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明和怀烟的四个爷爷奶奶坐在一起,一边听着戏曲,一边惬意地喝茶下棋,解正在忙着计划年夜饭的菜色,怀烟在指挥贺忘贴春联挂灯笼,家里的门要贴,院子里的葡萄藤和每棵树木花卉也要挂小巧的红灯笼,怀若云在吃点心,偶尔给出一点意见。
    贺光明好久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春节了,满院子都能听到这老头爽朗的笑声:“哈哈贺忘怎么这么笨,春联都贴不好,因因你可要好好骂……不是,教教他。”
    贺忘:“……”
    贺忘只能认命地按照公主殿下的安排,借着梯子,把春联挂在银杏的树枝上。
    “好棒哦,”公主殿下真挚地说,“我就知道你可以,你真厉害。”
    这虚浮不走心的夸奖听得贺忘唇角一弯。
    “快点下来,我要给你奖励。”怀烟站在树下,笑着对贺忘伸出了手。
    “好。”
    贺忘沿着梯子稳稳走下来,转移目光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墙头最高的一块砖上刻着的小字。
    刻着的年代大概很久了,字有些模糊了,但还能辨认得出来。
    字迹幼稚,像是很小的小学生刻下来的。
    【我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没有署名,但这行字是谁刻下的,并不难猜。
    贺忘略一停顿,视线自然地滑向一旁的公主殿下:“殿下。”
    “嗯?”怀烟眨了眨眼睛。
    天气冷,他在外穿得也多,白色的羽绒服几乎把他裹成了一只过冬的猫咪,帽子边缘的白色长毛衬得他皮肤更白。
    看起来毛绒绒的,好像捏一捏就能感受到柔软的质感。
    “可以告诉我奖励是什么吗?”贺忘垂眼,若无其事地开口。
    “你要先下来,我才能告诉你。”
    贺忘走下梯子,下一秒,毛绒绒的猫咪扑进了他怀里:“奖励你一个拥抱。”
    “不许说俗气,”公主殿下笑眯眯,“也不许嫌弃不用心。”
    贺忘静了一秒,抱住了他:“这是我最想要的礼物。”
    也只有这份礼物才能让他心动。
    可是觊觎这份礼物的人太多了。
    理智上,贺忘知道公主殿下现在是他的,没有谁能抢走他,可他又没办法对墙上那一行字视而不见。
    那行字刻得那么高,显然是故意为之。
    公主殿下有见过吗?还是在他的见证下那行字才诞生?
    贺忘对什么事都能保持冷漠和从容,唯独对和怀烟有关的过去,他做不到。
    他只想抹去那行字,连同刻下字的人,一起把他们的存在从怀烟身边消除。
    ·
    池照本来还想一步一步先取得哥哥的信任,可他现在没办法一步步来了,贺忘来到怀家的事情打乱了他预计的节奏,他没办法再忍耐了。
    他给贺忘打了电话。
    贺忘也按了接听。
    “你能不能出来一趟?”池照忍着冲天的烧到他浑身发疼的火气,但依然没能藏得住语气的生冷和阴森。
    听起来就像是有着刻骨仇恨的敌人来寻仇。
    贺忘没有说话,意味不明地安静几秒,按了挂断。
    “殿下,”贺忘微侧过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对靠在自己身上昏昏欲睡等着零点的公主殿下含糊地说,“公司临时有事,我出去一趟,打个电话。”
    “……哦。”怀烟迷迷糊糊,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脑袋沿着沙发靠背滑落下去,几缕长发在空气里划出飘浮的弧线。
    贺忘无声无息起身,离开怀家。
    夜色很黑,远处有烟花在此起彼伏地燃放,不过贺忘没有时间注意它们。
    这一片居住区都亮着路灯,只有远处供人闲来无事玩耍休息的区域没有没什么灯光,那里有片竹林。
    贺忘沿着路灯,往黑暗的地方走,还没有抵达池照说的地点,一个人影突然蹿了过来,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力气极重,贺忘头一偏,嘴里感觉到了血腥味,一拳得手,人影紧接着又用力攥起他的衣领一扯,准备再给他一拳。
    贺忘终于伸出手,接住了这一拳。
    “你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啊贺忘,”池照唇角勾着,却没有任何笑意,分明是笑,反而透着强烈的讽刺和想要把人撕成碎片的憎恨,“你是不是没想到被你坑了的人也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现在的池照看不出半点无害的影子,他就像是剥了伪装的兽类,肆无忌惮地露出了自己恐怖的一面。
    他不是什么清纯男大学生,他是个有极强攻击力的alpha。
    “不,”贺忘淡漠地说,“只是没想到,有人会用这种毫无用处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池照满不在乎地笑:“哦,那你又为什么答应出来?”
    贺忘眼皮一掀,眼睛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答案很显然,因为他同样准备采取这种毫无用处的手段。
    两个年轻且具有强大杀伤力的alpha同时放弃了任何技巧和手段,如同凶猛的兽类一般搏斗起来,这种场面谁来看了都会感到惊心动魄,因为他们俩简直是不要命的,互相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打法。
    “和哥哥订婚的机会本来是我的,”池照一定要花很大力气才能不把这句话说得颤抖,“怀阿姨本来联系的人是我,她根本不认识你,哪来你的事,是你抢走了我的机会,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怎么不去死?”
    “别把自己的无能推卸到别人身上。”贺忘居然还有闲暇笑了一声,他不怎么笑,这一声嘲笑倒是毫不生疏且真心实意。贺忘硬生生攥紧了池照的脖子,牢牢控制住了他,“殿下不是你的。”
    真正打起来,贺忘才发现这种最原始的肢体斗殴居然是用来宣泄情绪最好的方式,许多年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池照靠近怀烟的、积累下来的让他多次失控无法可解的情绪全都有了释放的出口。
    池照恨他入骨,他未必不想将池照置于死地。
    “我去你妈的无能,”池照挣脱出来,扭身又给了他一拳,“不是你买了我们家的矿场又炸塌了,制造意外事故的假象,害得我不得不去处理,你有机会跟我争?”
    池照爆发出的力量远超过他外表给人的预估,他忽然在地上摸到了一只酒瓶,想也不想地敲碎,用尖锐的碎口压在贺忘脖颈前,锋利的碎玻璃立刻刺破了皮肤:“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我从小就为了保护哥哥去学了武术,这几年从来没有停止过练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哥哥,是你抢走了我的位置,是你抢走了我的哥哥。”
    与此同时,贺忘也收紧了手,修长有力的指节几乎把池照的脖子攥出了咔咔的声响:“你来迟了。”
    贺忘一字一顿,云淡风轻地说:“就是来迟了。”
    池照气红了眼睛,又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两只野兽搏斗到了最后,彼此的弱点好像都被敌人控制,偏偏就在此时,两个人都听见了最熟悉的声音。
    “贺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怀烟走了出来,昏暗的眼神各扫了他们一眼,“池照,你们在干什么?”
    “……哥哥。”池照猛地偏过头,下意识扔下了手里的酒瓶,“我……”
    贺忘也松开了手,晦暗不明地说:“殿下……”
    两个人都僵了,打得有多厉害,现在就有多手足无措。
    贺忘没想到他会跟着出来,临走前,贺忘锁了大门。
    可能是alpha凶残的气势还没有完全消退,怀烟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惊醒了两个alpha。
    “哥哥。”池照迅速反应过来,三两步跑了过去,攥紧了他的手腕,“哥哥你别走,求你了,你能不能别走,你不要我了吗?”
    池照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哥哥就要彻底离开他了,可是他找不到哪怕一条让他回来的办法,他的脑浆好像都在刚刚的搏斗里被火气烧糊了,只剩下零星一点,他绞尽这零星一点的理智,六神无主地思考要怎么说,可是不管怎么思考,他也只会这一句:
    “求你了,别离开我。”
    怀烟长发散落着,滑落到前襟,遮住了他的脸色。
    没有谁能看清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挣扎了一下:“松手。”
    他被捏疼了,太疼了,他不想忍受。
    “哥哥!……”池照没说完,手指被另一个alpha以绝对的力道捏开,贺忘分开了他攥紧怀烟的手,又把他踹到了一边。
    池照爬起来就冲着他去了,贺忘闪避开,又像是躲避似的转过身,不敢以现在这幅落拓又残暴的姿态面对他的公主殿下。
    眼看着两个alpha又有重新打起来的趋势,怀烟不得不说:“住手。”
    很轻的一声,却让两个alpha同时停住了动作。
    怀烟扫了眼一片狼藉的野兽搏斗现场,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第42章 新年
    ◎你也回去吧◎
    远方的烟火还在盛放,烟花炸裂的声音传过来只剩一线渺茫的余音。
    灯影闪烁,四周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怀烟走得很快,两个身高腿长的alpha也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倒像是训练有素的警犬,一步不敢越过。
    怀烟听得出来,这俩人脚步声都有点沉,不知道是打累了,还是打伤了。
    他也不想问。
    这片家属区算得上是年代久远,年轻人大多搬出去住了,只有老一辈还住在这,老人大多习惯守着一些可有可无的传统,窝在家里看春晚打牌,非必要不出门。
    回去的路上,怀烟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到了池照家门口,怀烟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地说:“到了,你回家。”
    他连名字都没叫,池照知道他生气了,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拉他的衣袖求他,又怕把他惹得更不高兴,池照手足无措,心脏像是被谁吊在了半空里摇晃,怎么也找不到落点。
    “……哥哥,”池照双眼通红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沙哑地说,“晚安。”
    怀烟恍若未闻,他身形清瘦,哪怕穿着宽大的羽绒服,也遮不住他仿佛与生俱来的纤细单薄的脆弱感。
    这是池照一直以来都想保护的人。
    很小的时候,池照就知道他有多娇气,随便一点磕碰就能给他留下伤口,更经不起风吹雨打。
    池照想要保护他,想要讨他开心,为此去学了很多东西,可是这个人现在不要他了,不要他靠近,也不需要他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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