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按住我肩头的手指稍稍收紧。原来她力气也比我大上一些,难怪直毘人请她来教我。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
    “是我负责,这次只是家主大人临时兴起过来看看。”
    “他是当今一级里最强的一批,对初学者来说有点超格。”
    从她的安慰中嗅出一丝隐秘的纵容,我抬眼注视少女秀丽的面庞,用手指搭上她的身侧,然后将掌心慢慢地、完全地贴了上去。
    我感受着手下的凸起,她的肋骨一节节排布着,好像钢琴整齐的琴键。然后我同常夏对视,用“未尽之言”说道:“那我好想你早点来,我站不住了……好辛苦,我不擅长这种事。”
    帮帮我,少折磨我一些吧。
    好辛苦啊。
    汗水从额角滑落到眉中,顺着睫毛滴下,咸涩灼痛的感觉令我忍不住朝她眯起了眼睛。
    常夏目不转视地盯着我,纤长的睫毛宛若被春风吹动的花枝般颤动。
    她的呼吸停了一秒。
    直到我因为难受开始挣扎去揉眼睛,她才如梦初醒地从前襟中取出一方白帕,将它递到我的眼前:
    “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被常子服侍的后遗症还存于我身。我温驯地垂下脖颈,朝她的手掌的方向贴了过去,已然忘记彼此的身份差别。
    但常夏没有推拒,她理所当然地承接了侍女的工作,纤细的手指隔着层轻薄的手帕轻轻摩挲我的眉眼。
    闭上双眼后,嗅觉变得灵敏起来。
    我沉默地接受这洁白的触碰,突然想起了花香的来源——茉莉,她身上的熏香是茉莉味的。
    “如果真的不喜欢锻炼的话,可以从舞蹈这种简单的做起。”
    从常夏嘴里得到了想要的回复,我顺利从枯燥又可怕的训练中脱身。
    盛夏的太阳冉冉升起后,晨间清凉的风逐渐有了热度,聒噪的蝉鸣在山间响彻。
    沉重的双腿已在慢走后恢复知觉,我不再需要常夏搀扶了,所以她的怀抱也变得多余且令人焦躁。
    于是我便从她的肩膀上抬起了脑袋,说着“谢谢你,我好多了。”,轻轻推开她的上身,恢复到基本的社交距离。
    常夏怔怔地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或许是我对于舞蹈的厌倦表现得过于明显,她捏着手帕的一角看起来有些失落。
    但很快,她重新露出温柔地笑容,邀请我说:
    “除此之外,茶道、插花,这里都有专门的教室。想一起去看看么?有什么喜欢的么?”
    这些是坐着也可以完成的课程,如果真的偷懒回去睡觉,说不定我两人都会被医生唠叨,于是我朝常夏点了点脑袋。
    本是顺路去看的无心之举,我完全没有料到会在禅院家看到这种东西——
    米棕色的地板上放着一架漂亮的乐器,52个白键、36个黑键,无论在哪里按下手指,都能听到迷人的声响。
    如象牙般光滑、如夜幕般漆黑,这架立式钢琴正靠在窗边。
    柔白色的窗帘如同少女的裙摆,被风从屋内吹向屋外,荡开后露出窗外樱花树的一角。风吹过那茂密绿叶,它们耳鬓厮磨“沙沙”作响,宛若一阵亲昵的细语:
    “钢琴、还有私人老师的费用真的很贵,我只能去教室免费旁听那么一两次。”
    “但那个曲调真的非常好听,我可以唱给你听听看。”
    “等到以后有钱了,你就躲在我的影子里,我再弹钢琴给你听。”
    我曾经在某个夜晚,抱着我的狗,跟他描述未来的畅享,毫无顾忌地给出承诺。
    被接到本家后,作为继承人可供挥霍的零花钱金额惊人,我的爱好终于可以不仅满足于磁带,但这时候母亲的想法变了,狗狗也已经不再了。
    我觉醒的是古老的结界术,没必要了解国外的乐器。因为他们这么说了,所以我一直没能拥有一架钢琴,我一直没有摸到过它。
    “我要那架钢琴。”
    莫名的情绪攫住了我的心神,我迫不及待地拉住常夏的手掌,跟她吐露这一要求。
    触及常夏错愕的眼神,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唐突,急忙补充道:
    “可以么?我一直想学……”
    常夏答应了我的请求。
    ……
    好像在做梦。
    等到晚上坐在甚尔面前,我都止不住脑内暴走的思绪,一直盯着他发呆。
    原来教官对他的优待只是给直毘人的障眼法,等到训练结束,作为肇事分子的甚尔还是少了一份早饭。少年现在正值发育期,正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却在他人的苛待下,整日怏怏提不起精神。
    而正如他面对挑衅所做的那样,甚尔能长到这个年纪全靠自身过硬的本领——他的手很漂亮,修长,骨肉均匀,在解开食物包装的时候灵活无比,撕开筋肉的时候又很有力。
    真好。
    我的视线实在太明显了。
    大朵快颐后,甚尔将碗筷泡在水池里洗净,在将便当盒还给我的同时,直接将擦干的手掌递到我的面前,大大咧咧地出声道:
    “你盯了我好久,怎么,想要手么?”
    “喏。”
    他好乖哦,像只老实伸出肉垫的大狗。
    我将甚尔的手掌抱进怀里,同他掌心相贴,认真地比划起两者的诧异,失落地感叹道:
    “我得到了一架钢琴,但我的手太小了,很软、力气也弱,可能没法弹得很好。”
    “甚尔的手就很大,很漂亮,应该很适合钢琴。”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同我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手掌也很大,我的指尖只能够到他第二个指节。我的掌心还有贯穿留下的浅色伤痕,教人自惭形秽。
    甚尔垂眸看着我的手,发出一声嗤笑:
    “我可玩不了那么精贵的东西,刀枪棍棒之类的咒具倒是可以。”
    接着,他有点好奇地用指腹轻按我的手背,转移了话题:“好软,像没有骨头一样。你的伤口已经没事了么?”
    说到“受伤”他倒是提醒我了,我令触氵手从结界托出一个精致的药瓶,把它推进甚尔掌心:“我把医生开的药匀了半瓶出来,据说可以加速伤口愈合。”
    有医生精心照料,我小臂上殷红的印子已经褪成了淡淡的粉色。但无人问津,甚尔的伤口就显得很糟了,它们堪堪愈合,像蜈蚣一样盘踞在他身上,纵横交错。
    我将甚尔的袖子推上他的肩膀,看着那惨态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催促他:“好了,快拿去用吧。你看看我,已经好得这么快了,明明直毘人摸的时候还很红……”
    甚尔倒是一点不着急,他耐心地听完了我的故事,牵着我的手掌发问:那要我安慰安慰你么?”
    安慰什么?也像直毘人那样摸摸我么?
    我在上次的安慰中尝到了些甜头,虽然不讨厌甚尔的触碰,但还是有不习惯的地方:“不要,我刚刚摸到了,你的茧子也好粗糙。”
    “手背总可以吧。”
    于是甚尔换了个说法,从未想过的提议让我产生了好奇。
    他转过手腕,手背贴着从我的手腕内侧慢慢滑到手肘,凸出的指节勾画出我伤痕的轨迹。比起随时可以抓住我,封锁我举动的手掌摩挲,这种若即若离的触碰,充满了怜爱的意味。
    我忍不住蜷缩手指,跟他抱怨:“好痒哦。”
    “事情真多。”
    甚尔轻笑着回了我一句。他用手指圈住我的手腕,弯下腰亲吻我的皮肤,从掌心依依恋恋地亲到手肘。
    可这个不是更痒了么?
    好奇怪,好想笑哦。
    我得“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才不至于因为笑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你想听我弹钢琴么?如果我学会一首曲子,你想不想来听。”
    “哈?我又没有见过那种东西,是你想让我去吧……”
    他无奈地嘟哝了一句,说话时热气洒在我的皮肤上,被他碰过的地方本来就很敏氵感,这下我也跟着发烫了。
    好痒,我在跟他说正事呢。
    我把手臂从他唇下抽走了。用双手拖住他的面颊,同那双碧绿的眼眸对视,我认真地问他:“我的小狗,你会去吧?”
    还会有东西听听我的“声音”么?
    甚尔深深地望着我,他像是头进食时分被打扰的野兽,那样专注的神情让人产生了他随时会压过来的威胁感。但我一直恳切地看着他,小狗朝我慢慢眨了下眼睛,最后缓缓恢复成了平和慵懒的样子:
    “我会去的。”
    他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从我的黑泥坩埚里捞出一大勺糖,给我的富婆们表演个——
    食堂大妈抖手!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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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我的小公主【修改】◎
    在直毘人打点吩咐下人,我在禅院家的生活变得丰富了许多。
    他就算出差在外,也会叫专人送来珠宝店的画册或者成衣店昂贵的丝织布匹。除了日经的钢琴课和体力训练,每天都有诸多消遣供我选择。因为我没有明显的偏好,直毘人的溺爱也来的毫无止境,令人不禁担心他归家后会收取怎样的回报。
    但现在并不是为未知未来忧心的好时候。我那可爱的洋娃娃正坐在我的膝上,面对面地同我撒娇。直哉用双手抱住我的腰肢,将小巧的下巴抵在我胸下,然后抬起漂亮的面颊,以一双莹润的绿眼睛自下而上地盯着我。
    他“泉鸟、泉鸟”地喊着,到了我要去上课的时间,也没有撒手的意思。
    “带着我嘛——”洋娃娃用表情无声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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