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筝眉头一拧,佯装恼道,“叔公又打趣我。”
    她只是见天色不早,还有话没问父亲,故而提前过来,看有没有机会和父亲单独说会话。
    轻轻抿了一口茶,余光看到谢衍上身坐的挺直,一手放在膝头,一手搁在茶桌,手指百无聊赖的轻敲杯沿,颇有一番世家公子的风流。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微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的睃过来,见她只是垂头看着手中的杯盏,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小小的一场眉眼官司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新婚夫妻的眉目传情。
    曲老爷转头闷了一口酒,三叔公笑而不语,沈泽面无表情。
    曲筝倒没注意到三人的怪异,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桌子当中的那个乌银细颈酒壶上,一股清清淡淡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木樨青梅酒!”半晌她才惊喜道。
    曲老爷捋捋胡须,“果然没能瞒过你的鼻子。”
    沈泽笑着看她,问,“想不想尝尝?”
    没想到在京城还能喝到木樨青梅酒,曲筝狠狠点头,嘴角忍不住上翘,“想。”
    青梅四月结果,木樨十月开花,半年前摘下来的青梅放在冰窖里保鲜到木樨花开,十月酿造,十一月开坛,这个时候喝正好,她在江南每到这个季节,就盼着这一口。
    没想到今年在京城也能喝到,心里的小馋虫一下子被勾了出来。
    小姑娘迫切的心情太过明显,谢衍忍不住微微侧目,只见她满面笑意,眼睛弯成月牙,亮晶晶的,像汪了两池春水,薄薄的皮肤晕出两团红,胭脂般艳丽,唇瓣上还留着一点茶渍,润润的,泛着光。
    在谢家她脸上总是平淡,冷静的像不会动表情的美人画,从没出现过这么鲜活的笑容。
    曲筝可完全没注意到谢衍的目光,见酒壶离自己最近,不等沈泽起身,伸手就要去拿乌银酒壶。
    突然一只修长的大手挡住了她触碰酒壶的指尖,曲筝抬睫,见谢衍抬臂横在她面前,男人掌心很热,温度沿着指尖渡过来,她下意识五指轻蜷。
    谢衍垂目扫了她一眼,而后云淡风轻道,“凉酒伤胃。”
    曲筝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谢衍这个人,好的坏的,从不劝人,谢家人这些年不顾府中亏空,骄奢淫逸,依然是贵主子的做派,他不是不知道,倘若他劝诫着些,也不至于亏成个大窟窿,可他从没劝过一句。
    他连最亲的谢家人都不管,还能管她饮酒?
    她懵怔的片刻,谢衍手背轻轻一推,那只乌银酒壶离她又远了几寸。
    一股恼意骤然横生,且不说她多馋木樨青梅酒,他凭什么管她?
    上一辈子在一起五年,她照着他的喜好吃的清汤寡水,亏了多少口腹之欲,这一世她只想和他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管谁。
    可当着父亲和三叔公不好表现出不满,她忿忿的将五指蜷成小小的拳头,乖乖收回了手。
    谢衍也收回了胳膊。
    另外三人不知不觉又围观了一场新婚小夫妻的“浓情蜜意”,都各自别开了眼。
    这其中属曲老爷震撼最大,他那目下无尘的姑爷,不但跟女儿回门,还在关心筝她?
    *
    莫名其妙被剥夺了喝木樨青梅酒的机会,曲筝情绪一直不高,直到谢衍提出告辞,她才找了个借口把父亲叫到旁边的厢房,道,“女儿有事要问。”
    曲老爷心情舒畅,笑眯眯问,“什么事?”。
    略一思忖,曲筝决定开门见山,“成亲前,你是不是把一个叫陆秋云的女子送去了边关?”
    曲父蹙眉,“陆秋云是谁?”
    曲筝纳罕,父亲不知道陆秋云是谁,“就是谢衍的青梅竹马。”
    说到这里,曲老爷有点印象,“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听说自小养在镇国公府,和你一样,非谢衍不嫁。”
    曲筝装作没听见父亲的揶揄,问,“然后呢?”
    曲老爷努力回忆,“然后谢老二说他能劝走那姑娘。”
    曲筝惊的心里一沉,送走陆秋云的不是父亲提出的,而是谢二爷!
    她忍住惊讶继续问,“你是不是给了谢二爷银子?”
    曲老爷一晒,“那不是自然而然的事么。”
    那姑娘走了,曲筝嫁过去后院清净,他感谢谢老二,理所应当。
    曲筝怔然,很多能用钱解决的小事,父亲从不多费心神,也不吝啬给钱,只是没想到正是这笔钱,日后成了他送走陆秋云的证据。
    父亲先走后,曲筝坐在原地想了很久,原来上一世那些仇恨,父亲不是主谋,是有人故意把脏水泼到他身上。
    她一定要想办法还父亲清白。
    和父亲聊完,又去后院和母亲告别一番,曲筝出来的有些晚了。
    马车旁已看不到谢衍来时骑的那匹马。
    应该是先回了。
    这倒不奇怪,他惜时如金,从不在吃饭喝茶上浪费时间,方才在茶室看到他,心里还微微一惊,以为他用完午宴就会提前走。
    现在走了也好,免得一看到他那张脸,就想起没喝到口的木樨青梅酒。
    走到马车前,曲筝扶着绣杏的手上车,见文童在一旁打轿帘,有一点惊讶,“你怎么没和公爷一起走?”
    还没等到文童回答,曲筝就有了答案。
    她半个身子刚进车厢,就见谢衍正坐在马车正中,目光澹澹的看着她。
    第7章
    ◎没有生气◎车帘落下,车厢内昏暗静谧,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正面的位置被占,曲筝撩起裙角在侧边软垫上坐下,双膝微微朝厢门倾斜,下意识和男人拉开距离。
    谢衍目光调过来,见小娘子蹙着眉,上身虽端的笔直,不盈一握的软腰却朝外弯出浅浅的弧度,显然把他当成了不速之客。
    谢衍放缓声音问,“还在为喝酒的事生气?”
    他挡下酒后,她虽刻意掩饰,瞬间冷下来的眉眼还是暴露不满的情绪,之后也没笑过,明显是生气了。
    曲筝愣了一下,而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生气。”
    没吃上木樨青梅酒固然郁闷,但此刻和谢二爷坑害父亲的消息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不是生气,只是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让谢二爷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这么大度?”谢衍目光沉沉看了她一眼,声音猝不及防一转,“是不是那日我误会你,也已经不生气了?”
    他们之间的误会太多,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件,曲筝疑惑,“哪日?”
    谢衍一怔,她竟忘了?
    得知误会她打赏宫里内监一匣金裸子是想攀高枝,他特意抽了时间陪她归宁,等着这会略表一下歉意,没想到她倒忘了。
    他无奈,“昨日。”
    曲筝这才明白他口中的误会指什么,她摇摇头,敷衍的丢了句“已经不生气了”就不欲多说,半闭了眼睛想自己的事。
    谢衍突然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声音不觉就带了点负气的成分,“不管你是否还在生气,既然是我误会了你,总该表达歉意。”
    曲筝轻轻掀开眼皮,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公爷这是想弥补么?”
    谢衍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好,你说怎么补偿。”
    曲筝略一思忖,道,“那就请公爷带我去中公账房,看一看成亲时宾客送的礼单。”
    谢衍显然没有料到她提这样的要求,顿了顿才道,“我以为曲家的千金大小姐不会把那点贺礼放在眼里。”
    曲筝轻轻的笑了,“公爷误会了,我不是觊觎这些东西,而是我初到京城,不懂这边的人情礼节,想看看宾客们都送了什么,以便人家有喜事的时候知道如何回礼。”
    她说的有理有据,谢衍无法拒绝,道,“好,我答应你,只是明日要上值,我手中尚有几份文书未整理完,可否等到下次休沐再去。”
    今日回门已经耽搁他大半天的时间,曲筝表示理解,大大方方道,“可以,公爷只管先去忙。”
    闻言,谢衍在车厢没多逗留,换回骑马,先行而去。
    曲筝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头靠在车厢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在谢衍面前说谎并不容易,其实她要去中公查账并不是真的关心宾客送了什么,她是终究要离开国公府的人,谢家怎么回礼不关她的事。
    她这么做不过是想揭开谢老二的真面目。
    这么多年,中公的账面亏空大多是谢老二在捣鬼,她想借着查账揭开他的真面目,让他把这些年捞的不义之财都交代出来,如此随藤摸瓜,他送走陆秋云的事也许就能真相大白了。
    她正愁用什么理由去账房,她是新媳,又有国公夫人的头衔,刚成亲就去中公查账,会让人怀疑心急中馈之权,有谢衍陪着就光明正大的多。
    默默思索间,马车停下,外面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国公府到了,姑娘下车吧。”
    曲筝拉开车帘,抬眼就看到花妈妈站在车厢旁,笑盈盈道,“姑娘不是爱吃我做的紫薯菱粉糕么,夫人命我来谢府天天给你做。”
    曲筝心里一跳,母亲的意思她心知肚明。
    花妈妈一进听雪堂就在寝屋内来来回回睃视,完了狠狠拧了一把绣杏,指着碧纱橱内曲筝常用的枕头和毯子问,“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小姐洞房的?”
    绣杏叫屈,“是公爷对小姐有误会,冷待小姐,她才和我挤碧纱橱。”
    花妈妈恨铁不成钢,“没听过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之间就算有天大的怨念,被子一蒙,都不叫事了,就是这样分床睡,嫌隙才会越来越大。”
    绣杏将信将疑。
    花妈妈瞪眼,“还不快把小姐的东西都送到大床上去。”
    天入黑后,花妈妈又命人把皇帝赐的石榴红百子床帐挂上,鸳鸯戏水寝衣放在床头,如此一折腾,当真是比洞房当日还要喜庆。
    曲筝劝不过花妈妈,只好坐在炕榻上慢悠悠吃紫薯菱粉糕,心道她老人家的心血可能要白费了。
    果不其然,又晚些时候,文童过来回话,公爷今晚太忙,宿在书斋。
    花妈妈急的只能叹气。
    *
    第二日谢衍直接从书斋去了官署。
    曲筝早膳吃了花妈妈亲手做的莲藕鲜虾糜肉粥和蟹黄烧麦,又喝了一杯浓浓的果仁茶,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曲府。
    舒舒服服的在炕上歪了一会,她才叫来绣杏,问,“昨晚让小厨房买的烧鹅都准备好了么?”
    绣杏点头说准备好了,又问,“姑娘要那么多烧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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