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面上毫无异色,显然盘丝姑姑的“招待”是很正经的招待。
    甚至,堪称是无聊。
    初始就是二人身处一银丝洞府内,摆了些瓜果酒水,对立而坐,相对无言,气氛颇为尴尬。
    唯一的收获,是陶潜瞧见了盘丝姑姑的长相。
    与心中预想完美符合,她非是那种初看便让人惊艳的女子,只有一种清冷温雅的气质,乍看还会让人觉得此女有些天真懵懂,不过若触及她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眸,便不会再这般认为了。
    当然,社恐避人的性情也是真的。
    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陶潜自己努力找了几次话题,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直至这姑姑也进行了一次尝试,她邀请陶潜前往洞府深处,独属于她的星膜秘窍。
    观礼!
    陶潜初始还猜测,观什么礼?
    很快答案便揭晓了,却是那繁衍礼。
    盘丝道场,星膜秘窍内,陶潜瞧见了真正无穷尽纠缠、穿梭的粘液蛛丝,仿佛就是另一个灵蛛世界。
    便在这世界中,达百万级数量,大小不一,甚至形态也都有着差别的灵蛛互相交合着,过程中只见得无尽蛛丝震荡,银芒闪烁,光影重重,让人瞧来目眩神迷,根本无法区分现实与虚幻。
    恍惚刹那,陶潜转头看向盘丝姑姑时。
    似是无意间,又或者是此时心情不错的姑姑没有全力遮掩,陶潜的高灵视在此刻起效,让陶潜直接瞧见了盘丝姑姑的本相。
    恐怖?
    并不会,只是显得有些怪异。
    她那本相乃是半人半蛛,上身与之前所瞧真人无异,襦裙长袖,清冷淡然,如一位饱读诗书的深闺女子。
    惊人的是下半身,好似一头巨型蛛妖,覆满了柔软、雪白的绒毛,那肚腹也显得丰腴肥美,其额部镶嵌着十几颗好似红宝石般的眼珠子,
    若换了旁人是这个模样,必是邪气满身,凶戾非常。
    但盘丝姑姑意外显露出的这本相,则没有让陶潜感觉到任何威胁,更生不出任何厌恶的心思来。
    她这模样与白隐姑姑有些类似,但陶潜却能感知出来,二者相差巨大。
    “白隐姑姑是天生就那般,非是异化堕落所致。”
    “而盘丝姑姑,她正处于异化中。”
    陶潜脑海,此念腾起。
    随后,面上终是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手掌一翻,取出一枚触感温润冰冷的猩红宝珠来。
    脑海中,志述迸发:
    【志名:盘丝灵珠。】
    【志类:异物。】
    【志述:此为灵宝宗长老盘丝仙子灵蜕所出异宝,有诸般妙用,其一便是可与盘丝仙子心灵传音。仙子已修至洞玄圆满之境,然因阅览过多超凡书册,已深陷异化不可自拔,其如今靠着每隔百年一次的“灵蜕”来延长寿命,避免堕落疯狂。】
    【注一:盘丝仙子用灵蜕法,虽可避免疯狂结局,然此法只可用六次,六次后若无法晋入极乐境,便身死道消,便是连绝争都无法参与,她已用过五次,仅余一百余年寿命。】
    【注二:使用此珠会沾染些许灵蛛习性,如爱织网,好幽居等等。】
    【注三:代价可豁免!】
    ……
    “又一位!”
    “没想到盘丝姑姑这等存在,也同样面临异化堕落结局。”
    “修行九境,的确是一境比一境难,且跨入洞玄后会更难,纵是天骄,也难入极乐。”
    “即便侥幸入了极乐,能入道化境的修士则是万不存一,更遑论是传说中的劫仙境。”
    云头之上,陶潜叹息着。
    在修行一途上他虽然自忖有点天赋,但现在看来还是远不如灵机师姐、许旬师兄这等存在。
    可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天骄,恐怕也没把握一定可以踏足极乐之后的境界。
    “难,难,难啊。”
    接连叹了三声后,陶潜忽而将这些杂念都碾碎镇压。
    如今他不过是个筑基小修士,连蜕凡都没有,操心极乐之后的境界,岂非是庸人自扰之。
    盘丝道场一行,大有收获。
    陶潜有些心急回去炼剑,未再耽搁,云头急速便往登仙岛去了。
    不多时,他便又瞧见那仙桃香云笼罩下的自家仙岛,云雾大泽,幽幽古山,火焰汹涌,冰壶叮咚……不论看多少次,陶潜都忍不住感叹,真个是仙家景致。
    仔细想来,虽说是这蓬莱海中号称有万仙来朝,道场灵脉也达千数。
    不过真正朝着仙家装扮的,却是极少。
    多数都是如盘丝道场那样古古怪怪,这里面甚至包括了便宜师尊的金霞道场。
    是以对于自家的“桃花源”,陶潜甚是满意。
    点点头,吩咐陶长寿、钟豆豆几个好生打理后,他便又即刻回转灵机洞府深处静室。
    距那真传大会,还余五日。
    正好,可拿来炼剑。
    如今陶潜法宝不缺,大册本命经也只待祖师传法,可说是诸事圆满,无甚烦忧。
    唯独杀伐手段,陶潜嫌自己贫乏了些。
    现下得了【袁公像】,可补上一种极凶悍的杀伐战力。
    对于自家师尊多宝真君的强大与声名,陶潜虽称不上是一清二楚,但也悄咪咪打听了个大概。
    彪悍二字,已是无法形容。
    在陶潜看来,简直是一条完美的粗大腿,抱紧便不打算再下来。
    那位唤作袁公的秘魔宗前辈,却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先压制住多宝道人,其真实战力可想而知。
    而袁公在殒命前,却刻意留下了一整套秘魔舍身剑诀,这让陶潜大幅提高了对这剑诀威能的猜测。
    怀着期待,陶潜径直又取出袁公像。
    将其置于前方玉案之上,仙灵气一激,随后便以恭敬语气,却又很是直接道:
    “袁公前辈!”
    “晚辈侥幸得秘魔舍身剑诀三式,想来与此神通有些缘法,如今……”
    陶潜刚说到一半,就见这小小泥塑内蓦地飘荡出一团云烟。
    而那烟中,一位身量惊人,极是伟岸的中年修士跃出。
    就见其着白衣,冠白冠,容貌古拙不似人族,一双红眉如剑般斜飞入鬓。
    即便陶潜知晓他只是一缕数百年前的神念幻影,远非本体可比。
    可此时与之对视,仍旧产生一种魂灵都刺痛的幻觉来。
    “忒多废话!”
    “你这假模假样的恭敬有礼,所求不过是要我传你杀伐剑法。”
    “果然是那无耻多宝道人之徒,性情一般无二。”
    袁公幻影一显,什么剑法都还没教,先劈头盖脸训了陶潜一通。
    他陶大真人哪里受得了这委屈,当即便争辩道:
    “袁公前辈莫要冤枉了晚辈,你便不传我剑法晚辈也毫无怨言,不生任何怨愤。”
    “不就是一套秘魔舍身剑诀么?袁公不传,我自也有旁的法子,从那域外魔头魔念中取,无非便多耗些时日罢了,算不得什么。”
    “我这般有礼,实是敬袁公的杀伐手段。”
    “我听闻,袁公当年曾与吾师厮杀一整日,最后才惜败身亡。”
    “前辈身亡颇为可惜,但能与吾师纠缠那般久,也足可让晚辈心生敬意了。”
    陶潜这番话听来,似是在赞赏袁公。
    可后者听完,立时那红眉挑起,怒道:
    “胡说八道!谁告诉你的。”
    “你这小子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惜败身亡?”
    “当日我若不是先去斩了那群趁火打劫的魔修,哪里轮得到多宝这厮捡便宜。”
    “你不是已学了那‘荡魔式’么?当知晓这一式的威能及要付出的代价。”
    “若非如此,就多宝那厮,我就是与其战上三天三夜也不惧。”
    “多宝多宝,也就是仗着一身宝贝多,说是单打独斗,实则用法宝砸人,当真是有辱我辈修士的脸面。”
    “若不是我秘魔宗彼时遭道佛围剿,无人可援,我岂会怕他?”
    “那天刑斩妖剑也是眼瞎,多好一柄仙剑,明珠暗投,选了个这般无耻的主人……”
    袁公说到一半,似意识到什么,蓦地住口。
    头颅有些僵硬的低了低,红眉下充斥着无穷锋锐的眼眸,猛地盯住正听得津津有味,只差掏出些瓜果酒水来的陶潜。
    他虽是数百年前遗留的幻影,但本体修为神通极为惊人,这幻影甚至比当初百禽子留下的佛光幻影还要灵动些。
    虽是性情耿直一白猿,修行多年,却也不缺乏智慧。
    瞧陶潜这表现,哪里还想不明白。
    这后辈,根本就是故意激他讲述当年的八卦秘事。
    尤其涉及自家师尊的黑历史,陶潜听得极是来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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