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所有人预料的一般,被质问的当事人并无任何惭愧悔意。他静静地听赵狠说完对自身逻辑链的推测,脸上没有一点因为自己的逻辑链被人剖析而产生的慌张,也没有杀人后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类该有的悔恨。
    胖子点点头:“说得没错,确实被你们推测对了。不过我已经被抓住了,有审判之矛在,我应该也跑不掉。再过一个月我也会自己逻辑崩溃死亡,所以你们猜中我的逻辑链因果也无所谓啦,想要表扬的话倒是能夸一句,真聪明!”
    萧矜予:“算上插画师,一共有十个你想捕捉进逻辑链的对象。十个人,有六个是杀死直系亲人。你是故意这么选的。”
    胖子看着他,黑岑岑的眼珠里闪烁幽深的光芒:“我说我是随机选的,嘿嘿,你信么。”
    萧矜予沉默不语。
    胖子叹了口气:“我是流动小摊,谁来我的摊子上买烤肠,这件事我决定不了,对吧。”
    赵狠嫉恶如仇,愤恨地瞪着胖子;萧矜予面无表情,也不想开口。
    宿九州倒是点了点头,赞同道:“有道理。”
    “还是审判之矛善解人意。”
    宿九州挑了挑眉,目光无悲无喜,俯视牢房里的伊甸园。
    胖子却笑了:“我确实是随机选择对象的,只是很多来买烤肠的客人,是爸妈带着孩子来。所以,这样亲人关系可能就显得多了些吧。而且我觉得淀粉肠比玉米肠、纯肉肠好吃,难道你们不这么觉得?”
    “你的六位妻子中,四位还活着。第一任妻子是死于a型辐射,第六任妻子是死于意外的火灾。”萧矜予淡淡道:“看来作为你的爱人,是很安全的。同样,你换了这么多身份,也么听说你身边的朋友有死于非命的。当然不排除你冷血无情,只是把那些女人当成生育的工具;朋友也都是虚假友情,你根本没觉得他们能成为你友情线上的死者。”
    “嘿嘿,小金鱼,我得提醒你一点……谁告诉你,每个用户的逻辑链一定和他自己有关?”
    萧矜予嘴唇微动,抬眸看他。
    胖子很认真地解释:“确实,我的孩子死得多了点,或许是因为我身为用户,在a型辐射事件中身体出现了什么现代医学还无法解释的问题。他们死了我也很伤心的,但怎么就是我杀的了呢?”
    他长叹一声:“唉,哪有用户会主动进入自己的逻辑链的?就像a01,你会闲着没事,让审判之矛扎自己么?就像你……哦,我也不知道你的逻辑链是什么,大概和别人的逻辑链有关吧,嘿嘿……”
    萧矜予身体猛然紧绷,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稍稍往前探了半步距离。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他。
    赵狠:“啥玩意,什么叫和别人的逻辑链有关。”
    胖子挠挠头:“猜的嘛,不会连猜一猜都不允许吧。阿sir,你不要冤枉我啊,猜一下不犯法吧?”
    赵狠一头雾水:“什么叫阿sir。伊甸园,别以为你不怕死,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伊甸园难得愣住:“你没看过tvb刑侦剧么。”
    “tvb是什么?”
    伊甸园静默了许久,他收起笑容,摇了摇头。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平静很多,不再带有那种故意的挑衅嘲讽意味:“我的逻辑链和我本人的行为,未必有什么必然关系。我听说有那种用户,在自己逻辑快要崩溃的时候,故意大量使用逻辑链,觉得如此就能升级,就能保命。我从来不这么以为。他们是正常的死了,你们难道以为,我是自己也进入了自己的逻辑链,吃下了我的淀粉肠,所以我用某种手段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他感叹道:“你们不是已经把我的伊甸园全部剖析清楚,我没有任何秘密了么。那你们应该知道,进入我这条逻辑链的人,会用尽一生,想方设法地杀死自己那条感情线上的所有对象。并且在真的全部杀死后,暴毙身亡。那我怎么可能进了自己的逻辑链?如果我进了,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杀死还活着的那两个孩子,并且杀死后,自己也会死。我有这么蠢,进这么一条注定会杀死自己的逻辑链?”
    “所以,胡思安是真的已经死了对么。”
    肥胖的身躯倏地僵了一瞬。
    伊甸园抬起头,想了片刻,明白了:“从我那句‘还活着的两个孩子’里发现的。是哦,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伊甸园一共有九个孩子,活着的只有已知的两人。
    所以,他的第一个儿子是真的死了。
    萧矜予:“他出生于2016年,a型辐射爆发时,他才五岁。但他活了下来。至少2024年你去领中都市福利金时,你还带着他,仓库的签名册上有他的名字。他是哪年死的?”
    “按理说,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因为你很在意么?”
    伊甸园笑着眯起眼:“我说不在意,你会说,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能随便回答那么多问题,却闭口不提这个;我说在意,你就会逼问我,我为什么在意,你们想从胡思安的身上发现我作案的动机,甚至是我为什么这些年还死了这么多孩子的原因……担心我有什么阴谋诡计?”
    萧矜予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在2024年到2036年期间,觉醒逻辑链的。因为辐射,你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家产,落魄到需要去领政府的贫困金。但你只领了这一次。”萧矜予分析道。
    宿九州:“时间可以再缩短一点。”
    萧矜予看了他一眼:“嗯,对,时间期限可以在缩短一点。一个用户不至于需要领贫困金存活,所以2024年的时候,你还没有觉醒逻辑链。但3000块钱根本不够你和儿子两个人在中都生活,最多够活半年?你是2025年觉醒逻辑链的?”
    胖子摊摊手:“我可没说啊。”
    宿九州拉长语调:“连续死了七个孩子,很难让人不觉得可疑啊……”
    “所以说了,可能是我经过辐射,身体发生了什么改变,我基因不好。”
    宿九州笑道:“这样啊。你第一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死的?你刚觉醒逻辑链的时候?你这个逻辑链真的很奇怪,或许四五级的时候你修改了因果,毕竟‘伊甸园’这样的id,一点都不像一个会杀人的id……”顿了顿,审判之矛突然做判断:“你确实修改了一点因果。”
    伊甸园眨了眨眼:“就当我修改了吧。”
    “修改成一个杀人的id,还会吃人……”
    宿九州沉思道:“因为你吃了你的第一个儿子?”
    胖子微微笑开:“没有。”
    “那你为什么伤心呢。”
    青年平缓镇定的声音如同一道沉闷的钟声,打断伊甸园的话。他神色不变,直接望向萧矜予,反问:“我有伤心么?我看上去在伤心?”
    萧矜予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神色如常的胖子:“世界上没有必然准确的测谎仪,但是胡孝康,这个世界上有逻辑链……有污染物。你不觉得心痛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为什么小金鱼知道他在伤心~
    第142章
    “啊~没人疼啊没人爱,004是土里一根小白菜~”
    “白菜长在土上。”
    004:“……”
    玻璃牢笼里,小机器人愤怒地举起两根细细的机械胳膊,摇晃起来:“大哥!我就这么一唱,你干嘛天天拆我的台!我到底还是不是你最宝贝的弟弟了!”尖细的男孩童音响彻整个地下仓库。
    爬山虎:“。”
    你开心就好。
    骂骂咧咧地叫嚣了一阵,小机器人终于累了,歇会喘口气。
    004:“(○` 3′○)大哥真讨厌,整天气我。唔,电都要给你气没了,我充会儿。”忙碌地给自己充上电,小机器人终于有时间,想起来:“对了,老变态怎么一直搁我头顶待着嘞,他干嘛呢。”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_⊙)”
    爬山虎的声音慢吞吞的:“头顶有四个人类。除了a01,还有一个曾经把我放进来的人类,一个挺强的人类。以及你见过的,那个长得丑的人类。”
    “长得丑的?谁啊,我怎么不知道……”反应了一会儿,小机器人突然:“……”
    “呸!大哥你拆我台算了,你怎么可以说爸……说他丑呢!大哥你才是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爬山虎:“……唉。”
    这些天来,004早就摸透了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性格。它吃准了爬山虎不会打自己,一来是因为懒,二来是真的没兴趣。一边充着电,它一边想:“他在我头顶干嘛嘞,怎么不来看看可爱的004……咦!”
    爬山虎的叶片都没抬一下。
    小机器人扬起头颅,头部宽大的平板电脑上,闪过无数文字。最后定格为——
    [华夏用户排行榜-a级
    a01-匿名-六级
    a02-匿名-六级
    a03-匿名-六级
    ……
    a77-第四视角-三级
    a78-香蕉宝宝-四级
    a79-性感桑巴-四级
    ……]
    ***
    与此同时。
    中都市清除小队地下仓库,负34层。
    “心脏在痛是吗?”萧矜予:“你以为,你是因为伤心难过,才产生了正常的心痛反应。但其实,这应该算是一种心碎综合征,是一种病理性的疼痛。有一个因果,当你觉得伤心,你就会心脏抽搐,不受自己控制。所以……”他转头看向赵狠:“赵哥,你现在可以找台仪器给他做个检查,看看他是否出现了生理性的心脏抽搐。”
    赵狠:“啊,好。不过萧矜予,这是什么逻辑链?”
    萧矜予身子微顿,他正要解释,只听宿九州忽然道:“不是逻辑链,是污染物。”
    赵狠:“啊?”
    宿九州不动声色地看了愣着的青年一眼,笑道:“我从首都带来的,就在我的口袋里。要看看么。”
    “那不用了。我这就去找个医疗仪器过来。”
    赵狠说着就要去找医疗器械,萧矜予望着站在身旁的男人。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他单手插在口袋里,仿佛真的握着一个神秘污染物。冷峻深刻的眉眼微微笑着,朝萧矜予眨了眨眼。
    萧矜予:“……”
    ……
    a08-伊甸园,是一个水火不进的人。
    赵狠派人从医院调来了专门测量心率的仪器。最新医疗科技的进展,使这台机器能不接触人体,直接在玻璃牢房外,就能探测到心脏的大致活动。
    胡孝康在伤心。
    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伤心。
    他明知道只要自己伤心,就会心痛,这种心痛还会被检测出来,等于是被抓住了软肋。可他无法控制。
    这位顶级的五级用户,可以在外表强撑镇定,却没有办法停止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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