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孟祁然发现她了, “雾雾。”
    他这时候才想起拨开大衣的袖口,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可能等待的心情太焦灼,该说的话似乎怎么也无法斟酌得周全,是以竟然浑然不觉。
    陈清雾朝孟祁然走过去。
    到了他跟前,她笑了笑,“……怎么换正装了?要出门吗?”
    孟祁然只是看着她,“你先听我说。”
    “嗯……你说。”
    孟祁然却并未立即出声,好似几分紧张地捋了捋手腕。
    陈清雾好少见他这样,他分明是决赛上场前都还能谈笑风生的那种人。
    孟祁然垂着眼,深深呼吸,这般酝酿许久,终于抬起头,直视着陈清雾,“……雾雾,有些事情我过去确实一直在逃避。你说得很对,我不愿意担责,不愿意放弃自由。这半年来我一直想要弥补,但好像总是不得其法,反而将你推得越来越远。或许是我成长得太慢了……对不起。”
    “没事,我本来也没有怪过你……”
    “你先听我说完。”
    陈清雾点了点头。
    “……我想得非常清楚,不是出于弥补,更不是失去后的不习惯。雾雾,我是真心的喜欢你……并且,想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孟祁然话音一顿,手伸进外套口袋里。
    片刻,一只方形的盒子出现在他手中。
    陈清雾惊诧间恍然明白,这过分正式的阵仗是什么意思。
    她忽觉一阵怅然,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祁然。
    可能曾经为情所困的人,都见不得其他人也步入绝无可能的迷途。
    分外不忍心,于是她立即出声,赶在孟祁然即将揭晓之前,“祁然,我先告诉你一件事。”
    孟祁然动作一顿。
    陈清雾下意识地攥了攥手指,“……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孟祁然愣住。
    “我上次跟你说过,和他在一起之后,会告诉你是谁……”
    她话音骤停,因为孟祁然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她的右手捉了起来。
    陈清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无名指上的银色素戒。
    孟祁然一阵窒息。
    她打断他的话时,他已隐约似有所感。
    真正应验,仍是如遭雷殛。
    好似一只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被人粗-暴地一把拽了出来。
    无法继续装作一无所觉。
    吻痕、打火机,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似有变味的“渊哥哥”的称呼……以及,去年端午,他连夜送她回东城,却撒谎说是因为工作。
    孟祁然心脏只往下沉,“……是孟弗渊?”
    “……嗯。”
    “为什么?”
    陈清雾哑然。
    纷乱复杂的情绪,一时将孟祁然胸口填得满满当当,如有实质一般,让他呼吸都觉艰难。
    走这一步并非一定要求一个结果,不过是为所说,想让清雾看到他的决心——其余都已不重要,为了她,他甘愿俯首。
    这半年来,他所有靠近的尝试都似徒劳,他想进一步展现诚意都毫无机会。
    好像她给他划定了一条绝无可能逾越的界限,界限之内,他们可以继续保持青梅竹马的情谊,界限之外,一切免谈。
    那时她发烧时呢喃的名字,究竟是不是他,他无法肯定。
    不过是在赌,或许她多少还对他残存一丝依赖。
    好像已然囊空如洗的赌徒,却无意间发现了最后一枚筹码。
    无论如何,都想赌最后的一丝翻盘的可能性。
    然而他骗不了自己。
    清雾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他的名字,那“孟”字之后的,必然不是“祁然”二字。
    他将手里的方盒,猛地往陈清雾手中一塞,随即绕过她快步往里走去。
    后院门被拉开,又被一阵风刮得“嗙”地一声反弹回去。
    陈清雾眼见孟祁然如此气势汹汹,顿时有些慌神,赶紧将手里盒子往木桌上一放,追上前去。
    走到客厅时,听见二楼楼梯拐角处,传来碰撞的声响。
    陈清雾飞快跑上楼梯,在二楼平台下方顿住脚步,抬头看去。
    孟弗渊应当是下楼时被孟祁然堵住。
    他已换了一身衣服,黑色毛衣的领子,正被孟祁然一把揪在手中。
    孟祁然目眦欲裂,“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雾雾是我喜欢的人,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让清雾等了你那么多年,你配说喜欢吗?”
    “那也是我跟她的事,你凭什么趁虚而入……”
    “凭我比你更喜欢。”
    这一句语气之坚决,简直有掷地有声之感。
    孟祁然呼吸急促,愤怒让他难以冷静思考,毫不犹豫地提拳挥去。
    陈清雾一声惊呼,急忙迈步。
    孟弗渊却转头往下看了一眼,安抚道:“没事,清雾。”声音格外冷静。
    眼镜歪了,孟弗渊平静地伸指推了推,又拿手背擦去嘴角血痕,冷声问:“还想继续动手?”
    兄弟两人体格相当,倘若孟弗渊想要格挡,没道理躲不开的,很大可能是因为,他刻意没有去躲。
    他始终念着当年差一点让祁然溺水的责任,所以挨他一拳,也算偿还。
    孟祁然胸膛剧烈起伏。
    孟弗渊捉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抓在领子上的手拽开,“祁然,你领跑二十五年了。一个人一生的三分之一,也无非二十五年左右。你应该反思,为什么浪费了清雾三分之一的生命。别问我要说法,谁也不欠你什么。”
    “你……”
    “还有,你敢告诉清雾吗?那时候跟我争抢书房,你输了比赛,那比赛的内容是什么?”
    这一句话,恍如雷霆一击,让孟祁然顿时哑然失声。
    此时,茶室方向传来声响。
    大抵是听到了动静,两方家长都跑了出来。
    大家围拢在楼梯口,齐齐抬头往上望,祁琳见情况有异,急忙往上跑去,“你们怎么回事,吵架就吵架,怎么还动手……”
    孟祁然猛地喘了一口粗气,不再看孟弗渊,也不看陈清雾,飞快朝楼下走去。
    经过祁琳身边时,祁琳伸手去抓他手臂,他回握住她手臂,轻轻挣开了。
    “祁然……”
    孟祁然推开了楼梯口将要迎过来的孟成庸,大步走向门口。
    陈清雾只犹豫了一瞬,便咚咚咚跑下楼梯,追了出去。
    外头寒风呼啸,她身上只着内搭的敞领毛衣,但已没空顾忌太多,迎着风雪,一路小跑穿过前院,到了大门口。
    果真,等了不到片刻,孟祁然骑着摩托车从车库里出来了。
    陈清雾想也不想,两步冲到路中,伸臂一拦。
    孟祁然一阵急刹。
    这时候,屋里的人也已经跟了过来。
    祁琳神色张皇地看着孟祁然和陈清雾。
    陈清雾上前一步,一把掌住摩托车把手,抬头看向骑坐在车上的人。
    他明显已被情绪冲昏头脑,头盔都忘了戴。
    “祁然,你冷静一点。”
    孟祁然手按在油门把手上,冷眼看着她。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接受。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如果你觉得很受伤,我很抱歉。你想跟我对质,或者把我骂一顿,怎样都可以的,但是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你在意吗?”孟祁然嗤笑一声。
    陈清雾闭了闭眼,“那我想问,你在意吗?如果你觉得,万一你出事,我背负负罪感生活一辈子也没关系,那么可以,你去吧。”
    陈清雾松开手,退到了路边,给他让出了前行的路。
    孟祁然一时定住。
    此时,愤怒、痛苦、懊恼、无能为力……各种情绪混杂,恍如岩浆沸腾,让他难以承受,又无从发泄。
    最终,他一拳砸向油箱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熄灭引擎,从车上跨了下来,紧跟着拉紧了大衣的领子,闷头往外走去。
    祁琳赶紧往前一步,“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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