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公交。”
    “那我带你呀。”沈晚晚笑起来,露出唇边一个不那么明显的酒窝,“我知道离我们学校后门最近的公交车站,还知道怎样回家最省钱的路线。”
    怔了怔,翁星看向她。
    说实话,沈晚晚的长相并不是那么好看,她很普通,圆脸,刘海,皮肤微微泛黄,但胜在眼睛大,看人很真诚,长相称得上清秀,看久了,挺可爱的。
    默了默,翁星不讨厌她了,轻“嗯”了声。
    移开目光,她们一起往前走,随意地瞥了眼,翁星看见靠近后门那边的那个球场里,陆行之单手撑着膝盖,靠坐在椅凳上。
    脚步停下,翁星抬眸往门边看,果然一眼看见白枳他们。
    众星捧月,她把头发披散开,弯腰进了停靠在路旁的黑色幻影。
    而何晶晶那些人则在旁边羡慕地看着她。
    沈晚晚拽她手臂,“呀,星星,你看见了吗?陈星烈呀,那里。”
    “他今天第一节 课都没上完就离开教室,原来还没走诶。”
    “真配,他和班长。”沈晚晚感叹,“那辆车是限量的劳斯莱斯幻影,他们估计是一起回家。”
    “星星,你知道陈星烈住哪儿吗?”
    垂下眼睫,翁星淡淡回:“不知道。”
    “亭溪苑的别墅,榆海最贵的地皮。”沈晚晚停下吃薯片的动作,“照庭你知道吗?”
    “不知道。”
    沈晚晚的语气已经不是羡慕能说清了,“照庭集团,我们榆海市前三的企业,集团董事长是他爸。”
    “他妈创办的化妆品牌也非常有名,是上市公司。”
    沈晚晚已经快列举不过来,“我们学校图书馆,教学楼,甚至体育场,有好多都是他们捐的。”
    “凌云楼也是吗?”食指轻轻攥着表带,翁星声音很轻。
    沈晚晚频频点头:“对呀,是他妈妈捐的好像。”
    原来,将人打上鲜明无比的好生差生烙印也是他们主张的。
    翁星那刻感觉自己好像从没认识过陈星烈。
    八岁到十六岁,她不了解他的家境,不清楚他的父母职业,甚至连见他妈妈的面数也屈指可数。
    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碎光点点,翁星看见了校门口榆树下的那个少年。
    厌世,乖戾,眉目锋利而冷淡。
    他应该是刚打完篮球,穿着一件红夹黑的13号球衣护腕没戴,只缠了一圈绷带在手腕上。
    额间碎发漆黑,有汗,头发有点湿,跑步运球时大口喘气,耳朵和喉骨都微微泛红。
    他半靠着树干,低垂着头,下颌弧度流利,指间燃着一只未完的烟。
    熟稔的姿势,眉眼一贯冷冽。
    约莫半分钟,幻影摇下车窗,白枳探身,笑着喊他名字催促他。
    烟灰积了半截,散落在空中,陈星烈一把掐灭,神色寡淡看不出情绪,抬手他扯下挂在旁边枝上的制服外套,单手拎着。
    翁星安静地站在二十多米远的地方看他。
    下一秒,陈星烈抬眸,撩开眼皮,准确无误地望过来。
    第7章 秘密
    “滴——”刺耳一声,翁星手机响了,身边有人赶时间,她侧过身让路,低头查看手机消息。
    zsx:[星星,最近别来三中这边,放学早点回家嗷,新学期快乐。]
    下一条消息是章诗寻给她发的一个红包。
    点开,金额52.00。
    弯唇轻笑了下,翁星给她回了个小兔谢谢表情包。
    再抬头时,陈星烈已经上了那辆轿车,汽车驶动,绝尘而去。
    而校门口喧嚣如往,翁星和沈晚晚一起往外走,心底感觉很奇怪。
    刚刚的对视,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堪。
    瞳仁漆黑,他半垂着眼睫,指腹轻轻摩挲银戒,眉眼的戾气消弭很多,烦躁,冷淡,又或者是犹豫。
    他看翁星的时候,许是隔得远,聚焦时显得眼神很深,有种一眼万年深情的错觉。
    那一刻翁星头脑有点发懵,食指下意识抓手表表带,折断了一截指甲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疼痛起来。
    回家后,柏悦得知她考进一班,立刻便在桐雨街的街道群里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群里立刻沸腾起来,一条接一条的祝贺短信发过来,都在夸她,说老翁家的女儿成绩就是优秀,考进一班,等于一只脚已经跨进名校的门了,都在纷纷出对策,说考哪所大学好。
    柏悦倒认真地和街坊一起考察起了哪所大学好了,最后一致认为去首都吧,那儿的学校教学质量一流,专业排名也是全国前列,毕业后就业肯定差不了。
    大家纷纷推荐学金融,说这个工资高,前景好。
    而翁星坐在书桌前,看着旁边的一盒盒颜料发呆。
    多久没画画了?快半年了吧,几乎这一年都扑在学习上,为争那一口气,她下定决心要考进a班去。
    做完的数学题摞起来有半米高,她再也不会考出那样耻辱的分数。
    柏悦看着女儿的侧脸,过去抱了下她,她回群里消息。
    [星星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我们家没有让她就业的压力。]
    紧接着她发了五个红包在群里,一个两百。
    群里气氛一下更加热烈起来,忙着抢红包,也感叹星星还有任性的资本。
    那晚柏悦很开心特地打扮好,让翁怀杰提前下班,一家人驾车出门去吃晚饭。
    吃的是一家网上很有名的西餐厅,翁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
    而柏悦和翁怀杰坐在一旁又开始腻歪得不得了。
    翁星有点闷,脱了外套出包间去看风景。
    餐厅在七层,临海,海风咸湿拂过,很凉。霓虹灯散布在街上,星星点点如流光闪烁,璀璨得像一场梦。
    想到什么,翁星点进购物软件,给章诗寻买了二十四色水粉颜料做回礼。
    熄灭手机时,她看见餐厅入口处围了群小姑娘,一阵接头交耳,似乎在看某个人,犹豫是否上前询问联系方式。
    站了会儿,风吹得人冷。
    翁星往屋里走,正巧遇见一个那人值守前台,一瓶瓶红酒摆放在酒柜上,被暖色调的灯光照着,好像流淌的蜜糖。
    男生手骨修长,慢条斯理地记账单,然后抬手把旁边一堆联系方式的纸条扔进垃圾收纳盒里。
    记完最后一笔账单,他把笔放进抽屉里,脱了工作服外套,内里穿着白衬衫,一手提上旁边的书包,转身便走。
    在门口与翁星打了一个照面。
    翁星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宋墨白。”
    他回过头来,和她对视一眼,最后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仿佛赶时间。
    那时翁星不知道,自己也算是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回桐雨巷时邻居薛奶奶家的门还开着。
    翁怀杰和柏悦下车,带了礼物和鲜花送过去,翁星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别扭。
    薛婉清在看电视,剧集播放完毕换了个台跳出则新闻。
    薛婉清看了眼,指着新闻里那人就骂:“这糟老头,成天就醉心在这些个纸醉金迷的地方里。”
    “不看不看,换台。”她抬手按了个继续放狗血电视剧的频道。
    翁怀杰端正地坐在旁边,提起:“陈老是书画界受人敬仰的老师。”
    “在我这儿,就别抬举这老头了。”薛婉清带着老花镜缝手里的苏绣,“他这一生坏就坏在这个名上。”
    “陈汲,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他倒好偏反着来,一把年纪还栽在这名利二字上面无法自拔,这辈子是没那机会改邪归正了。”薛婉清银丝雪白,穿一身芍药苏绣刺裳,平时待人和蔼,也就只有提起她那老伴儿,语气刻薄些。
    翁怀杰在旁边也不敢妄加评论。
    柏悦嘴甜,把那支玫瑰插到花瓶里,转眼就和她聊起秋天适合穿哪有的布料,新进的流苏月白纹很适合添在新旗袍上。
    刺绣刺出了大半朵芍药的形,薛婉清也笑着回:“那新来的布料我给你留一匹,照你的尺码给你做一件。”
    两人言笑晏晏聊了小半个钟。
    翁星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天空的星星,看了会儿,看见对街口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手牵着手也在看星星。
    一块糕点掰两半,女孩抢了男孩手中梅子糖。
    一阵恍惚。
    “星星,过来,奶奶有件事拜托你。”薛婉清叫她。
    “噢,好。”翁星把椅子搬进屋,走到薛婉清身边。
    放下刺绣,薛婉清起身领着翁星往里面的房屋走,“星星,听说你也考进了一班呀。”
    翁星抿着唇角,低低“嗯”了声。
    拉亮储物间的灯,薛婉清找出藏在柜子里的一个玻璃罐,“那奶奶请你帮个忙好不好啊?”
    “奶奶您说。”翁星知道自己没法拒绝。
    薛婉清从玻璃罐里拿了枚金色的徽章出来,她用卡纸包好,攥在手中,苍老的面容平静而又带点无名的悲伤,“两年了。”
    “这两年,那家里发生的事简直不像样。”她叹了口气,把卡纸交到翁星手里。
    “你帮奶奶把这个东西带给阿烈,好不好?”
    “他也在一班。”薛婉清摸着翁星的手,像对待自己的孙女,“你们本来该一直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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