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太师:“不错,他手中无粮,却靠自己开了条商路,把隆兴和苍原两郡近半的粮商都引向朔州和北境了。不止如此,承业说,他还和蛮人几个部落私交甚好,牵桥搭线的助蛮人与军户、行商往来贸易。有那几个部落从中缓冲,北境的军户与整个北境的蛮人极少发生冲突。”
    范孝终于弄懂了,为何同样是在北边驻军,李修除了例行要军饷,从来不报忧,而西边的魏定山,年年着火似的出问题。
    不是北境的蛮人老实,西北的蛮人难搞,不是李修比魏定山管人的手段高明多少,是李修遇到了一个能替他开路拓荒,替他解决粮草,还能通过贸易替他缓和两族矛盾的润滑剂。
    李修本就是喜欢放权的做派,有后勤保障,他自然乐得专注练兵,把精力全放在安稳上。
    魏定山则是喜欢操心的性格,粮草,军备,练兵,伤患,马匹,流民……能管的他统统要管,从前补给到位,他尚有余力,如今捉襟见肘,处处要操心,他处境越来越难。
    范孝知道魏定山其实是学他,但他当年带兵,有弘安帝强力支持,带的是精锐,补给全军最好,如今大岐国库空虚,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再源源不断补给他们。
    魏定山急需一个懂经营能搞定后勤的搭档。
    贺承业不是合适的人选。
    无论出于他们的私怨,还是出于贺承业的禀赋——他也不擅长赚钱。贺承业自己八成也清楚,兴许是遇到了困境,才忍不住屡次在家书提起能开商路擅长赚钱的卢栩。
    一个农户子弟,靠自己开了贯通三郡的商路,带动一方百姓安康富足,京中竟然毫无所知。
    范孝忍不住发怒:“隆兴郡守是干什么吃的?!”
    大岐选拔官员有两条路,科举,推举。
    若确实有才干,品性好,即便不能参加文武科举,地方官员也可以向朝中举荐。
    贺太师:“这倒是你冤枉他们了,我叫吏部问过,说是隆兴郡守曾要求观阳县令举荐他,但他不想当官,拒绝了。”
    范孝:“……”
    贺太师:“承业说西北最大的困境是军户与蛮人积怨难消,虎贲军疲于看管蛮族,冲突连年增多,迁去的军户也逐年在往南缩,苏岭中有心无力,他曾越权劝苏岭中学北境通商,可苏岭中不得要领收效甚微,再拖迟早会出问题。”
    他拍拍范孝,“北境曾经有过同样的问题,但不知不觉间已经化解了,我们需要这样的人,你要帮我劝劝陛下。”
    范孝苦笑。
    为了要走一个商人,为了一个可能性,要把弘安帝挑了三届才挑出来的一个栋梁之材搭到定北郡去。
    范孝:“陛下不会同意的。”
    贺太师也苦笑,“我知。”
    先不说弘安帝高傲的自尊心,他们怎么说服他,西北大大小小官员绑到一起不如一个小商人。
    即便说服了,以弘安帝的性格,知道了这事,要么让卢栩自己去,要么让他们再找一个官商。
    可大岐有过与蛮人打交道经验的商人才几个?
    敢冒险去的多是些小贩,趋利避害,做买卖还行,化解西北症结怕也难有此力。
    要让卢栩去,人家不缺钱,不爱权,不当官,不去西北经商又不犯法,无论在京城还是老家,都混得风生水起,凭什么去呢?
    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把颜君齐派过去,到时什么都不用说,卢栩哪怕为了颜君齐安危都会拼尽全力。
    安排颜君齐还好,他是朝廷选拔出来的官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可为了算计他身边人,要把他派去西北吃苦,多少有点缺德。
    范孝犯愁了。
    即便要将颜君齐派去地方,他这么年轻,毫无经验,正是试错和成长的时候,派也该派去安全安稳,做错了也能有长官兜底的地方锻炼。
    而让大将军和太师都发愁该怎么办的“小商人”此刻正猫着身子鬼鬼祟祟跟踪周鸿,差点翻墙钻人家家里去。
    他一不行凶,二不偷窃,京兆府他有熟人,被逮住顶多是挨训交钱,赔偿道歉一条龙了事。
    可翻官员院墙,卢栩不确定这狗头军师是不是会把他送大理寺去。
    那边他可没熟人。
    再者……
    他怕周家有狗。
    这边是东城中间的位置,属于富户与官员混居区,还挺多人家养狗的,卢栩绕着周家院墙一路转,就听见过远处好几次狗叫声。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家院子里的。
    翻墙进去被逮住挨人一顿打不要紧,京城没人敢胡乱打死人。
    要是被狗咬了……
    他上哪儿打狂犬疫苗去?
    逮只鸡哪用冒宰牛的风险,捉只小贼而已,他有的是办法。
    卢栩好歹在东城混了半年,打听点儿消息还是手到擒来的。
    卢栩直奔附近的中介,“我看上一处宅子,你们帮我看看他们卖不卖。”
    “我们这块儿最近没要出手的房子,您看上哪间了?”
    卢栩:“从这儿出去,往北走第二条街,门朝南开,第三户,我瞧他家风水不错,那是谁家?”
    房牙:“您说方老爷家呀。”
    卢栩:“方老爷?”
    他怎么在酒楼偷听到安乐侯世子叫他周兄?
    卢栩:“我瞧见一个年轻人进去,路上卖柴的叫他周老爷,你确定是第三户?”
    房牙:“没错没错,门口摆着対石头狮子,有一只耳朵掉了。”
    卢栩:“是他家,既然主家姓方,别人怎么叫他周老爷?他是管家?”
    房牙笑道:“那是方老爷家姑爷,他家宅子不卖,我再……”
    卢栩打断他,特别八卦问道:“姑爷?住老丈人家,上门女婿啊?”
    房牙子:“差不多,您往北三条街,有一……”
    卢栩:“他家没儿子吗,让女婿住家里?”
    房牙子:“有一处和那家格局一样……”
    卢栩:“我瞧着他像个当官儿的,是当官的吗?”
    房牙子:“公子,要不咱们先说房子?”
    卢栩:“不急不急,我这人听故事听不全老惦记,你快跟我说说。”
    房牙子:“……”
    他无奈地给卢栩全方位八卦,卢栩瞧他们铺子里两三个牙人都挺闲的,给小徒弟塞钱,叫他去打点酒,买点下酒小菜,再买点瓜子糖果回来,大伙儿坐下一起吃。
    刚过了中午,铺子里也没什么人,卢栩听故事听八卦的人设不倒,不仅把周鸿家打听清楚了,连附近四邻家也都打听清楚了。
    他理由还挺充分:“我往后要住这儿来,邻居是做什么的,什么为人,人品好坏,我总得问问吧!”
    房牙子一听,有道理,得,说吧!
    两壶酒下肚,先前还不大愿意说的牙人也和卢栩无话不谈了。
    他们这儿,房子贵,开一单,顶半年,哄好了顾客也是重要业务之一。
    想打听的都打听完了,卢栩瞧天色也不早了,准备告辞。
    房牙子连忙追问:“公子还没问您大名籍贯呢?”
    卢栩一拱手:“我姓张,家中行三,家住京郊某名县张家屯,你叫我张三公子便是了!”
    房牙子望着他风一般离去的背影,迷茫道:“某名县?京郊有这个县吗?”
    “听岔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本公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张三是也!
    客栈小二:公子你上章不是说你姓李吗?
    卢栩:本公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双章张三单章李四!
    第247章 退路
    傍晚一家人一聚首,三人齐齐道:“我有话要说!”
    卢栩从柜台后绕出来,“走,回家说!”
    他朝外疾走,不忘嘱咐掌柜,“早点儿关门,别再让他们看到快宵禁了!”
    这群蹭书的,浪费他们蜡,翻墙翻不过被巡逻兵逮住还牵连他们月辉楼挨骂。
    店中一片哀嚎。
    卢栩:“登记好姓名,把书借回去看,明天记得还回来!”
    又是一片:“卢老板仁义”“卢老板慷慨”。
    卢栩这时候哪有空听他们彩虹屁,一手拉卢舟,一手拽颜君齐,脚下生风马上回家。
    进了家门,他把房门一关,率先道:“你们记得咱们在小庙前面遇到的那个人吗?就君齐你那个同僚,一直朝咱们笑,还笑的很猥琐的那个!”
    颜君齐:“……”
    卢舟:“……记得。”
    卢栩一拍桌子:“就他!给安乐侯世子当狗头军师,诬蔑君齐出入少儿不宜场所,我都打听清了,那孙子叫周鸿!”
    他将今天打听到的噼里啪啦全抖落出来,包括周鸿老家来自哪里,家里几个兄弟,当年殿试多少名,在翰林院混了几年,哪年娶的老婆当了上门女婿,怎么被小舅子揍到鼻青脸肿,哪年生的孩子等等。
    “街坊都说他孝顺,但运气不好,成亲没多久老丈人生病提前从吏部致仕,再没人提拔他,导致他在翰林院又蹉跎了三四年还没混出个名堂,但我觉得他是装的,要真那么好的人品,他能和安乐侯世子厮混吗?”
    卢栩一口气说完,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继续道:
    “你们不知道那小子馅里有多坏,安乐侯家那坏胚说他再进不了易县公家大门了,想趁着给成国公夫人贺寿时找机会骗走易县公家小姐,好生米煮成熟饭,问他这主意行不行,他竟然说,那要做的隐蔽一点儿!这是普通流氓能说出来的话吗?馅里真黑呀!”
    见他们俩人麻木的没什么表情,卢栩问,“我说完了,你们要说什么来着?”
    颜君齐摇头。
    卢舟也摇头,非常挫败道:“我想说的,哥哥你已经说完了。”
    卢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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