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浸泡久了不处理,很容易带来瘟疫。战后要清扫战场便是因此。
    容宁皱起眉,吩咐人:“坐小船把人捞起来。看看身上有没有东西能证明身份的。没有就烧了。”
    士兵应声:“是。”
    在场擅水的大多也都会开船。有人见士兵去找船找竿子打算捞人,便上前对着士兵招呼:“我来帮忙,我来帮忙。这我有经验。”
    老百姓刚才因容宁在场,稍有些拘谨。一个个有些放不开。现在见容宁俨然一副要打捞人的姿态,纷纷在旁打算围观。
    刚才干瘦游泳极快的青年一样站在那儿。他见着众人忙碌打算捞尸,眼内露出困惑:“怎么就一具?”
    容宁和丁勇康相当敏锐。如果是一个人逃出来,该带了东西。船通常是木制,碎裂也会有木块跟着一起漂浮过来。
    要是多人逃出来,就会不止一具。
    偏生这凭白飘过来一具,既没有物件也没有其它尸体。
    当尸体被用竿子和麻绳套着从海中拉到岸边,容宁带着丁勇康上前去看情况。被海水浸泡过度的人,发出阵阵恶臭,看不出一点人样。
    从发型和衣服穿戴来看,不是大乾的老百姓。再细看,身上有刀伤。想来或许是死后被人抛尸。意外没有被鱼吃掉。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死的位置太近了。
    容宁把他们捞人的竹竿拿过来,拌了拌衣物,发现身上看着是真空空的,连个锦囊系带也没有,也没佩戴武器。她问刚才帮忙的老百姓:“这段时间一直有人飘过来?”
    那人被问话,略有点紧张,但还是很诚恳说了一下沿海情况:“比往些年是多了点。但也不是特别多。我们这一块还好,再远点的码头,以前就有船过来。那方向附近捡的多。”
    又是八百人登陆,又是漂来尸体。
    海上纷争看起来严重,且越来越靠近大乾。要是打完这一场,指不定什么时候矛头就朝向大乾。一旦让这些人发现沿海能打,随时能冲过来。
    容宁在经历了西北部落与缅国后,对这方面有了一些经验。
    水师势在必行,且要抢时间了。
    容宁应了声,随后吩咐士兵:“检查一下附近还有没有这样的。要是身上没东西一并烧了。快些收人。每定下一百人赶紧安排起来。”
    她示意丁勇康跟着自己走:“去找蔡将军。士兵可以放松放松,他可不能陷在战胜的喜悦中。”
    丁勇康赶紧跟上,绷着小身子:“要打仗吗?”
    容宁:“或许。尽量不打。”
    第123章
    蔡将军这么些年在江南, 原以为能好运熬到退下。没想差点晚年不保,被八百人打得鼻青眼肿,还在帝王面前丢够了脸。
    现在军中上上下下都知道, 八岁小儿都比他会打仗。
    大乾实在好运, 总有年少英才。容家世世代代出将才,足够所有武将嫉妒。没想现在随意来个小儿,也一样有这种天赋。
    他一样嫉妒。
    多说乱世出英雄,谁想太平年间各地群强纷起。周边几个国家部落也出了好些个能人。前有部落罗卜藏青,后有缅国新帝, 到如今海外也打了起来。
    蔡将军很清楚。他的能力足以管控和平时的军队,但在带兵打仗上只能做到中庸。他可以打仗,可以围剿一些山寨土匪,但做不到面对精品和一些真正的亡命之徒。
    正因为这样, 他在对比出来后才格外嫉妒。
    蔡将军是个成年人, 成年人哪怕极为嫉妒也不能将这些感情外露。他知道拥有这样年轻人的大乾, 才是他渴求一直长存的大乾。
    宁当太平犬, 不为乱世人。
    只有大乾永远安定, 他这条命才能够好好熬到寿终正寝。
    心情很复杂, 被起了“蔡五千”的蔡将军, 今天依旧很惆怅。想得明白不代表能释怀。真没法释怀啊。怎么人和人差距可以那么大?
    他也想天生就会打仗, 生下来就能统兵。
    正惆怅着呢,门口士兵进来通报:“将军, 容将军和小丁将军来了。”
    蔡将军满上收了收桌上的东西,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是有什么事?不是说去招兵了么?”通常以他这种身份,不会亲自去招兵, 都交给下面的人。
    两个年轻人没感受过招兵,亲临现场看个热闹, 多正常一事。
    看完找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出了什么差错?还是说江南的兵没救?
    蔡将军心中忐忑,怕这一大一小给自己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要知道平时有点小问题,不用担心,他很有经验,确保事后能处理。这种帝王居住的避暑山庄距自己只有骑马快马加鞭半天路程的情况,什么小问题都能变成大问题。
    容宁一进门,看见蔡将军便行礼。蔡将军赶忙回礼。皇后地位可比他这将军大得多。该他主动行礼才是。
    蔡将军谨慎问:“容将军是……招兵那儿出了什么事情?”
    容宁听着话,点了头。
    蔡将军从忐忑变成慌张:“当地老百姓以前都没当过兵,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对,必然是这些百姓没念过书不懂……”应该不是有敌人打上门来了?
    容宁抬手止住了蔡将军的话:“不是这个事。我们刚才见到海上漂过来的尸体,看起来像是和之前那些外寇来自同一个地方。尸体看情况死没超过几天,说明周边海上不安全。”
    蔡将军心头一沉:“之前也有漂过来的尸体。一些小岛会开船出来捕鱼,有时出了差错死了人,风浪大,尸体会很快送到岸边。”
    容宁听着,略带严肃:“以防万一,招兵和练兵的事得快些。最怕时间不等人。”
    蔡将军到底是个居安思危的,忙不迭应下:“是是。”
    他忙叫来人,吩咐下去:“叫一队人去帮海边那些收人。军营搭建也快些。”
    有了蔡将军的支持,水师班子应该能快些做好。
    容宁再度拱手:“谢蔡将军。江南治理到如今,其实离不开蔡将军日夜操劳。水师之事,蔡将军的付出,我必当告知陛下。”
    蔡将军打仗不行,但一直管着兵。江南的官兵没有借着一点权势去欺男霸女,也没有赌钱乱军,反而每年勤勤恳恳在帮忙维持各地安稳和收税,算是一个在做事的。
    丁勇康在边上跟着拱手:“谢蔡将军。”
    蔡将军看着面前两个人,内心的嫉妒再次被复杂冲了个彻底。他回礼:“在下才要谢过两位。要不是你们,我这个官职早已不保。”
    双方客套了下,容宁就把丁勇康往前一推:“小丁将军对水师有所了解,今天和蔡将军多聊聊。往后江南靠两位了。”
    说罢,她第三次拱手,随即转头就走。
    丁勇康猝不及防被丢下,茫然扭头,只看见容宁背影。他都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一眨眼连背影都没了。
    心情就是很复杂。
    蔡将军一把年纪,没想到要向八岁小儿讨教:“……”心情也是很复杂。
    容宁不管复杂心情的两人,骑马找秦少劼。
    她忙来忙去,跑来跑去,是半点不得空。回来一会儿先检查一遍秦少劼身边的侍卫是否在好好值守,确保帝王安全后,再溜溜达达探头,看秦少劼是否在用功批折子。
    秦少劼收到海边的消息比容宁回来更快。
    他大致猜到容宁会很快赶回来,察觉到响动后便抬头望过去。一看就看见不久前和自己闹“别扭”跑去征兵的皇后,一发生事情很快跑了回来。
    她不喜被隐瞒,依旧全心全意信他。
    秦少劼每回察觉到这一点,看容宁的眼神便会变得不同。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察觉到自己更沉溺于对容宁的欢喜和纵容。
    “那么快回来。”他说了一句废话,又加了一句,“出去一趟如何?”
    明明他已经知道,明明容宁也知道秦少劼大概率已经收到消息。她还是到他身边来说:“刚才去海边的时候,正巧过来一具尸体。上次审问那些俘虏,锦衣卫那边有没有更多的消息?”
    秦少劼微思考。
    锦衣卫本身获取消息,就是从这些事中来。他这里是收到了一些消息。
    “有。周边其实有不止一个岛上有居民。小的岛上生活的人不多,日子过得比较清苦。大多会隔一段时日坐船去大岛上换点吃食。要是开战,这些岛上的住处和食物,通常也会被围剿。这八百人人数实在多,战败后小岛上没法住下,这才往这边来,想要争夺岸边一个村子来生活。”
    抢惯了的人不会好好商量,本可以当外来者自建一个村,接受朝廷管辖即可,偏生要做错事。
    “如今江南以外,总共有两个小国。两个小国内战纷争不停,现在来看其中之一应该刚刚结束内战纷争,只是岛外一圈尚且混乱。”
    秦少劼这么说。
    容宁得到消息,倒没有觉得太过意外。这种所谓的小国内战纷争,拢总人数加起来还没他们一个州府的人多。
    只是一旦开战,男女老少都会参与其中,影响极大。在他们眼里,为了谋求更好的生活而开战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打反正也活得就那样,打了还能有生机。
    放在大乾。
    秦少劼想了下,取出一本折子:“近来不是一直在找矿。北方矿洞多,南方少些。前几年南方一处找到一个银矿,到现在还有纷争。小国内战纷争大抵如此,如两村内斗。”
    容宁:“……你怎么能看不起人家小国家!他们战败的八百人能打得过我们江南五千兵。”
    秦少劼手一顿:“没看不起。这要是看不起,恐怕得先看不起蔡将军。是这两个村子内斗,最后竟男女老少齐齐参与,涉案人数达到了五六千人,出动官兵都险些没拦住。”
    容宁没想到涉案的百姓那么多,诧异了一下。
    她转念一想:“要是山西没控制住,到时候反叛的的人绝对不止到京城来的那么一些。”
    “要是山西没控制住,这群百姓到了京城也没得到好的回应。被赶回山西后,必然留下霍乱的根苗。”秦少劼不会让这等事情发生。
    平叛容易,仇恨难消。稍有不慎往后一整个地区,都不会再听多少京城的话。日子过得久了,上下脱节,迟早有一天出事。
    天底下不念书的人很多,只知有帝王,不知帝王决策的百姓更多。
    容宁想到这点,还是认为秦少劼名声太小:“你得在民间再创点声望。不然都要被我压一头了。”外面帝王传闻都好像皇帝是个工具人,只是她故事里的配角。
    明明最初刚登基时,百姓中对于秦少劼年少登基的传闻挺多。现在互助会只有京城周圈知道一些,远一点的地方都没听书过。
    秦少劼轻笑一声:“嗯。”
    老百姓连皇家具体有几个孩子都分不清,官老爷都没见过几个。他们对于帝王的认知,是看在皇位面子上,不是看在秦少劼的面子上。
    钟如霜回到江南,到达自己常住的小院中,听着院子里替自己照料花草的孙姨这般说着:“自从那位南下,我们江南的这些官员啊,都恨不得把最好的掏出来。原先三街口那儿全是小摊,都给撤走了。让人支了架子换去西口摆。生怕那位逛街见着摆不上台面的摊子。”
    孙姨见钟如霜要自己折腾那些花草了,忙上前说着:“这些我来,这些我来。你这些时日总在外面的,回来一趟还不好好休息?”
    听起来相当妥帖。
    钟如霜笑起来:“没事,一点小事而已。”
    孙姨絮絮叨叨继续说着:“这过日子都是一点点小事积攒起来的。你看这每天浇水,要是有落下一天,天那么热保准就焉了。”
    钟如霜感叹:“是啊,都是一点点小事积攒起来的。要是落下就焉了。”
    她问着孙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情。八百人和五千驻兵的事情,孙姨有听说么?”
    孙姨应声,一脸自得:“那当然知道。这江南的消息啊,就没有人比我更灵通。这次我听说了,是兵部有个小孩,叫丁勇康。本来蔡将军带兵,那是五千人完全打不过八百人。小丁将军一出手,哎,可别说了。真是就没有输。”
    她并不知道具体伤几个,死几个,只知道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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