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事儿就不对劲,刚刚何国强全部推到了南江省机械厅身上,何况又有那么一句与合资车抗衡的话语,他的导向性是非常强的——这东西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但是夏国需要有这样一台车,是领导允许的。
    所以,大家都没有吭声。
    谁也没想到,他动手了,还让霍君抓了正着!
    这可不对!
    立时大家都说:“既然是允许的,讲清楚就行了,霍君虽然鲁莽点,也是担心国家外汇流失,这是干什么?”
    霍君直接甩开了那个大汉的手,他看着清瘦,劲儿却特别大,一个二百斤的汉子,直接蹬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震撼,倒是让其他几个想过来带走霍君的人,不敢上前了。
    霍君趁机大步走到了汽车旁边,冲着大家说:“我请你们不要被何国强的话语迷惑,所谓的大坝的确是需要的,但是不是他这种。”
    “你们瞧着这车是不是很不错,看起来很有样子,那是因为这东西的零部件全部都是进口的。”
    “也就说,所谓的国产,不过是人家啤酒国工厂里生产出来,订上香江汽车厂的铭牌,然后海运运过来,所谓的国产,就是由香江汽车厂装配出来的。”
    “这车实际上就是托卡集团在1970年推出的飞瑞系列轿车,直列四缸化油器发动机,1.6l的排量,除了上面的铭牌不一样,剩下的所有地方都一样。恰好,我带来飞瑞系列轿车的海外海报,影印了一下,大家看看吧。”
    跟着他来的几个人,这会儿才动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了影印的海报发给大家。
    海报上都是外文,因为是做宣传的,用了什么发动机什么样子什么排量写的一清二楚,搞机械的技术员,几乎都懂外文,这么一看,真的是完全一样啊!
    大家心里都暗暗鄙视:这他妈的叫国产?!那夏国就没有进口的东西了,他们哪个都比这台东方红国产化高!
    但是,何国强刚刚的话还言犹在耳,南江省机械厅这恐怕是有大布局,这些人都是老道的,愣是谁也没说话。
    霍君就在家属院长大,小时候天天往部委跑,这群人想什么他太知道了,他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所以又抛出了个炸弹!
    “你们知道这车啤酒国出口卖多少钱吗?恰好我手上有一张去年啤酒国汽车交易的数据报表,一并也给了你们。
    它卖给南亚的价格是2.1万美元。而何国强却卖1.5万美元,一台差价六千美元,更何况,这些零配件进口还花了外汇,这里外里,我们一台最少要赔一万四五美元,而且,你们别忘了,还有出口补贴和退税,你们都是行家,算算,卖一台国家要赔出去多少?”
    这才是所有夏国人最关心的,尤其是站在这里的夏国人,哪个不是为了外汇绞尽脑汁。
    果不其然,霍君这话一说,本来底下都安静了,一下子炸了锅。
    “税先不算,出口补贴是15%,卖1.5万美金,按着一比二的汇率算,一台要补贴四千五百块。”
    “那里外里,一台要赔三四万块钱,而且这还是按着汇率算,按着黑市算,那就更多了!”
    算清楚了这笔账,不少人脸上都有了怒色,“何国强,你来解释解释,这位霍君说的对不对?你们到底是不是进口的零配件,是不是又贱卖了!”
    何国强可没想到,霍君居然拿到了国外的资料,这可真是釜底抽薪,让他没办法辩驳。
    他想咬紧南江省机械厅的名头,没想到霍君早就料到了,直接说:“别说什么为了打出名头,南江省机械厅故意让你们做的。”
    “咱们国家恨不得一分钱外汇掰成两半花,你们相信,我们国家会为了所谓的抗衡,这样糟蹋外汇吗?”
    这是自然的,没的道理大家勒紧裤腰带挣钱,却为了什么名头花出去这么多?有这钱,矿山不需要?钢厂不需要?有的是地方用呢!
    有人忍不住说:“我们出口一台二轮推车才赚10美元,这也太过分了吧!”
    “就是,大家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赚外汇的吗?怎么可能为了打名声赔这么多钱!?”
    “何国强,你得给我们说清楚,涉及到这么多外汇,不是你们厂子的事情!只要是夏国人,都可以过问!”
    何国强是被霍君逼到了墙角。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其实是托卡集团的要求,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打响名头。
    夏国的宣传手段有限,而且夏国汽车给大家留下了质量不好的印象,唯一能扭转乾坤的办法,就是有拿得出手的数据。
    譬如何熙的发动机,去年出口三十万台,现在别说机械行业,就是普通老百姓,爱看报纸的也知道何熙,也知道晴天机械。
    所以他们思来想去,唯有交易会是好办法。
    为此,托卡集团还给他们这批车子申请了最低价,所以里外里他们赔不了多少,才过来的。
    哪里想到,霍君居然从外汇入手,直接激起了愤怒,可此时,何国强又不能说,我们拿到的是成本价的成本价,不会赔那么多!
    毕竟为了宣传,他说的是国产。
    其实记者不懂这个,老百姓也不懂这个,宣传也有漏洞的,到时候他自然可以说,是国内装配的国产。可现在,这话没法说了。
    他的脑袋已经冒汗了!
    好在,这会儿他看见了远远过来的南江省商贸厅的张主任,他是方海震的大舅哥。
    何国强的心略微放下,笑着说:“你说的事儿的确挺严重的,但不是我们,我们的的确确是国产的。我们商务厅的张主任过来了,要不,让张主任跟你说。”
    去叫的人早就将事儿告诉张主任了,他一到就冲着霍君说道:“霍君是吧,东方红小汽车,是我们省机械厅这些年的力作,的确是领先于国内先进水平的,你有疑问是可以理解的,可以慢慢沟通。这里是交易会,是每年两次夏国人创外汇的地方。”
    “你口口声声说是心疼外汇,但你的心疼是没有证据的质疑,可现在你的行为已经实际影响了我们的工作,你看看外面,守了多少人,这生意都不能做了?你能赔偿的了吗?”
    “你反应的事儿我记下了,保证给你答复,先离开吧!”
    说完,他身边的两位保安就走了过来,显然是要将霍君请走。
    哪里想到,霍君直接手一按,关上了车盖,一个飞身,就站在了那台红色的轿车车头上,然后看着所有人。
    这……
    这会儿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说什么国产,其实就是自己装配的进口零部件而已。
    但是,这事儿不是何国强一个人能做的,是人家南江省机械厅做的,也就是说,有人支持。
    这种事情,其实大家都明白的,南江省机械厅想要放个卫星,这一方面是个成绩,另一方面,也是想不惜代价将这款所谓的国产车推出来,这是人家的规划。
    可偏偏碰上了较真的霍君,这事儿就闹大了。
    他朗声说道:“今天是显得我闹事,但是这是大事。我如果跟你走了,他们签了合同,但查明我说的是真相,合同能取消吗?”
    “所以,我不能走!”
    “张主任是吧,如果刚刚我说的,你觉得不足以作为证据的话,那么我还有疑问。”他的声音清亮,传遍了整个展台,“何厂长,你口口声声说是你们自己生产的,可我偏偏查了查你们南江省机械厅今年的进口项目公示。”
    “上面显示南江省机械厅有一个项目,专门进口一批汽车零部件进口,但你却说你这是国产的,那我们就当那上面的不是给你们厂子的。”
    “可这份公示上除了一条从托卡集团进口的汽车装配线,没有发动机生产线,没有变速箱生产线,没有电机、车架地盘等等生产线!”
    “我来之前,正好找人拍了一下你们厂子的照片,已经带来了。你们厂子真的除了一个新车间是汽车装配线外,什么也没有。”
    说着,他就把口袋里的照片掏了出来,顺手散发给周边的人,大家一看,可不是吗?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不说别的了,一台发动机的生产线都放不下,怎么可能自产呢。
    霍君这才看着何国强,质问他:“我请问你何厂长,你这零配件不是进口的,也没有进口的生产线,这不是任何国内厂家配送给你的零部件,你告诉我,你这发动机是工人手敲出来的吗?你的变速箱是凭空冒出来的吗?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在你的厂子里的?”
    何国强是真说不出什么来了。
    霍君将他的底儿给翻出来了!
    霍君扭头问张主任:“张主任,您看,何厂长都不吭声了,这事儿真的有蹊跷,要不,就先不卖了,把从哪儿来的到底是不是国产,有没有浪费国家外汇处理清楚,再谈做汽车工业的水坝吧。”
    “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再说,听说夏国有了自己的国产车,还有几位报纸的记者跟了过来采访,结果没想到碰到了这事儿。万一报道出去,可是不好看。”
    记者是个大杀器,这会儿新闻媒体有权利有底线,而且影响力巨大,张主任看着背着相机的几位记者,不得不慎重。
    再说,那照片张主任也看到了,他的确护着何国强,但是,事儿都到了这地步了,怎么可能还护着,他又不是机械厅的,他是商务厅带队的。
    他立刻说:“那就先把香河厂撤下,等着调查清楚了再开始。”他还安排身边的工作人员,“你们招待一下几位记者,今天的事情一定要妥善处理。”
    最后才说:“行了,大家散了吧。赶紧忙活自己的,这都一上午了,你们卖出去没有?”
    说完,扭头看向了何国强,很严肃地说:“你跟我来一趟。”
    何国强是真没想到,出身未捷身先死这种话居然会落在他头上,他早上还坐着放卫星的大梦呢,这会儿梦破了。
    他忍不住去瞪霍君,何国强是真恨,怎么会有这种人,损人不利己。
    倒是霍君,也在冷冷地看着他,那样子,仿佛是一头饿狮,在看着猎物。
    何国强生生打了个冷战,再回头,霍君已经盘腿坐在了那辆红色东方红小轿车上了,冲着外商用外文说:“这辆车有问题,不卖了,请回吧!”
    那些外商们一个个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显然对于这个一转手就获得巨额利润的买卖居然被中止了有点惋惜。
    那都是何国强可能的客户,何国强只觉得心脏又憋闷起来,他有点喘不上气了。
    倒是不少看热闹的夏国人,这会儿脸上却都是松了口气的表情,虽然他们并不是南江省的,可他们都是夏国人,这钱,他们心疼啊!
    如今终于拦住了,谁不高兴?!
    不少人都对着霍君举起了大拇指:“厉害啊!”“小伙子有胆量!”
    人来的快散的也快,这边不卖了,客户走了,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只有何芳菲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置信,她跑到车下质问霍君:“你怎么能这么做?我还以为你是来和好的,我才领你进来,你怎么可以这样?”
    霍君直接从车上跳下来,冲着她说:“你脑子有问题吗?我上次说的不够清楚吗?”
    何芳菲忍不住说:“到底为什么?”
    霍君根本就不回答她!
    倒是何熙这边,却没想到霍君战斗力这么强,他拿出来的资料,外国的那些不好找,夏国的这些得费劲人脉关系。可他却都拿到了。
    有想法有逻辑有行动,真是战斗力爆强。
    张胖子都挺佩服霍君的:“那小子看起来长得挺好看,没想到做事这么有胆子,单枪匹马的就来了,一个人跟着一个厂子,一个机械厅对着干。不错真不错!”
    何熙恰好往那边看了一眼,霍君正好抬头,两个人的目光隔着吵闹的人□□汇,何熙其实想深究一下,霍君到底是怎么想的,结果霍君看见她,仿佛如触电一样,缩回了目光,也扭过了头。
    他不敢看自己!
    何熙回忆了一下,刚刚她要找部委,霍君拦她的时候,似乎也没看她。
    他不是不敢看,他是不想看,他是不愿意看,他知道自己不是何晴晴!
    这个想法,在何熙的心里已经发酵了很久了。
    从霍君叫了面试申请,何熙丢掉了,他却没有找过来开始,何熙就觉得霍君怪怪的,他如果不喜欢何晴晴,他不会循着报纸找她面试,他如果喜欢何晴晴,为什么不直接找她呢?
    他爸爸就在部委,如果想知道何熙的行踪,很是容易的。
    现在想来,那恐怕是试探。如果是何晴晴,面对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激动,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
    霍君就是从那里确认何熙不是何晴晴。
    恐怕从那儿以后,他消失的这些日子,他都在打听,何晴晴去哪里了,为什么是何熙。
    也许是知道爱人不可回,也许是觉得何熙并没有做什么错事,他终究没有揭穿,而是暗地里帮忙。
    他应该是一种矛盾的心情吧,那个人明明跟爱人一个样,却再也不是她了。他要帮着她渡过难关,却又不敢多看一眼,因为,每一眼都是诀别。
    何熙叹口气,没再看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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