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没用……为什么不早点去死?”黑影们露出扭曲的笑,“软弱的埃米丽,懦弱的埃米丽……脱离这副没用的肉|体,将自己完全交给别人吧……这样才能发挥出你最大的价值……”
    埃米丽死死捂住双耳,小声抽噎起来。
    一行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谁都没有开口。
    不是没人看到她的异状,只是无人在意罢了。
    一路都是这样……他们甚至不会特意做掩饰,直截了当地表达出对她的不屑。
    少女愣愣地睁大眼,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到地上。
    视线会在某个瞬间变得异常清晰,然后再次被泪水模糊。
    “天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真晦气!”
    “女人就是麻烦……”
    听到黑影们再次“议论”起来,埃米丽捂着耳朵的手再次颤抖起来。
    “你……先别哭了。”记忆中室友的声音与幻听重合,无奈中带着点不烦躁,“不就是没收到礼物吗?也许是包裹在路上延误了,你不至于吧?”
    埃米丽也知道自己很爱哭,可有时候她真的控制不住,越擦眼泪流得越凶……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特点”。
    她的继父出自西弗朗斯大陆上的某个小家族,而她只是母亲再婚带来的拖油瓶。
    因为小时被查出有些许魔法亲和力,她被送到胡慕斯学院就读魔法科。
    但埃米丽心里清楚,是她碍到继父的眼了。
    生母害怕被新任丈夫厌弃,也怕女儿会因此过得憋屈,这才找个理由将她送到东弗朗斯大陆。
    埃米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她明白母亲的艰辛,也理解她的用意。
    因此,即使是每年的创世节都会放假,她也很识趣地没回家。
    每年生日,母亲都会提前寄来礼物和书信……那是为数不多能让她安心的东西。
    但这一年,本该到达的礼物却没有到。
    女孩不甘心,执意要在大门口等待,结果却只等来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这不是她母亲的笔记,而是女管家的代笔。
    里面只提到一点,她的母亲怀孕了,她要有弟弟了。
    一直没有孩子的继父在得知自己即将有继承人时欣喜若狂,严格管控起母亲周边的一切。
    害怕她写信时情绪波动太大不利于胎儿,这才让女管家写了这封简短的信函,告知远在胡慕斯学院的继女。
    埃米丽只感到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捏住,用力揉搓。
    原本就多愁善感的女孩再也忍不住,直接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室友觉得她丢脸,不耐烦地哄了会儿便找理由先回寝室了。
    来往的学生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们会偷偷窃笑,会因她那不体面的行为蹙眉摇头,但没有人会靠近麻烦。
    渐渐的,连嘲笑声都不见了,可女孩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视线在模糊和清晰中轮转,就算双腿开始发麻她也不愿意起身。
    “你没事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埃米丽吸吸鼻子,睁着红肿的双眼抬起头。
    那是一张有些眼熟却说不出名字的脸,看年纪应该是与她同年级的学生。
    亚麻色的长发梳到脑后,一缕碎发滑落到耳边轻轻搭上背包的肩带。少女身上穿着简朴的长裙,肩上斜跨着一个小包,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沉静的黑眸注视着她,伸手递来一方手帕。
    “食堂即将关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指向学院的侧面,“而且天要黑了,不要在校门外逗留,老约翰会很难办。”
    埃米丽这才看向站在一旁,面色尴尬的看门人,脸“唰”地一下红了。
    “我、我这就走……啊!”
    长时间蹲姿让她的腿麻到失去知觉。
    双膝一软,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小心!”
    一条手臂从侧面环住她的身体。
    只是对方显然也没什么力气,两人危险得摇晃一阵才堪堪站稳。
    埃米丽扶着她的胳膊,差点又要哭出来:“对、对不起……”
    扶住她的少女似乎不太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确定她能自己站稳后便拘束地退开一步。
    “没关系。”她冲埃米丽点点头,“夜里风大,你早点回去。”
    说罢,少女就像没事人般转身离开,只留下手里还攥着手帕的埃米丽。
    对对方来说那也许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埃米丽一直记得她。
    一向害怕社交的她第一次向别人搭话,悄悄打探起那位少女的名字。
    “哦,你是说‘书呆子奈默’?她可是个十足的怪人。”魔法科的同学不在意笑了声,指向不远处的红发美人,“听说她已经跟第三任室友闹掰了,我们倒霉的大小姐就要成为她的第四任室友了。”
    “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红发美人回头瞪了说话那人一眼,又有些好奇地看向埃米丽,“我从来没见你在课间说过话……怎么突然提起炼药科的人了?”
    埃米丽缩着肩膀讷讷道:“我、我只是有些好奇……”
    她怯怯扫了眼一旁的同学,用极小的声音辩驳道:“她不是怪人……”
    红发美人饶有兴趣地挑起眉,长长“哦”了一声:“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如针刺般扎在身上。
    埃米丽顶着探究的视线,低头小声回应。
    “她……是个好人……”
    化名薇娜的薇洁阿格妮亚总是学院的焦点。
    凡是家里有点势力的人都知道,她来自一个了不得的大家族。
    而这位她想都不敢想的大小姐,居然在更换寝室的第二天主动向她搭话了。
    “你说的对,她是个不错的室友!”薇娜拎着书本坐到她身边的座位,冲她眨眨眼,“你眼光不错,比那些没眼力见的家伙强太多了。”
    就是这样的一点点示好,让埃米丽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吃饭时有人会跟她搭话,走在走廊里会有人跟她打招呼……就连那位一向看不惯她的室友都对她耐心了很多,偶尔还会带她一起去城里喝杯下午茶。
    埃米丽的生活改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充实很多。
    但每到夜深人静,想起那封冷淡的信纸时,她还是会将头埋到被子里,默默掉眼泪。
    她想起那位递给她手帕的少女,想起之前探听到的消息。
    坎蒂丝·奈默,一个与学院格格不入的怪人。
    她是这一届公认的天才,能在课业最繁重的炼药科和炼金科连跳两级,即将成为新生代中最年轻的毕业生。
    但与才华相对的,她的身份一直被人诟病。
    有人说她是奥布里亚教授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有人说她是教授的私生女……还有更加肮脏离谱的传言,但埃米丽都不相信。
    即使身披那么多肮脏不堪的传言,她还拥有那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这让埃米丽在羡慕。
    她不自觉地想要接近她,想要了解更多。
    但她与坎蒂丝的交集太少了。
    不仅在课程上完全错开,因为对方时不时要到城里打工,她待在寝室楼也见不到几次。
    后来终于有一次,她在图书馆遇到正在准备期末复习的少女。
    “那、那个……非常感谢……”
    她红着脸拿出手帕,双手递还给少女:“这个…我洗干净了……真的非常感谢……”
    少女从书本中抬起头,眼神一如上次那般,没有太大波动。
    她看看埃米丽那张红透的脸,又看看手帕,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女孩是谁。
    “不客气。”她接过手帕,对女孩客套地点点头,“你感觉好些了吗?”
    埃米丽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红着耳根使劲摇头:“没、没什么,谢谢、谢谢你……”
    她已经羞到想要转身就跑,可想起最近的传言又生生忍住,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小声问道:“你、你就不难过吗?”
    坎蒂丝一时没反应过来:“难过?”
    “炼金科的……意外,我们都听说了!”想到奥布里亚教授在课上做出的出格行为,埃米丽不禁提高声音,但触及到少女看过来的视线又萎了下去。
    “他不该那样对你……对着学生使用魔法什么的,太过分了……”她说着说着,自己先低头湿了眼眶,“他怎么能这样……”
    坐在书堆中的少女没想到她居然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
    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次课堂实验。”她将埃米丽刚刚递还的手帕再次塞回去,“谢谢你的关心。”
    埃米丽没有接手帕,见她的嘴角还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忍不住将憋在心底的疑问问出。
    “你为什么还能……你就不伤心吗?”她红着眼眶盯住坎蒂丝,“他那样对你,你怎么都不生气?”
    这没过脑子的话刚出口埃米丽就后悔了。她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对面的少女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嘴角的弧度被捋平,递手帕手也收了回去。
    “我不是不生气,只是生气也没用。”她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如其在无用的事上浪费时间,不如想想解决方法,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该如何避免……”
    她抬头看了眼愣住的女孩,顿了顿,无奈补充道:“我不是说情绪发泄不好。但发泄完了总要想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是吗?”
    要做什么……现在的她能做什么?
    她逃避过、乞求过……为了摆脱这些恶心的黑影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还不够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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