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等待旧王庭审露面的结果。那对你应该至关重要?。”
    她走近一点,不确定是坐到沙发上,还是和他一样直接席地而坐。
    “啊,这里有点脏。我刚刚不小心把酒泼到地毯上了。选你舒适的座位就好,不要?管我。”
    安戈涅最后在?地上抱膝坐下,与提温隔了一个?小桌。从这个?角度,她看到提温身侧的地面确实有一小滩暗色的污渍。
    只是混杂在?酒香中的铁锈气味让她很难相信,那真?的只是杯失手?泼出?的酒。
    “你……”安戈涅眸光闪动,找不到合适的措辞问询。
    提温的很多事他们从不正面谈论,但她心里有猜测。
    上一次、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房间里也有鲜血特有的气味。他坚持先换衣服,再次出?现时房间里有香气浓郁的芍药花。而他又是伤口能够极快愈合的体质。
    他有自残行为并非一天两天。
    “啊——”提温轻轻叹息,却?没?什么露馅的懊恼之情,“没?什么,压力?大的时候,觉得无趣的时候,我经常会这么做,反正也不会有严重的后果。”
    “为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单手?撑着额角,用目光向她确认:真?的想知道吗?说好了要?保持距离。
    “你说你几乎没?有痛觉的……”半晌,她轻声说。
    提温怔了一下,惊讶于她还记得:“在?神经末梢分布密集的部?位还是可以唤起痛觉的。所以挑选位置很重要?。”
    “为什么?”她又问一遍。
    他低头笑了笑:“先喝了这杯我再告诉你。”
    安戈涅盯着小半杯烈酒里露出?的漂亮球形冰块,明显犹豫了片刻。提温见状唇角笑弧加深:“你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没?必要?勉强自己?喝。我能理解的。”
    简直像在?委婉地让她走。
    她眼睫朝上快速撩了一下,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拿起沉甸甸的酒杯就灌了一大口。
    无法解释这一刻她在?想什么。
    明知道那么一大口烈酒下去会误事,几个?小时后她需要?清醒地面对西格。可她没?法扼杀暴涨的探究心。
    提温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好像过于惊讶因而忘了该调动面部?肌肉。
    安戈涅预期中烧入喉管的辣意并未出?现,滚过舌面的是略显甜腻的糖浆汽水,气泡已经流失殆尽。她有点瞠目结舌,不禁抽动鼻尖,空气里的酒味不是假的。
    提温愉快地低笑两声,抬手?晃了晃一个?金属制容器:“酒在?这里。”
    她这才意识到踩中了恶作?剧陷阱。可他看起来并没?有十分得意,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喝了,我得遵守诺言告诉你原因,你现在?捂住耳朵还来得及。”
    安戈涅捏紧了冰凉的杯壁。
    “痛觉让我能确认自己?还活着,这是大多数情况下,也是至今为止我这么做的原因,但也有的时候,”提温唐突地停住,声音和视线都压低,“我在?试着用物理痛觉遮盖心理因素造成的痛觉。”
    他的笑声有些空洞,翠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这么说拐弯抹角……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心痛吧。”
    安戈涅有些难以呼吸。她想别开脸回避,提温却?已经陡然转开话题:“刚才的烟火,你看到了吗?”
    她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实话实说是绝对不行的。
    “我已经休息了,没?有注意……是化乐星城有什么特别的活动么?”
    提温的声音很淡:“只是不定期会有的电子烟火表演而已。感兴趣的话你可以搜一搜图像,应该很多人?都看到了。”
    安戈涅于是接入光网搜索,在?化乐星城的实时讨论岛上搜索烟火,很快翻到了市民拍摄的图像和视频。
    ——最后烟火模拟的那个?花应该是叫铃兰?现在?挺少的了,但是做得真?像啊!
    这条讨论回复让她微微一震。
    视窗随着视线继续向下滑,在?夜空绽放的铃兰花朵撞入眼帘。安戈涅眨了一下眼睛,机械地继续向下翻。
    她知道提温正看着她阅读市民的讨论,他的目光仿佛有实质,让她有一瞬间产生细密针扎般的刺痛。
    ——说起来怎么突然放烟火,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吧?
    ——谁知道呢
    安戈涅不至于明白?不了,这场烟火是为谁而点燃的。
    得找个?合适的理由?……不,还是直接为没?能发现这份惊喜而道歉为好。几股思绪互相争斗尚未决出?胜负,她缓慢地从视窗上抬起头。
    提温正安静地看过来。
    骤然的了悟如电流般击中安戈涅。
    不应该的,她身上没?有留下哥利亚的信息素气味,她反复仔细确认,惹得哥利亚甚至赌咒发誓肯定没?有。
    但提温无言的注视表明一切。
    他知道,什么都知道。
    第94章 梦短夜长11
    安戈涅撑着桌面站起来。她的第一反应是离开?这里。
    她不该来找他的, 那才是正确的做法。从她踏入电梯的那一刻起?就是错误。
    “为什么要走?”提温笑着问,“你没有义务顾及我的心情, 不是吗?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完全可?以和从前一样,我会保持局外人的距离,不对你的私生活做任何评价,也不会有任何?想法?。”
    一拍无法呼吸的停顿。
    “还?是并非如?此?”
    安戈涅回转身,唇线紧绷着,僵硬的一条封住了所有可?能脱口而出的话语。
    “是哥利亚开?出了新条件?他和路伽手下的那群杀手确实?有些渊源, 想回避也正常,”他略微偏头, 一缕发梢蜷曲的散发滑落眉骨,遮住半边的眼睛,可?他依然透过发丝看着她,“你完全可?以拒绝和他做交易。现在你有那个资本。”
    她的手指握紧又松开?。“不是交易。”她低声说。
    提温僵了一下。他坐正了与她目光胶着相缠,瞳孔比窗外的不眠夜更黑。
    半晌,他勾起?唇角,轻轻地咬字:“啊, 原来如?此。”
    热的血涌上脸颊, 安戈涅的手指尖却是冰凉的。她抑制着颤抖, 扯了扯嘴角:“是啊,我只是被气氛带跑, 找不到人倾诉,冲动之下选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释放情绪。”
    她不自觉将双臂环到身前,声音因为紧绷有一些变调:“现在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仿佛有一阵突然的酒意侵袭, 提温眉心揪起?,缓了两拍才说:“我不在乎道德伦理那套东西。你要怎么使用自己的身体, 是你自己的事。”
    安戈涅哑然。这一贯是提温的态度。
    也在这时候,思维的纱幕掀起?一角,露出难以直视的事实?:因为清楚她的行为在许多人眼里是轻浮放荡,不符合一个教养良好的omega应有的美德,害怕被评判、被轻视的其实?是她自己。
    提温拿着金属酒瓶晃了晃,听?着里面液体撞击瓶身的闷响愉快地笑起?来,好像对液体那种粉身碎骨又重组的柔韧心有所感:“不过我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但?那也是‘为什么不是我’……这样可?笑的疑问。”
    她抓着自己的手臂不说话。
    提温自顾自地讲下去,语声低而快速:“现在你和他在一起?,比和我相处更轻松。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之前你在我身边太放松,完全不把我当作异性。我可?以把这当作进?展吗?不,我本来就不该期待有进?展……”
    安戈涅向?后退,生?硬地打断他:“你醉了。”
    金发青年歉然笑笑,不太稳当地站起?来:“你说得对,我去洗个脸清醒一下。”踉跄走出两步,他忽然停下,没有回头看:
    “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大概已经不见了吧。”
    她确实?有这个打算。
    这一切都可?以算作酒后失态,24标准时后、几天或是更久之后,说不准他们甚至可?以拿今晚的细节当作谈资,佐着没那么苦涩的酒水互相取笑。
    提温进?内间的时候忘记带上门?,她很快听?到了水声,而后是一声沉闷的响动,似有重物落地。
    心头重重一跳,安戈涅朝里面走了两步,扬声呼唤:“提温?”
    没有回应。
    她来不及多想,循着水声冲进?平层深处。
    浴室的门?开?着,她一脚踩进?浅浅的积水里。
    不知道怎么回事,天花板上的花洒开?到最大,在浴室里下了一场温暖的绵密暴雨。
    提温怏怏地靠着玻璃隔板,抬头看着花洒,任由打湿的衣物裹紧皮肤,仿佛对身处的环境一无所觉。
    热气蒸腾,他平日里略显苍白的皮肤也透出一些赤色,从脸到身体都是。或许正因为这抹不自然的红晕,循着踩水声看过来的时候,他湿漉金发下的眼睛焕发着异样的光彩。
    “我好像按错开?关了。”他愉快地宣告,活像个弄坏家里下水道的恶童。
    很难想象是怎样的错误会让他无视旁边宽敞的盥洗台,直接跑到花洒下面。看来他是真的醉了。
    “这样你会晕的……”安戈涅左右四顾,找到了操作面板,伸手去关花洒。
    一条手臂从后箍住她的腰,猛地把她拉过去。
    花洒正下方?的水流猛烈,安戈涅的睫毛上顿时全是水珠。她睁不开?眼睛,于是贴住她后背的胸膛、还?有在她身前重叠的手臂触觉便?加倍明显。但?一瞬间侵占她所有注意力的是前所未有汹涌的alpha信息素。
    香根草与柑橘结成的网收紧再收紧,明明到处都是下落的水柱和液滴,她却不受控地口干舌燥。
    “提温,你放开?。”安戈涅挣不脱,只能讲道理。
    他笑起?来:“才不。”
    “你以为那是杯烈酒,但?还?是喝下。你有最好的抽身机会,却还?是进?来看我怎么样,明明知道我不会轻易死掉。”他贴着她的耳廓叹气,打湿的头发刮蹭着她耳后还?有脖颈,又痒又有点冷,“亲爱的,我给了你两次逃走的机会,两次你都偏要正面踩进?陷阱里。”
    她张了张口要反驳,最后陷入沉默。
    “你不该这么好骗的。是唯独不对我设防吗?因为我是安全牌,你才始终不把我认真看待?”与质问一起?,比啄更重比啃咬轻的吻落在她的肩膀上。
    安戈涅缩起?肩膀,提温将这读作拒绝,哂然轻笑。
    “你说我有时候不太像个alpha,或许因此你才愿意和我相处——你认定了我不会对你出手。可?我和你避而远之的他们没什么区别。”
    “提温……”
    “嘘,听?我说完。”
    轻薄的人造面料吸饱水后便?有些发脆,沉沉压在身上,失去了遮挡的用途,像需要被撕开?的纸张。然而其下潮湿的皮肤却对外界刺激变得愈加敏锐。安戈涅清晰地感觉到,提温的手隔着皮肉轻轻地触碰肋骨的下端,像在丈量他的手臂再收紧多少就可?以勒断她的骨架。
    而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后颈上贴了一下。
    她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那是他的鼻尖。
    “这是止咬器留下的压痕?”提温好像摇了摇头,友善地给出建议,“如?果你还?打算和他维持这样的关系,你之后得注意检查自己身上。哥利亚未必会提醒你遮住,他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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