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何之间,大学士张玉书率先选择坦白从宽:“当日满汉诸臣奉旨齐集,马齐温达比臣来的早。臣问他们因何召集诸臣?马齐说皇上命与诸阿哥中举可为皇太子者。臣又问所举为谁?马齐说大家都想选八阿哥胤襈,微臣就也跟着保奏了。”
    康熙这才点头:“此事分明是马齐暗中喻众,马齐向来谬乱,如此大事也敢怀私意。你们一个个谋立胤襈难道不是想要结恩于他,为日后恣肆专行之计么?”
    这简直是要把朋比为奸几个字刻在相关之人头上。
    吓得马齐立即跪下:“微臣确实庸劣无知,但确无朋比怀私之事。那日,张玉书问微臣何故召集诸臣。微臣也未多想,只说皇上命在诸位皇子阿哥内举可为皇太子之人,为此而召集群臣。”
    “张玉书又问所举为谁,微臣答还未有定论,众人中有人想推举八阿哥。张玉书与微臣同朝为官,有同僚之谊。且也是实心办事之人,颇得皇上信重,他有问,微臣自然不好不说,但微臣确实并未让他保奏八阿哥。”
    康熙说自己想要辨明此事,既然已经问明了,就另候谕旨吧。
    马齐战战兢兢退下,回府后就去找了自家老哥哥。
    正在含饴弄外孙的马思哈连孩子都顾不上哄了,抱着二弟的脑袋一顿摇,直摇得他头晕目眩。
    小塔斯哈眨了眨漂亮的星眸:“郭罗玛法这是在干什么?”
    马思哈笑,瞧着亲弟的眼神可嘲讽:“没啥,看看你叔姥爷这脑袋里,到底是进了多少水。还是他浑身没有骨头没有肉,光顾着长胆子了!”
    马齐:……
    就没想到,大哥竟然这么不给他留脸。事实上何止?经过仔细调养后,越发老当益壮的马思哈还差点儿要了他半条命呢!
    亲自上手把蠢弟弟好一通胖揍后,他才换了身衣服,将乖乖巧巧的外孙送回一等公府。
    自己跑去求见康熙了。
    这会子,康熙哪儿顾得上见他?正忙着训斥他亲老舅呢!
    要知道,康熙外祖佟图赖虽然也是两朝老臣,但最终也只官至礼部侍郎、正蓝旗都统,世职不过三等子。是康熙继位后追尊自家生母,推恩外公,赠其一等公爵,令大舅舅佟国纲承袭。
    还将整个佟佳氏都从正蓝旗汉军抬到镶黄旗汉军,再到镶黄旗满洲。
    这么些年来,但凡佟佳氏有可造之材无不尽心选用,硬是让原本寂寂无名的佟佳氏隐隐有了佟半朝之名。
    于公于私,佟佳氏都该是他的绝对拥趸。
    可实际上呢?
    他之意,都已经昭然若揭了,表弟鄂伦岱与揆叙等私议举八阿哥胤襈。他这好舅舅更在有人为皇太子上奏时,便称奏他办事精明,天下无不知,断无错误之处。字字句句之间,竟是在催促他早下明旨昭告天下废太子。
    康熙越想越气间,不免当
    着群臣诘问亲舅舅:“你都已经解任了,此事与你无关,你为何先于众人这般启奏?到底是何居心?”
    佟国维能说什么呢?
    他只屈膝跪地,言说自己虽年老解任,但蒙皇恩为国舅。盼着皇上龙体早早痊愈,所以才请将这事儿速速定下来。
    又被康熙好一顿训斥。
    次日,再训斥之。等复立了皇太子,还要传旨申斥他呢。问他既为国舅,又是大臣。皇太子前染疯疾,朕为国家计,怎能不行拘执?后来知道他是被魇镇,调治痊愈,又怎么能不释放?
    说他命拘皇太子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其他意思,怎么佟国维就那么肆出大言,激烈陈奏,到底是什么居心?竟是将废太子、撺掇大臣立八阿哥等事都归于佟国维。
    佟国维无奈,引罪请诛戮。
    然后康熙又把话引回来,言说自己只为安抚诸臣,并非有意诛戮。你当时初初陈奏,众人都称赞于你,说如此才堪为国家重臣。现在事泄,你又如何?
    横竖废话一箩筐,中心思想就一个:朕舍不得杀你,你也不用怕,但是不能把责任往朕身上推。最后的最后,康熙还说他老舅:观尔言迷妄,其亦被魇镇欤?
    看你言语间这么荒谬,难道也是被魇镇了?
    连亲老舅都被反复诘问至此,被罢官撵回去再养老,不许再言事。直到引罪请死才算终于侥幸捡回条命去,怎不叫旁人更加战战兢兢?
    更何况,还有马齐这个大警示呢!
    康熙再召见群臣时又把几个成年皇子表扬了个遍,言说自己拘执皇太子可不是因为欲立八阿哥,而是因为他的恶行传到自己耳朵了。现在查明那些多为诬陷,又有魇镇事。
    横竖把太子洗得白白净净后,开始问责群臣:“马齐、佟国维等议立胤襈殊为可恨。毕竟胤襈为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如今你们偏向胤襈欲立他为皇太子是何居心?莫不是以为他庸劣,没什么知识。倘若得立,他便能被你们掌握在股掌之间了?如此,这立皇太子之权倒不是掌握朕之手,而是掌握在你们手里了!”
    这等诛心之言,哪个受得了?
    群臣又呼啦啦跪了一地,言说皇上如何定议臣等无不从命。
    就盼着这老人家能消消气,差不多得了。毕竟当初咱们都说了,这不是咱们该干的事儿,您非让咱们选,不选不给回家。咱们硬着头皮选了,您怎么还秋后算账?
    康熙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朕不但秋后算账,还搞株连呢。
    他说原本念着马齐好歹效力多年,想着让他休致以保全。结果那厮还直接御前作威,拂袖而出。
    这般欺君罔上,不杀他杀哪个?
    历数了马齐一些黑历史后,不但要把马齐杀了,还说马齐弟弟李荣保妄自尊大也很可恶,也该杀。马武跟这俩亲兄弟,也该绞死。其三人子孙有在部院任职的都革职,妻子并流放黑龙江。
    再度重申马齐的无情无耻后,康熙又说念他任用年久不忍就这么杀了,还是将他跟李荣保俩交给胤襈严加拘谨吧。
    马武跟他的子孙们都革职。
    昔日赫赫扬扬的富察家四兄弟,转眼就成戴罪之身。唯独马思哈赋闲在家之后便一心赋闲,对子孙严加管教,从不插手政事。闻听马齐悖逆之举后,还将其狠狠揍了一顿。
    并来御前求见,哭陈身为兄长却未能严加管教弟弟之过。前功可嘉,其情可悯。是以,他们这一支并不与追究。
    马思哈跪谢皇恩之余也深深后悔着: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叫着三弟马武一道,哥俩合伙痛殴那脑壳儿进水的。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有野心有抱负没有错,但眼瞎又胆大就是你的不对了。皇上都把要复立太子几个字儿刻在脑门子上了,你还敢撺掇局举荐
    八阿哥?
    第195章 复立太子
    又跳脚骂了蠢弟弟一通后,马思哈又给蠢儿子们开了个小会:“马齐前车之鉴不远,你们几个蠢蛋给老子长点心。千万引以为戒,莫搞那些个没用的幺蛾子。否则莫怪老子舍卒保车,为整个富察家而对亲儿子手狠。”
    差点儿被连累到罢官、流放的富察家小子们胆子都快被吓破,哪儿还有二话?
    纷纷跪地,表示日后踏踏实实做事,认认真真做官。认清自己这三两三,绝不琢磨任何歪门邪道。不做二叔,也不连累旁人做三叔。
    想想认认真真做事,却被连累得半死的马武,马思哈心里也是好阵唏嘘。
    匆匆忙忙上马,风驰电掣往一等公府。
    好歹瞧瞧,富察家遭劫后,他宝贝女儿在一等公府有没有受难。
    咳咳。
    虽然法士尚阿那小子平时瞅着千好万好,可谁知道遇到这种大事儿的时候,小子还能不能与自家小蝴蝶共患难啊?
    这几日,皇上每见一次群臣,就要把马齐那厮与佟国维那老货拎出来骂一顿。再折辱八阿哥一顿,什么愚蠢、卑贱、素受制于妻,无嗣之类的话说了个遍。
    满满谁都能当太子,就老八不行。人品、出身、能力、子嗣等,全方位不行的样子。
    但凡谁拥立他,谁就其心可诛。
    指望着扶上来个不行的,自己擅权摄政呢!
    不但佟国维、马齐倒霉,最先倡导那几个也没讨了好儿去。护军统领赵赖请个假,都被指见事儿不好称病,直接被革职,入了辛者库当下贱差使。
    王鸿绪、李振裕、蔡升元、杨瑄等,都被从头到脚地贬损了一顿,罢官的罢官、令致仕的致仕。
    倒是鄂伦岱跟揆叙这对儿卧龙凤雏暂且无恙,也不知道是众人没供出他们来,因而逃过一劫。还是佟国维已经挺惨了,皇上琢磨着好歹给母家留点脸。一并记着,等秋后算账。
    横竖风声鹤唳时候,人人自危。
    原本积极主动,不要脸皮也要跟佟国维、马齐攀个亲家的,这会儿都如鸟兽散。也就是佟佳氏好歹皇帝外家兼岳家,那些与之结亲的有所忌惮也还要脸。否则出嫁女都得被休回来,娶进来的媳妇都得求一封和离书。
    如此氛围下,马思哈怎么能不担心自家爱女?
    结果气喘吁吁赶到,就见亲家府上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哄着他家小蝴蝶?
    连小外孙都奶声奶气地说:“额娘莫哭,你哭,妹妹也哭,生个小哭包怎么办?儿子可不要小哭包妹妹!”
    原来呀,马思哈几兄弟同气连枝,一直相互依靠,感情非比寻常。
    小辈们自然也往来频密。
    惊闻如此噩耗,格佛贺自然难过不已。偏皇上盛怒之下,谁都救不了二叔,三叔和四叔。哪怕多为他们说一个字的情,都容易被打成同党。
    非但于事无补,还直接将自己与夫家拉进深渊。
    理智上,她得控制自己,劝说丈夫,千万莫铤而走险,连个馒头都不敢给叔婶跟堂兄弟姐妹们送。可夜里无眠时,泪却一次次沾湿枕巾。
    真·茶饭不思。
    淑宁心疼儿媳妇,亲自下厨做了她喜欢的四吃活鱼。
    婆婆慈爱,格佛贺不好拒绝。便想着好歹用一些,结果这筷子刚到嘴边,就有些恶心欲呕。勉强用了两筷,结果直接吐到昏天黑地。
    她这正眼泪汪汪跟婆婆道歉呢,就被扶住了手腕。
    期待了许久的好消息突然而来,她整个人都懵了。于是,就呈现出马思哈刚刚进门的那一幕。
    阿灵阿笑着与他道恭喜:“儿媳妇有孕,亲家你又要当郭罗玛法了。”
    马思哈转脸,只看他千般诚恳,万般热情,与往常没
    有半点异处。这才长叹一声,确定自己果然小肚鸡肠了。
    至此才直到他在担心什么阿灵阿抬手往他肩上捶了一拳:“你这个老家伙,每天都胡思乱想些个啥?当日我答应两个孩子的婚事,不是因为你们门庭。如今,自然也不会因为你的隔房弟弟而迁怒于自家儿媳妇呀!”
    “咱们格佛贺上孝敬公婆,下友爱弟弟妹妹,辛苦为钮祜禄氏绵延子嗣。如此功劳苦劳,咱们做公婆的表彰嘉许都还来不及,哪里会起什么旁的坏心思?”
    “是是是,是我杞人忧天,以小人之心度亲家你这君子之腹了。”马思哈拱手,连连陪笑。
    道歉道的真心实意。
    阿灵阿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自家福晋拽住了袖子:“行了行了,你也少说两句。亲家自来宠爱格佛贺,关心则乱也是有的。”
    “不过你放心,这孩子原本就是咱们全家的宝。如今喜讯再度传来,更是宝中之宝。委屈谁,都不带委屈她的。”
    这马思哈倒真看出来了。
    毕竟亲家多年,他对阿灵阿是怎么样个大醋缸还是有所了解的。能容忍亲家母以婆婆之尊下厨给儿媳妇做饭,光是这一点就很难能可贵。
    三胞胎嬉笑着齐齐竖起大拇指:“亲家伯父对我们家阿玛是有些了解在身上的。”
    虎威微笑抬头:“会试在即,你们三个是都准备好了?”
    这跟问他们是不是皮痒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狠狠被威胁的三胞胎连忙摇头说并没有,立了跟马思哈见礼后火速告退,回自己院子临阵磨枪去也。
    晴晴跟塔斯哈被赋予了照顾大嫂/额娘的艰巨任务,小娘俩一左一右紧紧地护持在格佛贺身边,亦步亦趋地护送她去散步遛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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