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就近找了个花瓶抱着,蹑手蹑脚地靠向窗子,半道中却听清了,那人说的是:
    “沈香知,你再不来,我就冻死了。”
    知知忙急手急脚地去开窗,就见窗外那人撑着竹骨伞,亭然兀立,正勾着笑看她。
    雨气把他生来就锐利坚硬的眉目,也覆罩得分外柔和。
    “这?般情?急,是真怕我冻亡风雨之中?”萧弗一点也不舍得移开眼,痴看着人道,“还是,知知也急着见我。”
    知知半嗔半笑:“如何这?时候来了,还不走正门?还说回了京就难见面了呢。”
    “足足三?日,难道还不算难见?”萧弗挑眉。
    他又冲她招手:“过来,靠近些,我不便进你闺房,且近些让我好?好?看看。”
    屋子里比外头拔高?了一些,知知贴着窗沿,竟也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萧弗需把手伸到最?高?,才能触碰到他思之心切的明珠。
    可?当他擦干了被雨飞湿的手,即将抚上?那软盈盈的腻腮时,知知却听见阿期在外间问:“姑娘,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有人说话?”
    眼瞧着阿期的声音越来越近,知知猛地缩了回去,一下子就把窗合上?了。
    也把那只手,狠狠地屏绝了。
    等应付完阿期,成?功把人劝走,知知再打开窗子,外面的男人显然很是不满。
    为了安抚他,知知不得已把身子倾探出窗外,被?男人捧着脸啃了半天。
    她腿都差点站不住,整个人发软无力,直要趴在窗沿上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
    放虽放了,他却是迟迟不肯离去。
    知知:“还没看够呀?”
    萧弗闻言,哑着声道:“如何能够,我说过,纵千次百次,也不会够的。”
    “知知,就中相思,不可分明语。”
    知知忍不住哼了一声,什么?相思,明?明?就是色心不死!
    然而有了这?第一回 ,萧弗似乎喜欢上了这般暗暗窃窃、偷偷摸摸的夜会。
    第二天夜里,他又来了,可?这?回久雨初歇,谁也没想到次日太阳升起,泥泞中留下的履迹竟被?打扫院子的家仆发现,报给了沈父。
    沈照辛一看女儿的神态,就知道不是家里遭了贼,而是他的乖囡被贼惦记上?了。
    他一面令人严格保密此事,一面气得派人夜里都要巡夜,决不能给贼子可?乘之?机。
    巡夜的第一日,家仆却被?引开了,等回来一看,自家大姑娘正要关窗。
    而白日里,萧弗派人送了沈父最喜欢的几品茶叶来。
    第二夜,巡夜的家仆干脆被直接放倒了。到了白日,城中最?名声最?盛的首饰行则送来了一大盒金玉簪钗给沈夫人。
    第三?夜,沈照辛亲自坐在院子里,就等着人来,他也不想讲究什么斯文得体了,就想把这作风不正之人骂个狗血淋头。
    可?沈夫人和知知都担心他的身子骨受不住夜寒,硬生生把人劝了回去。
    回房的路上?他还挨了夫人一通骂,沈照辛就把这笔账也记在了摄政王头上?。
    不管如何,当夜萧弗得以再次顺利敲开了知知的窗子。
    这?之?后几日,萧弗就和铁了心要见她似的,万事无阻,每到夜里,总能按时出现。
    从未教她空等。
    直到某次离去前,萧弗深望着知知道:“明?日乖乖等我。”
    知知以为他是说明日夜里也会来的意?思,便道:“殿下也该消停两日,夜里这?么?冷,再说我阿爹真要被你气坏了。”
    萧弗也没解释,第二天,知知却是先等到了一个她久未见过的人。
    王府的老夫人亲自登门了。
    老夫人比沈照辛大上?几岁,颇有名望,这?个面子沈照辛不能不给,到底将人迎了进来。
    老夫人是来提亲的,并且同沈照辛保证,他的女儿嫁过去,绝不会受婆母欺凌。
    老夫人道:“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与其盲挑,不如选个熟悉的。我们家人口简单,知知也是和大家相处过的,嫁过来想必不会受什么委屈。”
    沈照辛无动于衷:“不敢,沈家可不敢说与摄政王府熟悉。”
    他说的阴阳怪气,可?老夫人听此也不气:“说来这个儿媳也是我亲自挑的。沈大人此前入狱是因宋家长女的那枚玉佩,遭了友人的算计,知知也是自此才入的王府。而长陵呢,偏偏又与玉佩的主人有过婚约。都说玉石有灵,两个孩子认识,冥冥之?中,也许是天意啊。”
    一说这事沈照辛脸色更阴沉了,他之?所以不满摄政王,一是因为摄政王竟挟恩让知知给他做妾,二便是因为摄政王还有一桩不清不楚的婚约。为别人守约十数年,那他女儿又算什么??
    这?般想着,沈照辛直接怒起,振袖道:“玉石有灵?我女儿因行善才拿回那枚玉佩,我沈家却因玉佩落了个抄家的下场。也不知这玉石有的,是否是恶灵!”
    老夫人也跟着站起来:“大难之后,便是福报,沈大人何不相信走过暗途,便是大好?光明??”
    沈照辛横眉冷对:“说的容易,家破之?苦,旁人岂能感同?身受之?人,又如何能轻轻揭过?”
    老夫人见他这般坚决,也不好?硬着来,到底只能辞去了,然而走之?前,她却是想起一件事。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若不是安国公亲自告诉我,我也被?蒙在鼓里——宋元若十几年前就死了,只是安国公怕其夫人接受不得,这?才连同我夫君和我儿子一道苦苦隐瞒。这十几年来,我儿守的从不是婚约,而是重义之?诺。”
    当初沈家的案子虽然大白于天下,但这?个秘密并未浮出水面。
    说起这?事,老夫人心里其实也有埋怨,可?除了埋怨,更多的是心疼和骄傲:“我也不怕自卖自夸,我儿如此气性,还不值得令爱托付终身吗?”
    此前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安国?公夫人竟是把知知当成?了她走丢的长女。萧弗秘密去吴州的那些天,安国?公上?门问过几次知知的动向,说是他夫人想见知知。
    后来国?公也和老夫人聊了几次,便把女儿早已故去的真相告诉了老夫人,话里话外,还有想将错就错之?意?,想请老夫人届时看看有没有机会从中说和,让知知认他们为义父义母,也许能对他妻子的病情有所帮助。
    是以老夫人今次来提亲之?前,问了国?公可否将这个秘密告诉沈家人,得到了国?公的允准,这?才说了出来。她也不想儿子被未来的亲家误会。
    沈照辛倒是没想到真相会是如此,有些惊骇,兼之?想起了女儿前两日告诉过他,萧弗虽然每每夜半而来,却从未翻窗进过她的屋子,到底还是有些改观。
    但明?面上?,他未嵩口半分。
    老夫人表示理解:“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教长陵那孩子催的。不过我们也没抱希望能一下子就促成?此事。我来呢,主要是为着表个态度,让沈家知道我们萧家的诚意?和立场。若沈大人什么时候改了主意?,只管派人来说一声就是。”
    “对了,宋家之?事,还请沈大人守口如瓶。”
    眼看人走了,妻子今日又去和姐妹闲聚了,沈照辛只能一个人喝着闷茶。
    哪知老夫人前脚刚走,大理寺卿霍光后脚又来了。
    沈照辛对此人印象不坏,毕竟他入狱不是霍光断的案,可?昭雪出狱时却是霍光亲自审判,亲自相送。
    他不会忘。
    再者,霍光年少登高?,素有明镜高悬的美名,却没半点高?官的架子,过去的两个多月里,曾多次登门明?表惜贤之?心,想邀请沈照辛去大理寺任职,一来二去,两人也算认识了,还成了偶尔手谈的棋友。
    这?次来,霍光倒是没一上?来就开口劝沈照辛重新入朝为官,而是和他开了一局棋。
    刚巧解了沈照辛的郁郁之困。
    只是这?局棋,沈照辛就中途进入劣势,攻守两失,有些意?兴阑珊。
    霍光见状道:“未到终局,沈大人若先灰心,不管他日棋局如何再赢,今日这?局都注定大败,岂不遗憾?”
    沈照辛哪里听不出他意?有另指,但他棋品不坏,也知他说的句句在理,也就当真重振旗鼓与之?鏖战,最后竟然翻盘,赢了个彻底。
    霍光:“恭贺沈大人。”
    沈照辛:“再来再来。”
    他一心扑在棋局上,故此没能留意?到,跟着霍光来的小厮,不见了。
    而此刻,知知看着穿着小厮服饰的男子,怎么?看怎么?好?笑。
    想起这人自称是奉了霍大人的意?思,有一份礼要代他家大人亲自交给沈家大姑娘,这才教仆人引了路,到了她的房门外。
    知知不禁摊手去:“要给我的礼呢?”
    萧弗:“我母亲来时,未曾收到?”
    知知不想理他了。
    她就知道他没准备,给她阿爹送茶叶,阿娘送首饰,偏不给她送。
    老夫人来的时候自是带了礼来的,可?那是聘礼,怎么?能算。
    何况那些东西都让她阿爹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
    知知撇了撇嘴:“一件都没收到,再说了,我可?不要你的聘礼。”
    “还有一件,真不要?”
    萧弗伸出手去,知知一看上?头空空如也,纳闷地问:“什么呀?”
    萧弗径自牵起了她的手,扣指交掌,不肯舍离:“所有。往后余生,我的所有,悉可?奉上?。”
    冬春之?交,雪尽冰开,院子里也有几株新苞吐露了一点娇气的羞粉,就像此时小姑娘展笑的脸颊。
    笑亦为郎笑,羞亦为郎羞。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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