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观阳码头打鱼的管事经常来赌坊玩,给赌坊面子,“我给六爷办事,他们不敢难为我。”
    瘦猴:“那就对了,他们要敢给你脸色,你就嚷是六爷让你来的,谁还敢惹你,你回来告诉我,我找六爷带人去帮你讨回来。”
    狗子点头,“他们有时候还给我点小鱼呢。”
    瘦猴哼哼两声,不以为然,“没人要的东西他们也好意思拿来做人情,要不是你愿意要,他们还得扔呢。蹬鼻子上脸,就是看你好欺负。下次别给他们炖鱼煮田螺了,你卖点是点,攒点儿钱,给婶子弟妹做件衣服。”
    狗子笑。
    瘦猴嫌弃他没出息,“有时候看你挺激灵,有时候跟个傻子似的,你记住了,只管哄好了六爷,只要六爷愿意让你在跟前儿,咱们兄弟在观阳横着走!”
    狗子摸摸鼻尖没说话。
    心想,六爷也不敢在观阳横着走啊。
    赌坊是大爷的买卖,只是大爷常年在州府轻易不回来,六爷和七爷才能代管,说好听了是管事,其实就是打手头头。
    远的不提,三爷就整天把六爷骂得跟孙子似的。
    还有那些衙役皂隶,县里有身家的财主老爷,他们见着了哪个不是得客客气气。
    瘦猴先到家了,再过两个巷子口拐进去就是狗子家,狗子和他道别:“我家里还有田螺,你要吃到家拿。”
    瘦猴:“行,回去歇着吧。”
    狗子一瘸一拐往家里走。
    他们家挨着南城墙,是观阳县城最破落的一块地方。
    县城中心和北边都是青砖瓦房,南边和西边就不少土房子。
    他们这儿还更差点,不少人家房子坏了修不起,就搭个窝棚。
    狗子成婚时候,他家才修补了房子,是簇新的土坯茅草房。他娘他媳妇都爱干净,不大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墙上还贴着他成婚时的红纸,已经泛白发粉了。
    狗子推开院门,闻见炖鱼的香味儿。
    他爹坐在院子里,正编草鞋,见他这模样,习以为常问:“你腿怎么了?又叫人打了?”
    他娘跑出来,“我看看,伤哪儿了?”
    狗子:“没事,摔了一跤。”
    他娘心疼:“好好的怎么摔了?”
    他爹拽过一把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骂他,“就他干那活,能少挨摔吗?”
    狗子噘着嘴不高兴,“我干不了别的。”
    他爹抓了只草鞋就扔他,“没出息!”
    狗子也不躲,反正草鞋也不沉,打身上不疼:“我本来就没出息!提不动扛不动,字也不识,算不清账,不机灵,也干不了苦力!”
    他从小就瘦,大了他爹托人给他谋了个给人账房当学徒的好差事,那账房嫌他笨,嫌他不识字,算不对账,打算盘慢,给他撵回来。他娘又给他找了个面馆当跑趟,遇到个耍横不给钱的,他和那人要钱,被打了一顿,明明是他挨打了,面馆说他不机灵,不让他去了。
    瘦猴想带他去跑船打鱼,可他又怕水又晕船,最后还是看瘦猴面子,才混到了赌坊去。
    他爹不待见赌坊,可他找不到别的活啊!
    他媳妇从外面打了水回来,远远就听见家里争吵,她疾步进门,放下水桶看他,“伤哪儿了?”
    狗子:“没事儿。”
    他媳妇拍拍他身上的土,替他说话,“爹,狗子最近上进了,您别老说他没出息,他没出息咱们上哪买这么便宜的粮去?”
    狗子爹冷着脸不吭声。
    他媳妇让狗子回屋去,“他虽在赌坊干,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沾染了好赌的毛病,现在每天起早贪黑地做点买卖,日子也过得下去,您别老骂他。”
    狗子爹哼一声,放下草鞋回屋去了。
    他娘和他媳妇对视一眼,摇摇头该干什么干什么。
    狗子自己在屋里抹药油,听见他媳妇为他说话,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他们两家是邻居,他媳妇爹爹过世早,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他爹娘不忍心,就常常帮着,后来他岳母也病故了,临终前把女儿托付给他们。
    狗子打小就喜欢她,只是他媳妇比他大,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把他当弟弟,别人上门说亲,他也不敢吭声。只是谁找上门,他就去那人家附近打听,打听清祖宗十八代,生怕她被骗了嫁过去受委屈。
    穷人家各有各的不如意,她只是普通姑娘,又不是倾国倾城的漂亮,还没了爹妈,媒婆也介绍不了多好的人家。眼看上门的介绍起鳏夫来,狗子生气地把媒婆打出去。
    他打完媒婆,当天又被他爹打出去。
    半夜他偷偷翻墙回家,见他媳妇站在院子里等他,月色正好,他骑着土墙,翻墙翻到一半,他媳妇搬着梯子问他,要不要娶她搭伙过日子。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把梯子搬走了。”
    莹白的月光照在她脸上,狗子人都看傻了。
    他咧嘴傻笑,都说他傻,明明他媳妇比他还傻。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傻瓜,喜欢他这么个没出息的小混混?
    他激动地跳下墙发誓要让他媳妇过上好日子……
    可都过了快一年了,他还是没混出个样子来,而且还越混越差,谁都能骂他打他。
    狗子越想越丧气。
    都说他媳妇嫁给他是鲜花插到牛粪上,他媳妇说她不是鲜花,可他真要成牛粪,不,狗屎了。
    狗子媳妇端着水进来,关上屋门,“爹是怕你染了赌的毛病,你别往心里去。”
    狗子郁闷:“我知道。我看都不看牌桌一眼的。”
    狗子媳妇笑起来:“我知道。”
    她爹就是赌博败完了家,他们家才从别处搬到南城墙来的。偏狗子又去赌坊干活,“爹是心疼我命苦。”
    狗子:“我也心疼。”
    他媳妇笑:“我觉得还行,有吃有喝就足啦。不过,日后你看看能不能跟六爷说说,咱们给赌坊多交点份钱,咱们专心卖田螺,你以后后半晌也别去赌坊了。”
    狗子为难。
    若他只给赌坊打工,慢慢关系远了,好多个方便可就没他了。
    现在他在赌坊挨打挨骂,好歹能混到六爷眼前,粮食能便宜买,田螺鱼也不要钱,若淡了,可就得掏钱了。
    他哪有本钱。
    他按下惆怅,宽慰媳妇:“我知道,等过些日子,粮价不那么贵了再说吧。”
    “嗯,以后六爷不高兴时候你可躲着些。”
    狗子低头看看地上放的药油瓶子,挨过打的地方隐隐发疼。
    转天,再看见卢栩,狗子趁着早市散了没什么人的空当,把卢栩叫到昨天的巷子里:“我看,你还是别找我们六爷了,我们六爷脾气不好爱打人,你还是找十二爷吧,他来了我悄悄告诉你。”
    卢栩:“……”
    他就套了个话,这人就帮他想了一夜主意吗?这也太实诚了!
    虽然他哪个都不想投靠,也有了别的主意,卢栩还是真情实意地谢过对方。他们观阳民风淳朴,老实人多啊!
    有点感动!
    狗子不敢动,他生怕被人瞧见他和卢栩私下见面,四处张望,做贼似的推着板车跑了。
    第39章 强买强卖
    还是经狗子一提醒,卢栩才想起观阳县的四大家来。船帮宋家,势力最大,横行霸道,但其他三家不见得就甘愿看他势大。
    别人都欺负到他头上了,他还要低头给人当孙子,卢栩不乐意。
    他又不是贱骨头。
    再说,就算他低头,他到底也是个外人,怎么也比不过人家亲族兄弟的关系。即使他投诚了宋三,日后照样少不了被宋六算计。那不成。
    与其那样,还不如另外找个宋家不好招惹的靠山。
    罗家算一个,但罗慎似乎不大喜欢他,也不喜欢招惹麻烦。既然人家帮过他,又不爱招麻烦,卢栩也不想让罗慎觉得他只会招麻烦。人情关系,还是平衡为好,哪能总让一方吃亏?罗慎又不是他亲戚。
    他得打听打听别家。
    裘家他不清楚,听说是山民出身,在观阳做些辛苦买卖,经常在码头给船帮卸货做苦力。
    卢栩琢磨着裘家八成不愿意得罪船帮,能选的就只剩下马家。
    马家祖上出过官,是观阳县本地的世家大族。虽说已经远不如显赫之时,但树大根深,余威尚在,历任县令都要敬重几分。
    马家低调,看上去不如另外三家后起之秀,但在观阳住久了就知道,显赫人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茬一茬地变,只有马家久立不倒,才是观阳真正的地头蛇。
    说来他和马家多少有些交情,马家小少爷还借给他不少书呢!
    卢栩偶尔在书局遇到马家小少爷还会聊一会儿,那小孩是个热心肠,不谙世事人也单纯。
    就是卢栩不知道马家内部是什么情况,马若奇能不能帮他说得上话。
    卢栩在早市向孙二爷打听马家,孙二爷朝他比了个小手指,“那几家和马家比,就是这个。人家马家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瞧。”
    卢栩震惊,“这么厉害?我瞧着马家宅子也不大呀。”
    孙二爷笑起来,“主宅是不显眼,你进去瞧瞧就知道了,那半条街的房子里面院墙都通着,全是马家宅子。”
    还有这种操作?
    孙二爷乐陶陶地和他八卦:“马家人口多,主宅附近都是房子,又不好扩,那能怎么办?买呗,一代代,越买越多,我看再有两代,他们家就没邻居了,整条街都得让他们全买了。”
    卢栩咋舌,“马家孩子多么?”
    孙二爷:“那能不多么?”
    听上去,马家是个大家庭,马若奇兄弟姊妹可不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房的。
    卢栩有些为难了,大户人家是非多,若马若奇在家里地位不高,他贸然去找马若奇帮忙,也不知道会不会给马若奇惹麻烦。
    卢栩还没想出多少头绪,不料却有意外的人先找上他了。
    走在前面的是个大个子,皮肤黝黑,背着个扁担,里面装着些山货。后面那个,眉眼和他有一点儿相似,相貌瞧着更加憨厚,没前面的人高,但比前面的长得更壮,他挑着个空扁担。瞧上去,像是兄弟俩。
    两人穿着一样的苍青粗布短打,脚上穿着观阳县很少有人穿的一种厚底草鞋,一样的花纹,一样磨损得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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