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好几日,自觉已经打好了铺垫的胤礽终于哭啼啼说出了梦中情景。
    康熙满眼沧桑地安慰他:“保成莫哭,梦都是相反的。梦死即生,说明你很快就将好转,定然能否极泰来。”
    “可是皇阿玛,那个梦,真的太真实,太真实了……”胤礽哭,连太皇太后寿衣上的种种细节都描摹得一清二楚。
    真如亲眼所见般,听得康熙都有几分惊疑:莫非是这两年太子越发急躁,让他磨砺之心大起。因此上,让孩子压力过大了吗?
    胤礽见状,不免越发卖力。
    如今依着他这个病体,不管是皇阿玛继续南巡,还是就此打道回京,他都十成十会被留在德州行宫养病。
    就算有索额图的护持,他也无法彻底放心行宫安全。
    毕竟此情此景,若换了他是胤禔也免不了要多打些心思。而且,因为睿亲王与豪格当年做的孽。这些年来,民间反清复明势力一直不绝。
    若圣驾离开,再带走绝大部分的侍卫……
    不放心自己的胤礽哭着说出淑宁梦中的句子,惹康熙动容。刚要传口谕下去,胤禛便急匆匆求见。
    对于这个踏实勤勉又孝顺的儿子,康熙还是颇有几分看重的。
    闻言便直接将人宣了进来。
    结果就见儿子急慌慌跪下:“姨母担忧太子二哥病情,想着亲自下厨与他整治些药膳。并不能根除顽疾,也好歹帮太子二哥减少些个苦楚。不要想多日行舟,她这身体本就疲累不堪,再加上神思不属。以至于竟然被热油所伤,帮忙不成,自己倒要先叫太医了。”
    但皇上关注太子病情,几乎所有太医都集中在胤礽这里。所以胤禛匆匆而来,帮自家姨母求医问药。
    正打算一招多个厨娘外加五个侍卫的胤礽震惊,脱口而出一句怎么会这么巧,孤刚刚才说要让她帮孤做一段时间药膳。
    那句莫不是装的吧虽然没有问出口,却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让康熙再次见识到了他的凉薄程度。
    胤禛更觉得荒了个大谬:“太子爷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姨母受伤在前,您想提议让她伺候膳食在后。她总不至于先知先觉,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先做了安排吧?”
    “皇子多疑不是坏事,可您这……”
    也太过了些。
    毕竟寻常人的脑回路哪能想到,你一个成年皇子,居然好意思在御厨云集的德州行宫里,让一个外命妇伺候膳食呢?
    还真是为了一己之私,毫不考虑旁人啊!
    胤禛垂眸,深深地记下了这一笔。等康熙拨下了太医,就赶紧带人往淑宁暂住之地跑。
    胤礽嘀咕了句四弟可真关心小乌雅氏,康熙却直颔首:“阿灵阿家的一直谨遵先皇后遗命,对胤禛万般照顾,胤禛也因而心存感恩。”
    那被加重的感恩二字听得胤礽脸上一红,但心里仍怀疑这个巧合或者并非偶然。
    胤禛带着太医一路疾行,将老太医累得气喘吁吁。才终于到了目的地,看到被众星拱月般团团围住的姨母,眼泪刷地一下子滑落眼眶。随后赶来,也求了御医的十三脚下一晃,身子都有些发软:“姨母啊,胤祥是来晚了么?”
    第174章 阿大人出手那个仇,阿灵阿记到现在。……
    这个时候的十三有点憨,但真的不能全怪他!
    只能说阿灵阿父子几个太严阵以待,吓得胤禛以为淑宁受了好大伤。再想想,前头胤礽那起子混账发言,忍不住悲从中来。
    而四阿哥素有冷面王爷之称,出了名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他都伤心成这样,姨母这伤还能轻了?
    如此思维之下,十三一个迷糊就直接给想偏了……
    亲眼见了这俩泪目的淑宁噗嗤一声笑出来:“四阿哥跟十三莫急,臣妇没什么大碍。只是再没想到,做了多年的饭,竟然给烫了手。”
    阿灵阿虽不知道太子的骚操作,但知道预防万一啊!
    闻言忙虚点了点她:“你啊!手都快被烫成猪蹄儿了,还跟着报喜不报忧呢?”
    秒懂他这意思的虎威也赶紧道:“四阿哥跟十三阿哥都不是外人,额娘就莫逞强了。快让太医好好瞧瞧,赶紧该喝药喝药、该抹药抹药。千万别再沾水、累着的,以免加重伤势。”
    对对对。
    三胞胎也都跟着点头,对于他们来说,额娘就算烫个小水泡都是天大的事儿。更何况手腕上烫红了那么大一块呢?
    几人轮番劝说,淑宁才无奈地伸手让太医号脉。
    她几岁下厨,钻研厨艺二十几年。对火候、油温等的掌握早就妙到毫巅,又粗通一些个医术。
    保证能达到实际没什么事儿,但瞧着伤势不轻。需要好生休养,这些日子手都不能沾水、不能累着,但又不至于因为‘伤势过重’而被留在行宫的程度。
    可非专业人士胤禛被骗了个结结实实,心疼之余,对太子的不满又加深了几许。
    不管姨母是碍于皇上,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归是帮太子做药膳而受了伤,消息传出去之后,太子没有半点感激关怀,还怀疑姨母故意烫伤自己?
    简直岂有此理!
    为防姨母良善,宁可带伤也要不负皇命。他毫不犹豫地,就直接坦言了。
    气得阿灵阿一个没控制住,直接把手中杯子捏碎:“好,真是好啊!”
    好一个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太子。
    当年就这样。
    宁宁那般不辞劳苦,扔下襁褓中的虎威进宫伺候太皇太后。可以说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作为实际上最大的受益人,太子不但不心怀感激。有事儿的时候,还第一个跳出来甩锅。
    那个仇,阿灵阿记到现在。好家伙,如今这混账竟然又来!
    他以为他是谁?
    别说是太子,就是他现在已经坐上了那把椅子。也没有罔顾礼法与臣妇伤势,强召一等公福晋、冠勇侯之母与他伺候三餐的道理吧!
    虎威脸色漆黑,三胞胎也齐齐色变。
    虽然如今在行宫中,恐隔墙有耳故,父子几个都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在他们心中,却都狠狠给太子记了一笔。但凡有些许机会,肯定落井下石。
    务必不能让这号人成为大清的下一任君主,否则的话,他们就不止口称奴才,还是他随手生杀予夺,转念便可连根拔起的真奴才了。
    胤礽还不知道自己这所思未成后的随口一言,给自己招来了怎样可怕的敌人们。
    他现在只无限烦躁中。
    病体迟迟不愈,所念皆未有所成不说。皇阿玛还越过他与老四,派老十三去祭拜泰山!
    前有老大与他龙争虎斗,接着老四又是国库清欠、又是从征噶尔丹的立下功劳。连八旗生计等事,都因为庄亲王跟那小小的土豆有了不少改善。
    年老八旗将士被早早替换下来,年轻的及时补缺。不但八旗战斗力有了大幅度提升,街面上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都少了。治安大大改善,皇阿玛在民间的名声都好了许多。因此种种,四弟便常年冷着张脸,处处刚正不阿。被戏称为冷面王,也有不少人赏识,甚至试图追随。只是他一心勤于王事,从不结交朝臣罢了。
    倒是老八年纪轻轻,手段老辣。
    将安郡王马尔浑收拢得服服帖帖,还在朝臣之中颇有些好人缘,隐隐传出八贤王的美名来。亏得皇阿玛直接将其生母卫氏封嫔又封妃的,一招就轻轻松松瓦解了他和老大的联盟。
    结果还没等他喘口气儿呢,老十三又起来了?
    又急又气之间,太子的病都重了几分。
    闻听消息的阿灵阿勾唇,不枉他费尽心思,特意将消息递到太子爷面前啊!
    让他急,让他气。
    越急越气,就越会失去镇定。等他的好叔姥爷来了,爷孙两个才好凑在一起商量对策。然后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淑宁自那日以后,夜夜酣睡到天明,再没有做过什么梦。她就知道,自己这个法子虽然伤了点,但终究还是起了作用。
    果不其然,从太医那里确定了她受伤的事情后。太子虽然还觉得有点过于巧合,但他终究临时起意,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
    故意之说,本就有些牵强。
    再加上康熙那日说起老四知恩图报事,多少有些敲打他的意思。胤礽琢磨过味来之后,自然再不敢提及此事。
    他不提,康熙也跟这事没发生过般。只着人给淑宁送了些个烫伤、去疤之类的上好药膏。
    淑宁千恩万谢之余,不免叹息:“上次随扈南巡,结果半途有妊,来了个虎头蛇尾。如今想着一补当年遗憾吧,结果还又伤了去。看来我与江南,多少差了那么点缘分。”
    所以未尘埃落定之前,她可不打算再来了。
    尤其明年那个多事之时。
    阿大人人就出了名的疼福晋,淑宁受伤后他可不就更亦步亦趋了?除非随侍在御前,实在无法赶回来时。
    否则但有闲暇,一定陪在自家福晋身边。
    端茶倒水,事事亲力亲为。
    一度让淑宁身边的大丫鬟充满危机感,唯恐哪日男主人瞧她无用又碍眼,直接给撵了去。
    如今听淑宁这么一感叹,他再这么一琢磨:“别说,真有那么点意思。日后除非必要,否则可别来了。瞧瞧这小嫩手,差点给烫成了虎皮凤爪。瞧着就疼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淑宁:???
    所以,男人,你的名字叫夸张吗?
    不过红了块儿,略有几个泡而已,哪有严重到虎皮凤爪的程度。
    那阿灵阿可不管的,在圣驾继续南巡或者回銮,彻底离开那个狗太子之前。他还就叫夸张了,还就千般着急、万种心疼了。
    顶好人人都知道他福晋伤着呢,且需要好好静养。哪个也别上门打扰,更别起什么要不得的心思。
    他如此,虎威跟三胞胎也有样学样。
    四阿哥跟十三阿哥亦频频探望,还从德州地方寻了几位积年老大夫。连被乌拉那拉氏安排过的宋氏都频频拜访,欲主动帮忙伺候淑宁汤药了。
    没办法。
    虽然单独跟着出来随扈是所有阿哥后院妾室格格们梦寐以求。
    既能走出小小的后院,看看从未看过的景色与天空。又能专房专宠,运气好的话没准借此良机得个一男半女。
    可如今太子染恙,一等公阿灵阿福晋受伤。
    一个是半君,她们主子爷兄长;一个是主子爷最最敬重的姨母。主子爷担心焦虑还来不及呢,哪还有什么其余的花花心思?
    这节骨眼上,宋氏可不敢造次。只能夜里乖乖巧巧地待在自己房间里,白天积极找机会往淑宁身边殷勤。
    一等公福晋领不领情的无所谓,只要主子爷看到她用心。
    淑宁虽然有那么一丢丢同情她,但却明确知道,自己哪怕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都是给自家外甥媳妇平添一些不必要的压力。
    是以,略被殷勤了两次,配合得当了两回工具人之后就以乏累为名,早早把人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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