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今晚的事,喻即安觉得自己和梁满同病相怜,难兄难弟,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买卖关系,那么,梁小姐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
    于是他点点头,一手抱花盆,一手掏手机,等苏庆添加上自己之后,才说:“我是肿瘤科的,我能帮忙的都不是好事,最好没有。”
    苏庆笑道:“没事,到时候我媳妇怀孕,不也能请你介绍个靠谱的妇产科医生么,这不是好事?”
    喻即安被他说服,点点头,应了一句:“可以有。”
    苏庆嘿嘿一笑,好奇地问他:“我跟满姐认识,是因为她跟我爸有生意往来,你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电梯停了,发出提示音:“叮——”
    “我找梁小姐买房。”喻即安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道。
    四月的容城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夜风凉爽怡人,柔柔地吹拂过他手里的花盆,白色的大天使花瓣轻轻动了一下,花香扑向他的面庞。
    单元楼外灯光昏暗,眼前似乎有蚊子飞过,喻即安在想自己要怎么回去,听到苏庆跟梁满讲话:“姐,吃宵夜去不去?”
    “都多晚了还吃宵夜,算了,明天约。”说着梁满转了一下头,努努嘴,“我还得送人呢。”
    苏庆闻言立马自告奋勇:“我送喻医生回去值班吧,你可以直接回去睡美容觉,完美。”
    喻即安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不等梁满说什么,就点头道谢:“麻烦苏先生了。”
    “不用那么客气,满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苏庆笑道。
    梁满惊讶地看向喻即安,疑惑地问:“你们这么合得来,这就一见如故了?”
    喻即安抿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过去,不好说自己是害怕她的车速。
    梁满看着他这副表情,却有些看懂了,忍不住哼了声。
    但她没说什么,只说了句路上小心,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喻即安看一眼她的背影,把花盆放进苏庆的车尾箱。
    苏庆的车经过梁满的,喻即安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见梁满一脸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忍不住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还说怎么,急忙合上。
    他想了想,低头发信息。
    梁满是直到回到家,才看到他发来的这条信息的。
    【梁小姐,分手快乐。】
    她微微一愣,旋即笑起来,是啊,分手快乐,可不是应该快乐么。
    她对程彦的感情,已经在察觉到他的异常时开始出现变化,直到确认他出轨,最后一点爱意、留恋和犹豫,就全部被淹没在那个人一声声的“老公”里。
    程彦把她变成了这场感情里的一个小丑,但她绝不允许自己失态。
    也绝不能让程彦变成束缚她的锁链,她曾经赤诚热烈地爱过他,以后也会同样赤诚热烈地去爱别人。
    所以,她确实应该快乐的,因为挥别了错的人,下一个就很可能是对的人。
    她觉得自己应该笑,可是嘴角刚动了一下,视线就被泪水模糊成了一片白茫。
    她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不停地眨着眼睛,回复喻即安:【同乐。】
    喻即安抱着一盆大天使回到办公室,这是苏庆分给他的。
    理由是:“我借花献佛,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喻即安觉得花好看,没多犹豫就接了下来。
    已经是半夜两点,办公室和护士站都还亮着灯,夜班护士刚交过班,在护士站那儿的已经不是喻即安走之前的那个了。
    对方见到他,就打了声招呼:“喻医生回来了,怎么还抱着花盆?”
    “朋友送的。”喻即安应道,在心里想这花能不能放冯教授的病房。
    但是又怕花粉会对她不好,明天再看吧,他想。
    这么晚了,唐莉竟然还在办公室,在讲电话。
    喻即安默默地将花放在办公桌上,转身去更衣室拿白大褂,一边走一边套袖子,衣扣就不系了。
    敞着白大褂回到办公室,唐莉已经打完电话在一边喝水一边看着花,见他过来就问:“师兄你还记得刘美香吧?”
    “一月份的26床。”喻即安想了想,点头问道,“她怎么了?不是说回本地治疗么?”
    胰腺癌晚期的患者,已经出现了肝和淋巴转移,因为家在外地,考虑到容城这边的消费水平,没办法长期留在这边,就转回了当地三甲医院治疗。
    那边的医生还是喻即安介绍,是以前的大学同学。
    “我就知道你肯定记得她。”唐莉一拍手掌,叹气道,“她脑转移了,压迫到神经,双目失明,但是家里人还想再争取争取,想做手术,她老公打算把房子卖了,但一时还没卖出去,借的钱也不够,就想开个水/滴/筹,刚给我打电话问这个能不能做。”
    “一个大男人,在街上给我打的电话,一边说一边哭,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喻即安眉头一皱:“进展这么快。”
    “没办法。”唐莉摇头叹气。
    癌细胞就是这样,要是能压制住它,把它打趴下,病人就会慢慢好起来,要是不能,它就会在人体内疯狂分裂增殖,蚕食人的生命。
    喻即安也说:“没办法,这个科……只进不出的。”
    多少病人来的时候是两个人甚至一大家子来的,出去的时候就少了一个。
    唐莉转移话题,问道:“花放哪儿啊?护士站还是值班室,还是你拿回家?”
    喻即安道:“放护士站没太阳,我想看看能不能放冯教授病房。”
    “应该可以吧,厕所那里的阳台,正好有个窗对着床头,生病的时候要是能看点新鲜好看的,心情肯定好不少,就是这花太素了。”
    “它叫大天使。”喻即安解释。
    唐莉恍然大悟:“原来叫天使啊,难怪是白色的,挺香。”
    又说:“师兄你这花哪儿来的,品相这么好一盆,花都开了好几朵,不便宜吧?”
    “朋友给的。”喻即安说了句,伸手把花抱起来,“早点休息。”
    唐莉诶了声,跟着他一起出去,走到门口,顺手把灯关了。
    深夜的住院部,很快就只剩下办公室门口到更衣室门口这一段路的路灯,和护士站暗下一半的亮光,开始陷入沉睡。
    值班房的桌子靠窗,喻即安睡的那张床也靠窗,月季花的幽香在黑夜里浮动流淌,不停钻进他的呼吸里。
    喻即安躺在床上,闭着眼酝酿睡意的同时,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晚上看到的一切。
    从得知自己可能戴了绿帽的懵逼,到亲眼目睹女朋友出轨的震惊,想到后面,竟然有种松口气的庆幸。
    幸好这件事不是在他和姚蕴含婚后才爆出来,多亏了梁小姐,看来这就是第二次看房时梁小姐那么敷衍的主要原因。
    不过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提醒自己呢?
    他抱着这个问题,在浮动的淡雅花香里慢慢睡过去。
    第二天,喻即安一大早交了班,查完房,开完医嘱之后,把花搬到了冯教授的病房去。
    冯教授看了很高兴,问他哪儿买的,“不便宜吧?养得那么好。”
    “朋友给的,他有两盆,分了我一盆。”
    冯教授笑道:“那你这朋友人不错,能处。”
    她躺在病床上,转头看了眼窗外,看见大朵白色的月季在日光下热烈地绽放着,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多了些。
    化疗药的副作用让她觉得很累,只能经常躺着。
    她跟喻即安说,这种累一开始是一种让她起不来床,就连走到卫生间都觉得很难的累,等副作用轻一点以后,乏力感也跟着变轻一点。
    她形容是:“能走路,但腿好像被拖住一样,很重很重。”
    不过虽然乏力,白天还是要尽可能下地走一走,因为躺着根本无济于事。
    “平时无聊,躺着觉得无聊,也不想走,现在好了,我可以多走过去看看花。”
    李瑛闻言很愧疚,说:“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点买几盆花过来的,多亏了即安细心。”
    喻即安闻言连忙道:“我也是碰巧。”
    “你已经很忙啦,又要管房子的装修,又要照顾我,你才是最辛苦的。”冯教授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
    冯教授说完,又问喻即安:“什么时候轮到你科室讲课?给同学们讲讲常用化疗药的副作用,或者教学查房来查查我?”
    喻即安知道她是想趁机会多给学生传授些知识,点头应道:“下周三下午吧。”
    每个周三下午,科室都要开病例讨论会,病例讨论结束,就是科室讲课,可以说,这半天就是固定的科室学习时间。
    喻即安从冯教授病房出来,继续去忙自己的工作,检查学生写的病程记录间隙,学生拿着实习报告册过来,跟他说:“老师,可以帮我写一下出科意见吗?”
    一附院对实习生的出科材料要求,是两份手写的大病历,出科考试试卷和实习报告册要有带教老师和科主任的评语。
    喻即安这时才恍然惊觉,四月都已经到了下旬,快过完了。
    他应了声好,从口袋里掏出支红笔,问学生:“给我留两个错别字了吗?”
    “留了留了,这里,和这里。”学生伸手过来指了指。
    没办法,一个地方都不修改的话,医教科是不给过的,理由是带教老师没有仔细批改。
    喻即安觉得这个标准很让人无语,怎么的,不给我学生写字认真,没有错别字是吧?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也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较真,跟学生一起打个配合就算了。
    “下个科去哪里?”他改完大病历,一边写出科意见,一边问道。
    “去心内。”学生回答道。
    喻即安点点头,嘱咐:“好好学习,有不懂的多问老师和师兄师姐,也可以……问问我们科的老师。”
    学生忙点头道谢,虽然喻即安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跟学生开玩笑,但论起讲课,他在科室是数一数二的。
    给学生写完出科意见,登进系统修改并打印出病历,忙完手头的工作,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下了夜班,临走前去看了一下冯教授。
    出来后接到家里老太太的电话,告诉他:“我跟你叶奶奶去南山寺吃斋饭了,你中午下夜班回来自己煮点面条将就将就。”
    喻即安应好,但心里想的却是,我没钱吗,为什么要将就?
    于是他去了学校后门,本来想去茶餐厅,结果发现人很多,干脆进了旁边一家茶楼。
    贵和茶楼,难得休息,来放松放松。
    结果进去刚坐下,就发现旁边坐着梁满,他一愣:“……梁小姐?”
    梁满正闷头看手机嗑瓜子,桌上只有一壶茶,一碟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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