,贴条散落,竟然都被拆了下来!
    “我把人带来了,大公子。”
    夏蒹听到这句大公子,浑身一僵。
    头顶响起一声温柔至极的笑腔。
    “嗯,辛苦了。”
    “那银子……”
    “放心,”裴观烛往前走,停到井边,“事成之后,该给的自会给你。”
    原来王妈妈竟是被裴观烛用金钱收买的!
    王妈妈扛着她往前走,夏蒹倒吊着注意到路线。
    靠!那不是要去井边吗!
    夏蒹用尽全力的挣扎,可她的力气在王妈妈的手里宛如螳臂挡车,却足以扰乱对方心性。
    “啧!这小贱蹄子!”王妈妈被夏蒹这没完没了的扭动惹烦了,垂下手就要给她掉下去的脑袋一巴掌,却被另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拦住。
    “做什么?”裴观烛瞪着漆黑的眼睛看过去。
    王妈妈心中恶寒,“无……无事,只是她太闹腾,奴想给她点教训。”
    “你这种人,也配给她教训么?”裴观烛睁着一眨不眨的凤眼,动作极为温柔将夏蒹从王妈妈肩膀上抱下来。
    视线调转至正常,夏蒹脑袋昏昏对上裴观烛弯起来的眼睛。
    “不怕,不怕了,”裴观烛抱着她,像是抱着一个大娃娃,“她把你弄疼了吧?真是可怜。”
    裴观烛用下巴蹭着夏蒹的脸,像是无尽爱怜,忽然抱住她腰肢调转了方向。
    夏蒹只觉脑袋下吹上一阵阴风,转过头才发现此时她脑袋连着肩颈都被裴观烛塞进了井里。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什么呀,”抱着她腰的少年似乎被她逗笑了,“我听不懂呢,也不会把你嘴里的东西拿下来的,因为你总是会说谎话骗我嘛。”
    “呜呜呜!”夏蒹哭的快崩溃了,被反捆住的双手无力的抓住井壁,只感觉裴观烛在一点一点将她往井里面推。
    少女挣扎不停,如一只漂亮蝴蝶被他掐断了翅膀,在他手心里做着无谓的挣扎。她又哭了,泪水顺着下巴滑进后仰的脖颈,洇湿了衣领处的布料。
    裴观烛微微蹙起眉。
    她不喜欢被他杀死。
    也是呢,正常人都不会想要被杀吧?
    可是他不懂留在这个世界有什么好。
    “夏蒹,这是种解脱,”裴观烛倾下身,指尖擦去她滑落到锁骨下方的泪,捻划过她温热白皙的皮肤。
    “不要怕,因为这是幸福的事,不是吗?”
    “呜呜!”夏蒹疯狂地摇着头,双手紧紧抠着井壁,划出一大片划痕。
    裴观烛面上笑容掉下来,“不准再挠了!你再挠会受伤的!”
    可蝴蝶完全不听他的话,十指紧紧抓挠着井壁,做着徒劳的挣扎。
    裴观烛紧紧蹙眉,空出一只手去阻挠蝴蝶的挣扎。
    却在抓住她手腕的一刹,看到麻绳底下白皙手腕泄露出的猩红伤痕。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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