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事儿还真跟周兄你有关。”容昭故意买了个关子,说到这里却停下,拿起筷子来夹菜吃。
    “跟我有什么关系!”周岳亭急躁的拍了一下桌子,“你可别听那些下人们胡说八道!”
    听着周岳亭不打自招,容昭暗暗地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是匪夷所思的表情,又叹道:“这下毒之人乃是萧姑娘的奶娘。萧姑娘你们该是听说过的?就是萧夫人嫡出的姑娘萧云欣,长得听俊俏的那姑娘,据说是德妃娘娘给睿王自小定下的未婚妻?”
    “那又怎样?我又不想跟睿王争这个萧云欣。”周岳亭哼道。
    “可是,萧云欣的奶娘说是受了周家的指使才给睿王下毒的。”容昭轻飘飘的说道。
    “哎呦容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呀。”兰香无奈的摇头叹道。
    容昭摊了摊手,无奈的笑道:“我没乱说呀!当时那廖氏的确是这么说的。你们只不信,我也没办法。”容昭看看面前几个人的表情,又补充道:“我还看见了廖氏的供词,上面还签字画押了的!”
    “那为什么刑部到现在都没来找我周家?”周岳亭梗着脖子问。
    “或许……是萧大人信不过刑部,所以没把这份供词交上去?”容昭若有所思的反问。
    “容昭!”周岳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枉我把你当朋友,你却给我来这一套!你究竟什么意思,今儿若是不把话说明白,我跟你没完!”
    周岳亭话音刚落,屋门便“咣”的一声被踹开,盛穹黑着脸走进来站在容昭的身旁,冷冷的看着周岳亭,说道:“你想怎样没完,倒是说出来给咱们听听。”
    周岳亭被盛穹一瞪,顿时有些胆怯,然而去也因为赵默就在身边而觉得有所依仗,于是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盛穹骂道:“你个狗奴才!还反了你了!”
    赵默一把拉住周岳亭,却看着容昭说道:“容昭,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好好地说话,你叫个下人进来咋呼什么?若想动粗,咱换个地方说话,别在这里弄坏了人家的东西。”
    容昭微微一笑,对盛穹说道:“行啦!你们也太小心了,周公子和赵世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就算是一言不合也不至于就把我怎么样,出去吧。”
    “公子……”盛穹不放心,那个周岳亭倒也罢了,可那个赵默一看就是练过的,容昭对上他只有吃亏的份儿。
    “出去。”容昭依然面带微笑,说话的语气也依然是不温不火。
    然而盛穹却不敢再多说,只欠了欠身,狠狠地看了赵默一眼转身出去了。
    “下人不懂事,二位莫见怪。”容昭又微笑道。
    “容昭,你把话说明白了。”周岳亭依然揪着前面的事情不放。
    容昭叹道:“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至于萧大人为何没把那份供词给刑部,又或者是萧大人把那份供词给了刑部而刑部却因为证据不足且碍于皇后娘娘的面子不去为难周家等等原因我都说不清楚,说白了,我不过是送我姐姐进宫的,半道上遇到了萧大人,不知道萧大人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让我们这些戍边武将家的子弟进国子监读什么圣贤书所以把我留在了京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不懂!你们是这上京城里光屁股长大的,你们该懂啊!怎么反倒来问我一个外来户。”
    周岳亭一脸纠结还想再说什么,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你他娘的……”周岳亭回头又骂,却见进来的是自己的人,于是忙住了嘴。
    来人一脸焦虑,急匆匆走到周岳亭跟前也来不及行礼,只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周岳亭顿时变了脸色,失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刑部凭什么拿人?!”
    “刑部的差役持的是陛下的手谕,说是老爷涉嫌谋害皇子试图造反,要押入天牢受审……”
    “放屁!皇后娘娘是我周家的人,我周家为何要造反?!”周岳亭说着,一脚把来人踹开,连外袍都不穿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赵默转头看容昭,容昭无奈的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在这儿继续玩儿,我先走一步。”赵默说着,起身去拿自己的披风。
    “那这帐……”容昭指了指一桌酒菜。
    “算我的。”赵默披上斗篷,大步流星的走了。
    前一刻还吵成一锅粥,不过眨眼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唉!你看看,说真话就是这么不招人待见。”容昭无奈的摇了摇头。
    兰香看着一脸无害的容昭,微微笑了笑拿起酒壶来给他斟满酒,微笑道:“容公子为人坦诚,实在令人敬佩,奴家敬你一杯。”
    “多谢兰香姑娘,只不过容某已经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容昭轻轻地摆了摆手。
    兰香轻笑道:“公子也没喝几杯嘛,是不是嫌这酒太寡淡了,喝着没有意趣?要不,奴家给您再换一壶?”
    “不必了。我就是有个小小的问题要问你,问完了我也该走了。”容昭伏在桌子上,笑眯眯的看着兰香。
    兰香微笑道:“公子有话请直说,不必客气。”
    “那周公子也算是你的金主了,他家里出了事儿,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容昭盯着兰香的眼睛问。
    兰香微微一笑,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做我们这一行的吃的就是迎来送往的饭,有道是今儿走了穿红的,明儿还来挂绿的。周公子不是我们唯一的金主,他走了,自然还有更好的再来——你看,今儿我们兰桂楼不就迎来了容公子您吗?”
    容昭淡淡一笑,说道:“人家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今儿本公子算是真正领教了。”
    “公子错了。无情的并仅仅是戏子,有些人比戏子更无情百倍。无义的也并不只是婊子,你看那些道貌岸然之辈,人前人后高谈阔论什么‘仁,义,礼,智,信’,实际上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却比猪狗都不如。世人皆无情,世人皆无义,为何偏偏来指责我们这些卑微下贱之人?”
    “好一个。世人皆无情,世人皆无义。”容昭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兰香点了点头,说道:“今日也算是领教了兰香姑娘。改日再来叨扰,告辞了。”
    “公子慢走。兰香不送。”兰香只款款起身,朝着容昭微微一福看着他出门而去的背影,也只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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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回,心意
    容昭出门带着盛穹等人一并离开,兰香才缓缓地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闪烁的各色风灯以及灯光照射下盛开的梅花,脸上的表情比梅花的香味更冷。
    “姑娘,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此人绝非简单人物,他装作纨绔不为,实际上城府深得很。今日放走了他,他日必成祸患。”一个其貌不扬的青衣男子凑过来问。
    “不然呢?他是靖西候世子,现如今有睿王和萧府撑腰,只要我们一动他,这上京城必定会翻了天。到时候我们都会败露,更别说仙主的千秋大计了。”兰香黛眉紧蹙,伸手折下几朵春梅,缓缓地揉成花泥。
    “你我们派人盯着他?”青衣男子又问。
    兰香冷笑道:“这人行事如此高调,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难道还用我们派人盯着?
    “姑娘的意思是?”青衣男子一时摸不准兰香的意思。
    “我们只需要按原计划行事就好了,关于这个容昭,就交给肃王和平南王他们去对付好了。周家已经完了,我们下一个目标是镇南候府。”
    “是,属下明白。”青衣男子躬身应道。
    却说容昭从兰桂楼出来,迎面便看见霍云带着人守在门口,因纳闷的问:“你怎么来了?”
    “王爷不放心,叫属下来接世子爷。”霍云低声说道。
    容昭嗤的一声笑了:“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我还能被个花魁娘子给吃了不成?”
    霍云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世子爷,还是先上车吧,这儿的气氛不对,属下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嚯?”容昭惊讶的挑了挑眉梢,仔细的打量了霍云一眼,笑道:“你这家伙难道比我的血点儿更敏感?”
    霍云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先开马车的车帘子。
    容昭没再废话,扶着梅若的肩膀上了马车,梅若和紫姬也随后跟进去。盛穹从护卫的手里牵过一匹马飞身上去,和霍云等人一起护送着容昭回睿王府。
    马车里,容昭靠在车壁上悠悠的叹道:“这个兰香不简单。”
    “公子发现了什么端倪?”紫姬忙问。
    “她酿的酒有极为妙的催情效果,她不但给周岳亭和赵默喝,连她自己都不避讳,当着我的面尽情的喝,我想破了脑袋也猜不透这是为什么。”容昭皱眉道。
    “能为什么?或许她自己有解药呢,前面喝了这酒,回头就去吃解药。又或者她提前吃了解药才敢当着公子的面喝酒。这无非是些小把戏,公子怎么会想不明白。”梅若说道。
    “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容昭摇了摇头,他总是觉得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没有参透,他上辈子搞化学药剂研究,这辈子又莫名其妙被毒所害不得不操起旧业在没有先进仪器的落后古代带着他那些精密高深的化学知识继续搞药剂研究,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些药剂之间的为妙转化。有些时候一剂毒药绝非是对应一剂解药那么简单。两种单纯的物质凑到一起在不同的状况下还会发生很多意外的变化,何况这种经过好几种甚至十几,几十种药剂配制出来的毒或者药呢?
    所以炼药者极少拿自己的身体做试验,这些东西是能不入口就坚决不入口。像刚刚那种情况,那个兰香分明可以不喝那些酒,可偏偏她喝得极其自然,这只能有两种可能,第一她是有什么目的的,第二她对酒里有药的事情毫不知情。可酒是她酿的,她怎么可能不知情呢?
    “公子,那周小公子急匆匆的走了是为什么?”梅若又问。
    “他爹周成贞被刑部给押送到天牢去了。”容昭说着,轻声冷笑道:“周家完了。”
    紫姬蹙眉道:“可是周家的掌家人明着是周成贞,实际上是皇后娘娘啊!只要皇后娘娘在,周家就不会完。”
    “你还没弄明白吗?周皇后这次保不住周成贞是为什么?”容昭轻笑道。
    紫姬眼前一亮,惊喜的说道:“难道……是她自身难保了?”
    容昭没说话,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个权利漩涡之中,他深感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有时候觉得自己明明可以力挽狂澜,但总是差那么一点力气,却反被狂澜卷着朝不知名的方向一路狂奔。
    一行人回到睿王府的时候又是半夜三更了,容昭想着悄无声息的从角门回去洗洗睡了,却没想到一进蘅院的院门便感觉气氛不对——所有的灯都亮着,院子里还站着四个青衣小童,八个身材高大的护卫以及四个清秀的丫鬟。
    容昭苦笑一声理了理衣袖大步进门,果然看见赵沐裹着斗篷靠在自己日常坐的矮榻上,欠着身子用铜箸拨拉着火盆里的炭火。
    “炭火不是这么烤的,那火气吸多了对身子也不好。”容昭轻声说道。
    赵沐把手里的铜箸一丢,淡淡的说道:“对身体不好的事情多了,若要一一忌讳,哪里忌讳得过来?”
    容昭一听这话就是带着刺的,自己再多说都没用,而且说得越多只怕眼前这位只会刺越长,于是他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在旁边坐了下来。
    赵沐扭头看着他半晌,见这家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管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于是皱眉道:“你知道你今晚跑去兰桂楼有多危险吗?”
    “有危险吗?”容昭莫名其妙的反问,“今晚我玩的很开心哪,若不是周成贞被刑部带走了周岳亭提前退席,本公子这会儿应该还在温柔乡里买醉呢。”
    “你可知道,温柔乡也是英雄冢。”赵沐说道。
    容昭笑这摇头:“王爷太看得起我了。只有英雄在配英雄冢,像我这样的纨绔就算有点什么也只是温柔的折磨罢了。”
    赵沐发现自己积蓄了而一个晚上的情绪,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心里特别的复杂,于是看着容昭不说话。此时他才清楚的感觉到,面对容昭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就算在看不见他的时候想好了一千种办法对付他或者说收拾他,但当真正的面对他的时候,依然是什么办法都使不出来。
    “世子爷,您怕是还不知道吧?就在赵默进兰桂楼的时候,襄南王府的三百府兵已经把兰桂楼给围起来了。”宋嬷嬷不满的看着容昭。
    “三百府兵围了兰桂楼?”容昭顿时惊讶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霍云和盛穹,又看着赵沐,皱眉问:“他们该不是为了我吧?”
    “不知道为了谁,但我觉得跟你肯定有关系。”赵沐无奈的说道。
    “如此说来,我这面子还真是挺大。”容昭摸了摸鼻子,心里默默的琢摸着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让襄南王府动了这番心思?
    “好了,时候不早了,既然平安回来了,就早些休息吧。”赵沐看着容昭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他是把自己的画听进去了,再看看时间也的确太晚了,遂站起身来要走。
    “王爷。”容昭也跟着站起身来,走到赵沐跟前说道,“今晚的事情多谢你出手。不过麻烦你下次再插手我的事情之前,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思。”
    “容世子,你不能这么跟我们家王爷说话……”宋嬷嬷不满的插嘴。
    赵沐抬手制止了宋嬷嬷,看着容昭微微点头,说道:“本王明白,你的目的是要找出当时灭门巴蜀唐家的凶手,你以为本王的目标跟你不一致,所以你认为是本王对你的事情横加干涉。但是容昭,你别忘了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凉,这里的各大家族都盘踞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大齐建国之前他们就是这座城的主人。所以跟他们斗,你还是势单力孤了些。而本王之所以出手帮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救过本王,而是因为本王不想失去你……”赵沐说着,悬在半空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又无力的放回去手巾袖子里,喃喃的补充道,“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不知为何,容昭听了这话心里莫名一软,一股酸楚的感觉涌上鼻梁直冲脑门,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何处,所以连赵沐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也没反应。
    “公子?”梅若和紫姬送了人回来见容昭依然站在那里发愣,忙上前来询问:“公子你没事吧?”
    容昭回神,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叹道:“没事,许是那兰桂楼的酒喝多了,脑袋有点不大灵光。行了,闹腾了大半夜这天都快亮了,洗洗睡吧。”
    说是洗洗睡,然而容昭真的洗洗躺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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