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了旁人,姚浅可能还会觉得江嬴狠了点,但是宋康,姚浅一点同情的心思都没有,她压低声音道:“他肯定是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情了,或许就是探子,卧底!”
    江嬴笑了:“嗯,他是旁人派来捣乱的探子。”
    姚浅松了口气,她就说嘛,江嬴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人呢?想通了这一点,她心里好受多了,小心的不让自己碰到江嬴的伤处,在江嬴怀里蹭了蹭。
    没过几日就到了云南,江嬴果然给了那四个美人一些财物,许她们返乡或者从良嫁人,自然,这些事情是章宁处理的。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江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云南之前并没有藩王入驻,即使赶工再赶工,府邸也要到年底才能完工,江嬴并没有催促,寻了处不大不小的官邸充当王府,也就这么安置了下来。
    订立新税法,整顿内务,清洗当地势力,选拔官员,拉拢元诏帝派来的文武班底,心腹明降暗升,异己明升暗降,说来容易做起来难,等到江嬴计划的都开始实施,一切上了轨道,姚浅已经从看上去五六岁的小圆子变成了……看上去八九岁的小圆子。
    赴任四年,江嬴正值弱冠,这时节正是阳春三月,桃花正好。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李宣武一手抱着姚浅,一手举着各式各样的小吃零食,他看上去满面红光,春风得意。
    “李大哥,没有糖栗子就算了吧,你都抱我走了好久了。”姚浅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明明说是出来玩的,结果一路上李宣武就是给她花钱,不让他花他还跟你急。
    听到姚浅关心他,李宣武顿时软了半边:“没事,我记得那边菜市口有摊子卖的。”
    菜市口人声鼎沸,挤得人前脚踩后脚,李宣武生得高大,又有一把好力气,拨开人群丝毫不费力,他还护住了姚浅,好容易空旷些,还没松口气,就听见一声响亮至极的“斩!”
    李宣武顿时心里一个咯噔,抬头看去,眼见得菜市口架了个刑台,上面青衣的官员令牌将将落地,刽子手手起刀落一气呵成,底下一颗人头顿时血溅三尺,滚落在他脚下。
    李宣武反射性的朝姚浅看去,却见她懵懂不知的歪了歪头,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遮住视线,视线落在了手的主人身上……他立刻把人头踢远一些。
    “王,王爷……”李宣武小声的说道。
    江嬴冷冷的瞥他一眼,一手遮着姚浅的眼睛,一手把人把人抱进怀里,“回去再跟你算账。”
    李宣武朝前挤得欢,却忘了今日是几个重刑犯人斩首闹市的日子,姚浅被他抱着,因为视角原因,她什么也没看到,正要回头望的时候,就被一双大手遮住了眼睛。
    被转移到另外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姚浅后怕的在江嬴怀里蹭了蹭,她听见了人群的议论,差点就看到砍头了。
    “莫怕,我在。”江嬴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丝。
    人总是这样,要是没人哄的话,再怕再难受的事情一会儿就过去了,要是有个人温柔的安抚着,什么委屈都上来了,只想再多被关心一会儿,姚浅哼哼了许久,一直到回了王府才红着脸从江嬴怀里出来。
    “好了,姚儿先去玩会儿,哥哥和李副将有事情要谈。”江嬴揉揉姚浅的头发,温声道。
    姚浅抱了抱他的腰,小声的说道:“不怪李大哥,他也不知道的。”
    “嗯,不怪他。”
    江嬴的声音温柔极了,然而李宣武九尺的汉子愣是原地打了个寒颤。
    “章宁,带小姐去玩。”江嬴微微的笑。
    四年过去,章宁眼睛都要哭瞎了,也不知道背地里使过多少次花招,愣是没能给镇南王府添上半个美人,就这样了,主子还在一遍一遍的强调,他只把姚儿小姐当成妹妹看待,你妹的妹妹啊!你见过谁家哥哥为了妹妹不娶妻的啊!
    他现在几乎有些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左右主子年纪不算大,小姐也有九岁了,不就是……再等……上……五六年……吗?
    抱起王府未来的女主人,闻到她身上传来的糖葫芦,松子糖,冰片糕,以及南瓜糕混合起来的味道,章宁的脸庞上流露出了生无可恋的神色来。
    李宣武一步一蹭,低着脑袋,没等江嬴发难,他自己扑通一声跪了:“王爷,是属下的错。”
    江嬴道:“你自己答应过什么?”
    李宣武脑袋更低了,声音蚊子哼一样:“不让小姐受到半点伤害……”
    江嬴冷道,“这事先记着,下次再敢犯,一同罚了。”
    李宣武松了口气,但还是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江嬴摆摆手:“算了,不怪你想不起来,今日处决那几个人也是我临时起意,麻烦的事情还是早些解决为好。”
    李宣武想了想,倒吸了一口凉气:“王爷,可是京中……”
    “没错,京中暗探传来消息,父皇病重,立六皇兄为太子。”江嬴眯了眯眼睛,轻声说道。
    李宣武眼睛瞪得都圆了,江嬴瞥他一眼,按了按眉心:“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口风紧些,虽然是迟早传过来的消息,至少别让人拿住话柄。”
    李宣武连连应是。
    江嬴眯眼看向窗外,这天,终究就要变了,是龙是虫,也全在此一举。
    第71章 休假甜章
    最近王府里的气氛有些奇怪,许多官员来来往往,神色匆匆,江嬴变得十分忙碌,姚浅猜想大约是京中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一直没人在她面前提起。
    忽有一日快马来报,说天子病重,太子遇刺,临终急诏镇南王回宫继承大统。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突然到王府里原本就沉重的气氛更加沉重了,江嬴坐在首位,居高临下的看着奉旨而来的钦差,一字一句的说道:“回宫,继承皇位?”
    钦差面露谨慎之色:“王爷慎言,陛下还安在,此番诏王爷进京,是为储位事宜。”
    江嬴道:“本王有私军二十万,可随行护卫否?”
    “王爷,京畿之地,怎可擅军?”
    江嬴笑了:“那就算了吧,本王胆子小,二哥从四年前养病至今,大约也好了,不如让父皇考虑下二哥吧,毕竟,无嫡立长嘛。”
    他这话已经有些僭越的意思里,钦差的脸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来,他深吸一口气,硬邦邦的说道:“王爷,请慎言。”
    姚浅在江嬴的怀里蹭了蹭,如果一开始她还觉得江嬴的态度不对的话,现在她也反应过来了,这些人如果是真心想要他回去继承皇位,怎么会不许他带上大军?九成是鸿门宴。
    江嬴道:“钦差一路劳顿,先去歇息吧,此事容本王考虑些日子。”
    “王爷!陛下病中,只想见王爷最后一面,王爷身为人子,居然如此铁石心肠么?”钦差喝道。
    他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不少,江嬴瞥他一眼,轻声道:“是我去见父皇最后一面,还是父皇见我最后一面,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装傻。”
    “送钦差大人回去休息。”
    章宁带着一众带刀侍卫从屏风后走出,两个侍卫按着钦差的肩,将人“送”了出去。
    厅中一众文臣武将脸色都十分严肃,李济先抚了抚胡须,看向主位上的江嬴,四年过去,病弱苍白的少年已经渐渐成长,褪去了病弱,那双锐利如同刀锋般的眸子被层层打磨过后,终于绽放出了原本的光彩,这是他们一心想要追随的主子。
    王珏道:“陛下病重,太子遇刺,这两件事情当是真的。”
    “病重不代表什么,遇刺也不是遇害,若是真的有人控制了京中动向,假借父皇名义骗我归京,那钦差不该是这副底气十足的态度。”
    江嬴眯了眯眼睛,在姚浅的发上轻抚一记,才轻声说道:“两个可能,一是太子和父皇合谋演了这一场戏,想要除去我,二是太子真的遇刺,有人借此栽赃于我得利,父皇谋划此事,为新君除去心头一患。”
    至于那个男人是真的想让他继承大统,这个可能性为零。
    李济先沉声道:“王爷已然是陛下眼中钉刺……无论王爷作何打算,臣等一力支持。”
    “淮阳李氏举全族人头,誓死效忠王爷!”李宣武大声道,他的兄长年前调任云南,坐在他身侧,只是轻轻的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
    “誓死效忠王爷!”
    “誓死效忠王爷!”
    “誓死效忠王爷!”
    ……
    江嬴起身:“如今就说做打算为时尚早,但诸位情谊,本王铭记于心。”
    他轻声道:“愿有一日,同诸位上林游猎,逐白鹿分食之。”
    上林便是皇家猎场,每每帝王出猎总要亲手猎一头白鹿,分赏群臣,江嬴没有明说自己的打算,但和明说没什么两样。
    众人心中一阵激荡,视线纷纷投向主位上气度雍容的青年,众人的眼神或是年少热忱,或是精明敛光,或是隐隐含忧,却都带着一股仿佛朝圣一般的光亮。
    江嬴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希望放在元诏帝的身上,却不妨碍他令人时时盯着他的动向,这次之所以按兵不动,也是在等着京中的消息。
    没过几日,暗探来报,太子遇刺是真,如今只吊着一口气,元诏帝身子有些亏损,却不到下不来床的地步,他这些日子同“病愈”的二皇子几乎形影不离,二皇子私下里带了道人进宫,炼制虎狼之药呈给元诏帝,愈发得宠。
    江嬴得了消息,果断令人散布出去,与此同时大军整装待发,打出的旗号:清君侧。
    元诏帝在禁宫摔烂了不知道多少杯盏碗碟,气得咳了血,二皇子连忙上前,“父皇,保重身体啊!”
    “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朕用了虎狼之药,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元诏帝一把把沾血的帕子扔到地上,怒声道:“朕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难道最后轻松些日子都不成吗?那些人居然还让朕派人去和老十交涉!朕恨不能斩了这个逆子!”
    二皇子一头的汗,闻言道:“父皇息怒,十弟他图谋不轨,起兵只在早晚,父皇明察秋毫,才使他野心暴露!”
    元诏帝一脚踹在他背上:“都是你!朕的一世英名,全让你毁了!滚!”
    二皇子袖子里的手握成拳,青筋一条一条的暴露,他深吸一口气:“父皇息怒,儿臣告退。”
    一直到二皇子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元诏帝还是气得不行,一脚踢翻了床榻边的矮凳。
    太监总管王顺抚了抚元诏帝的背:“陛下身子要紧,您要是病倒了,这天下就没人撑了。”
    “朕看想替朕撑天下的人多了!”元诏帝恨声道。
    “陛下,虎狼之药一事可大可小,二殿下毕竟年轻不懂事,他也是为了陛下着想啊。”王顺缓声道。
    元诏帝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他还小?老十比他小十岁,现在出去几年翅膀硬了都能造反了!朕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元诏帝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不在意自己能活得有多长,重要的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万事舒心,所以对于二皇子送来的虎狼之药并没有什么抗拒,他当时甚至觉得老二很贴心,知道急父皇之所急,但是听了王顺劝解的话,他猛然惊觉,太子遇刺,他病中,老二给他送虎狼之药,这是什么心思!
    元诏帝年少登位,一路顺风顺水,极其自负,他从前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敢谋害于他,但是有了江嬴起兵一事,他的心中顿时起了波澜。
    老二想害他!或许四年前就是他害了老三,自导自演了那么一出脱离嫌疑,现在害了太子还不够,还要来害他!
    元诏帝越想越是这样,他简直有些后怕了,他是个再多疑不过的人,觉得这个人不好之后,看他那里都觉得不对劲,想到这些日子,他居然觉得让老二继位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当即一身冷汗。
    他宁愿把皇位交给一个庸碌无能的人,也不会让想害他的人一生尊荣!
    元诏帝当即起身,“传令,朕要拟旨。”
    王顺恭谨道:“是。”
    元诏帝却未发觉,他起身时,王顺在他背后阴冷的目光。
    云南自然不止江嬴说的二十万私军,但是朝廷兵马百万计,江嬴也没打算硬抗,他打的旗号虽好,但是还不够撑起造反的理由。
    宣布清君侧的第十天,江嬴才让大军出发,而就在出发的第二天,京中天子驾崩,听闻天下临终下旨要斩杀二皇子,二皇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动用京畿势力控制住京城,匆匆忙忙登上了帝位。
    这下造反有理有据,江嬴打出的旗号也从清君侧变成了奉先帝遗命讨贼,一路上的朝廷兵马大多犹疑不定,很多地方大开城门迎接江嬴,到了后来,二十万兵马变成了三十万,四十万,五十万,六十万……再后来京中几位皇子联合起来杀掉了二皇子,给江嬴开了城门。
    一夜登龙庭,仿佛在梦中。
    “松阳县令李怀玉越级弹劾御史刘至……”姚浅一字一顿的念道,见江嬴闭着眼,声音微微的放轻了些,把手里的奏章合上。
    江嬴闭着眼睛,道:“怎么不念下去了?”
    “已经快要子时了,明天一早还要上朝,这么多折子,你要批到什么时候?”姚浅说道。
    江嬴摸摸她的发:“只是最近忙些,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姚浅木着脸看他:“你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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