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就这样告诉你,”他道,“我要夏蒹给我些……唔,我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你想要的东西?”夏蒹微微蹙起眉,心中下意识是想起了钱,但转念一想,裴观烛就算是想要一块路上的砖头估计都不会想要钱。
    “你想要什么东西?”
    我想要——
    他看着她的眼睛。
    我想要。
    我想要杀了你。
    想要杀,想要杀了你,快一点快一点杀了你,但是又很奇怪。
    他坐着,视线牢牢盯着她歪下了头。
    很奇怪,也很纠结,这种情绪,应该就是纠结,就像他之前也在一直纠结,不停地纠结,很烦人,但又很开心,虽然他当时纠结的对象并不是夏蒹。
    但是他的纠结,一般结果都会是好的。
    毕竟,如果他当时杀了母亲,就看不到母亲变成痴傻的样子了,他如今看到了,也从心底庆幸,太好了,幸好他当时忍住了,得到了这样的好结果。
    但是这跟夏蒹的其实不大一样。
    她很可爱,嗯,他喜欢夏蒹,很爱夏蒹,如今也觉得这样的夏蒹留在自己身边很好,但是,但是吧,杀掉她肯定更好,他光是想想用手掐住她的脖子看着她在自己的手中死去,整个人就快要兴奋的发疯了。
    怎么办。
    他握住手,紧紧地扣住自己的双手,将指甲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手背,垂下头瞪大眼。
    怎么办,快要疯了。
    他其实早就忍不住了啊,好过分,好难过,为何他要纠结这样的事情,真是快要疯了,好想,想要,想要快点杀,快点杀了她。
    “夏蒹。”
    他抬起头喊她,耳朵里听见自己的声音。
    完了,他的声音,好奇怪。
    他看着她,夏蒹好像根本没发现他的声音奇怪,“怎么,想到了吗?”
    “额,嗯,想到了!”他点头,眼睛睁得很大。
    夏蒹与他对上视线。
    少年皮肤苍白,明明每天睡了那么多觉,却连眼眶都泛着红,刚才甲板微晃,他兴许是又不舒服了,低着头半天都沉默不语的。
    她其实能感觉到裴观烛最近的不正常,晕船的人长时间待在这样狭小的船舱里,是谁都会这样不舒服。
    夏蒹微微蹙起眉,起身趴到床榻底下翻找东西。
    少女的腰肢是这样纤细。
    裴观烛眼睛看着,她满头发丝今日用玉簪束起,此时一趴下来,便露出雪白的后颈,他有些恍惚的跟着她蹲下来。
    “晚——”夏蒹手里拿出两袋东西,从床榻下直起身子一转头吓了一跳。
    裴观烛不知何时正蹲在她身边盯着她。
    本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在与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忽然诡异的弯起了眼角。
    “……晚明?”莫名的第六感让她感到不舒服,落在不远处的宫灯极为昏暗,少年此时几乎是处在一片阴影里,只一张冷白的脸被昏黄的光映照。
    “嗯,夏蒹。”他点了下头,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夏蒹问,紧紧皱着眉。
    “我想到我想要什么东西作为交换了,一时忍不住欣喜,想要快点告诉你。”他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
    “这、这样,”夏蒹咽了下口水,手有些发颤打开那袋东西,“你张嘴,像我这样,啊——”
    裴观烛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没说话,好半晌才神情略有迷惑的歪了下头,嘴唇随着她的话微张。
    口腔里便塞进一块微凉的甜腻。
    口中指尖将离,他有些晃神,顺着指尖的离开身子往前倾,牙齿撞着口中的糖块,和她不听话的指头。
    有些不一样。
    和上次,他口中什么都没有的温软感觉不同。
    他嘴里含着糖,温热的口腔里,糖块的尖角挤着她的食指,夏蒹后背发麻,力量支撑不住倒在有些不稳的甲板上。
    糖块在他口中微化。
    夏蒹起眼,看着少年伏在她身上,手攥着她的手腕,舌尖自指尖往下探,一阵发麻发痒。
    “我想到了,我要的交换。”他道,声音很沉,松开她的手腕低下身子看她。
    “什……么?”
    “我要夏蒹主动亲吻我,”少年弯起眼,瞳仁儿漆黑,清晰映出属于她的倒影。
    “我要你主动亲吻我,就像我亲吻夏蒹一样。”
    “这……”口干,夏蒹皱紧眉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眼睛看着旁边那盏暗淡的宫灯。
    少女的脖颈白且细嫩,衣襟被他压着,有些散乱,黑色的吊绳缠在她脖子上,落在他眼里,就像是某种枷锁,平添某种旖旎。
    脖子蔓上一片冰凉。
    夏蒹身子一颤,感受他冰凉的两只手触上她露出来的脖子,却没用力,只松松贴着。
    她抬起眼,皱眉看过去,直接便对上了他有些神不思蜀的黑瞳。
    “可以吗?”他问,手不停轻轻抚摸着她的脖子,“夏蒹若是主动亲吻我,我一定会很高兴的。”
    “亲吻你……?”有些喘不上来气,她仰了下被他手桎梏的脖颈,却没有将这缠人的两手甩脱。
    “你既没有想告诉我的意愿,那便算了。”夏蒹看着他,声音僵硬,拒绝的意愿很明显,手用力拍了拍他撑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推开他没用什么力气的两手,坐直了身子盯住他。
    “你生气了。”他眼睛瞧她,手捋过夏蒹有些凌乱的发丝,缠着指尖绕到她耳后。
    “是。”夏蒹抿紧唇,脖颈上被他手缠着的触感还没散。
    裴观烛刚才想杀了她。
    她的感觉百分之百没有错。
    如果刚才看到他的笑是怀疑,那么他手情不自禁难耐的缠住她脖子,便可以验证他方才是真的想在这里将她掐死,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愿又一瞬变卦,变成了想要她主动亲吻。
    真难懂。
    夏蒹搞不明白他,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用力摩擦,想让他手的触感消失。
    “苏家,很普通。”
    少年的声音冷不丁传入她耳畔。
    夏蒹起眼看向他。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还坐在她身前,“很普通,但蛮有意思,不能让夏蒹一个人留在那里。”
    “有意思?”不管这是不是裴观烛见她生气想要哄她开心,夏蒹追问。
    裴观烛眼睛看向她,微微弯起来。
    “是啊,他们很有意思,给人感觉就像是全都戴着面具一样。”
    第55章 林中阴庙
    面具。
    裴观烛说,那个有名的书香世家中活着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
    虽然这对于裴观烛来说大概只是形容词。
    但夏蒹晚上还是因此睡不着,闭上眼总会想到一些怪谈中带着人脸面具的妖怪,或是类似画皮妖,扮做人类流连于人世间。
    想着想着,她便想到了裴观烛。
    宫灯光线暗淡,夏蒹转了个身子,躺在甲板上铺着的厚被子里,视线探到床榻上。
    他依旧平躺着,昏黄光线勾勒出他骨相若工匠用细笔描绘而出的侧脸,他的睫毛那么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美的。
    美到,就像传说中只剩下一身白骨的画皮妖,披上一层世间最美丽的画皮,苍白,阴郁,却鬼气森森,这种美,能够吸引到任何一个他们想要吸引的人类,最终他们肯定会勾着人类沉入无间地狱。
    那么她呢?
    指尖微颤,夏蒹心中猛然泛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后怕,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已经就这样伴着暗淡的光看了裴观烛很久很久。
    ……
    “夏姑娘,”小厨子喊住她,“来了一封信。”
    “谁的信?”
    船只每到一处地方的码头都会停驻片刻,小厨子说是有身上绣着裴府家徽的信客将信传递给了他们。
    信件用薄薄一层信衣包裹,夏蒹拿在手上不自觉的捻了捻,里面信件非常之薄,大概也就一到两张宣纸。
    是裴府人给裴观烛送的信件,不顾路程遥远快马加鞭递过来。
    夏蒹手中拿着这张未知的纸打开船舱木门,裴观烛竟然没睡,正抱着简策静看,见她进来,面上笑的温和,“夏蒹。”
    “嗯,”夏蒹过去他跟前,船舱内光线不好,若是她不在裴观烛便总是会忘记点灯,夏蒹捏着信纸将宫灯点燃,提到他身边的方桌上,“晚明,有给你的信,是裴府给你的家信。”
    “家信……?”他重复,视线从片刻恍惚,到唇角微颤,说了一声谢,将夏蒹手中的信纸抽出来。
    他视线很专注。
    夏蒹微微蹙眉看着他的脸,却始终瞧不出他看信的表情有什么怪异之处,就好像一团毫无波澜的井水,他看信的时间也很短,看完便慢条斯理将手中信纸叠成一个纸条,抬脸温柔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呢。”
    “是吗?”
    “嗯。”他点了下头,身子往右倾,挪开宫灯罩子将信纸凑上内里摇晃的烛火。
    火光微亮,映红了他漆黑的眸子,他弯起眼角,看着手中信纸燃烧殆尽。
    “不是大事,但却是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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