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让胤禛引以为戒,千万别有样学样。
    忆及往昔,再想想姨父重病的那段时间,姨母的伤心憔悴。胤禛不由点头:“若这就是您心中所愿,外甥自当成全。”
    终于得了句准话的阿大人眉眼含笑,连连道谢。
    等诸位皇子陆续而来,他又给胤禛表演了一个变脸绝技。瞬间藏好所有的欢喜雀跃,立即愁眉苦脸起来如丧考妣。
    让匆匆赶来的几位皇子大为狐疑,心里直打鼓。
    结果,一脸冷肃的四弟/四哥请出圣旨来,炸得所有人心惊肉跳,不知今夕何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阿哥胤禔第一个高喊摆手,要验证圣旨的真实性。
    毕竟,当年一废太子的时候,他曾朦胧中做过一场冗长梦境,被他视为上天示警。而那梦里头,他家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能有来者的皇阿玛整整六十一年。
    到最后他都没有看到,到底是哪个弟弟熬到最后,成了继位之君。
    如今才康熙五十七年,前些日子还高高兴兴去巡幸塞外的皇阿玛又怎么可能骤然之间降下圣旨,让老四登基呢?
    老四这几年表现的再怎么好,再怎么一骑绝尘,将所有哥哥弟弟都远远甩在后边。成为大清江山最合适,皇阿玛可能也最心仪的继承者人选。自家那位不讳生死,却不许大权旁落的皇阿玛可能在自己还在的时候就仓促传位啊!
    但任凭他把眼睛瞪酸,这圣旨也是真的,上头的玉玺印记也不假。
    传旨的太监也是继魏珠之后,最得皇阿玛宠爱的刘进忠。
    听其所言,是皇阿玛来回奔波劳碌,被那些个蒙古王公们频繁敬酒,还微受了些个风寒。以至于引发了旧疾,病情严重。
    太医说日后只合小心将养,再不可有大的情绪起伏,也不可过于劳碌。
    否则的话,会直接损害寿数。
    雍亲王历任数部,功劳颇大。监国期间表现得也可圈可点,人品亦贵重,必能继承大统,治隆祖宗鸿业。
    所以颁旨,着礼部准备登基大典,传位于皇四子雍正亲王胤禛。
    合情合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唯一可疑的,就是皇父这转变巨大的态度。让人没有办法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但是,他们其实心里也都清楚,按着如今事态,老四登基已成必然。
    不过早晚罢了。
    以至于除了最开始的大阿哥之外,旁人虽震惊,倒也没有过于失态。只目光齐齐聚焦在胤禛身上,问他既然圣意如此,四弟/四哥又是怎么个章程呢?
    要不要遵旨而行的话谁也没说,但眼角眉梢之间却是满满询问了。
    胤禛只一脸忧心忡忡:“我跟诸位兄弟一样,只万般担忧皇阿玛龙体。想着将京城安危托付于阿大人,咱们兄弟即刻启程,往塞外方向迎接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诸位兄弟们可有不同意见?”
    所有人等闻听之后,齐齐抽动嘴角:这哪是问有什么不同?
    分明是在问敌我立场啊!
    还即刻启程,不就是怕哪个走漏了风声吗?
    现在所有人都只庆幸,这家伙是要带着他们往塞外方向迎接圣驾。不是遵旨办事,真的把登基大典操持起来,甚至没等着圣驾回宫,他这边先登基了。
    到时候皇阿玛一回京,龙体一康复,来个变卦。
    老四固然好不了,他们这些个‘从犯’们也少不得跟着遭殃啊。
    幸好幸好。
    万般庆幸之间,竟再没有一个站出来说声反对的。连最开始怀疑圣旨真实性的老大胤禔都点头,表示不管如何当儿子的都应该先探望皇阿玛,确定他老人家已经脱离危险。
    于是乎,雍亲王又使人将早已经等在门外的弘晖唤进来。把事情始末跟孩子好好说了说,让他代自己之职,将宫中府中都给守好了。
    再配合着自家姨父,确保京城不会生乱。
    骤然被如此重托的弘晖严肃脸,与胤禛颇为相似的五官上满是郑重:“阿玛放心,儿子必然小心仔细,不负您所托。只盼着您能顺顺当当将皇玛法迎回来,通过他老人家考验。”
    很好,寥寥几句,未用他过多解释,好大儿就能悉数明白此中深意,并且不遗余力地支持。
    光是这个能力与父子深情,就让胤禛这一天下来纷乱嘈杂的心绪被抚平大半。
    向来情绪内敛的他忍不住重重抱了弘晖一下:“好儿子,接下来几日阿玛不在京中,一切就都托付给你了。”
    猛然被抱住的弘晖身子一僵,接着就狠狠回抱了他一下,对他露出如朝阳般绚烂的笑容:“此去前程未定,阿玛多多保重。”
    嘱咐完之后,小伙子又皱眉。到底忍不住多加了句:“皇玛法已经年近七旬,便是有个什么不妥,也请阿玛放开心怀,以自身为重。”
    胤禛闷闷地嗯了一声,就大步流星离开。
    带着除了胤礽之外所有在京成年皇子快马加鞭,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塞外方向。
    与此同时,又经过两日调养,身体情况又微微好了一丝丝的康熙隐隐有些后悔之意。看着虎威,含混不清地呢喃:“算算,刘进忠也……该到京城了。圣旨,该到……礼部尚书手里了,也不知……京中……准备的如何了。”
    虎威算着时间,他的消息此时应该也已经到了他哥手上。
    他哥素来谨慎,所以才能在那几年太子党、大千岁党、八爷党等争得天昏地暗、头破血流时,置身事外,半点没被牵扯上。
    还从郡王升级成了亲王,又被赐银、又享受帝王双俸的。
    更在旁人打生打死的时候,悄然远避开漩涡之外,立下无尽功劳,以实绩在诸皇子中一骑绝尘。
    如此心计,如此决断。再不会在已经知道具体情况的前提下,作出确误决定来。
    基于对自家兄长信任,虎威熟练地给康熙擦着手脸,然后再温声说道:“皇上您固然是为了大清江山,做出最妥善安排,不惜牺牲自己。但消息猝然传回去,四阿哥担心您还担心不过来呢,哪儿还顾得上这些?怕不是已经急匆匆迎过来,恭请圣安了。”
    啊这……
    虎头万分焦急,却碍着处于君前不好胡言乱语。只能又是干咳,又是使眼色的,示意自家表弟千万谨言慎行。
    如斯大事,可不敢信口开河。
    否则万一有个什么一差二错,太容易坑人坑己。
    毕竟实实在在的御前大太监亲自传旨,便兹事体大,礼部尚书不敢擅专,也必然会报到雍亲王面前。
    这么好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摆在眼前,谁也不知道四阿哥到底会如何选择。
    万一他就遵旨而行了呢?
    到时候虎威表弟这番话传扬出去,岂不是得罪了两代帝王?!
    虎威自然明白虎头表哥的关心维护之意,但是却依然对自家兄长抱有绝对信心。确定四阿哥至诚至孝,会第一时间站在儿子的角度上,先考虑老阿玛安全。
    作为亲老子,康熙对自家儿子都没有那么多信心。
    毕竟若论及疼爱,其余皇子们加起来,也不如当年的胤礽。
    可就因为二十九年他亲征噶尔丹途中染病,分外思念太子,着人传他与胤祉过去相见。结果只见到心心念念的太子面无忧色,毫无人子之心。
    他伤心难过之下,狠狠发落了他一回,也严严管教过他一段时日。
    却不料事与愿违,非但没有把歪苗掰正,还让他越来越信重索额图。也越来越心焦,说出岂有四十年太子的诛心之语。
    后头几番绸缪,屡有反意。
    他都如此,那已经接到了圣旨,可以名正言顺的胤禛能不心动?
    可事实上,不管他到底心没心动过,又经历了怎样一番挣扎。能在接到消息的当日,就妥善安排好京城事务,带着所有在京成年皇子一路从京城到塞外地与他这个皇阿玛请安。
    不管是能力,还是用心上,都被康熙狠狠肯定了。
    当躺在行辇上,连起身都做不到的康熙看着胤禛那一身风尘仆仆,满脸焦急关切地上了行辇。还未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万般心疼地喊了一声皇阿玛时。
    康熙只觉得,在二十九年秋被胤礽伤得透透的那颗老父之心似乎悄然痊愈,重又跳动起来。让他不禁眸中含泪,重重地应了一声。
    第239章 承认确实,那诏书,是朕命人起草的……
    父子两个执手相看泪眼,可把其余人等给急得哟!
    在行辇外就叫嚷不休,各种求面见,给皇阿玛请安,顺便确定他老人家安全。康熙八岁登基到如今,什么阵仗没见过,又岂能看不出他们心中那点小九九?
    直接以乏了二字丑拒。
    只定定地看着胤禛,用含混不清的声音一字一顿问:“既……见……圣旨,如何,不……遵旨……登基?”
    胤禛微笑,端端正正跪下:“皇阿玛这话说的,您龙体违和,儿子担心都担心不过来,哪有心思念及其它?只恨不得肋生双翼,须臾飞到您面前。确定您安好,确定之前之言是出自您本意。”
    这话一出,虎威、虎头、隆科多都跪了。
    尤其亲自写了诏书,用了印的隆科多更急到脸色煞白:“雍亲王明鉴,皇上就在此处,冠勇侯跟虎大人作证,这切切实实就是皇上口谕,奴才代为起草。奴才就算向天借胆,也不敢矫诏啊。”
    被点名的虎威跟虎头不说话,只将问询的目光看着康熙。
    很明显是在征询康熙的意思。
    看他是坦率承认,还是就势反悔,让亲表弟背了这口大黑锅。作为帝党,他们全听皇上的。即便这会子咬死了这个事儿,受益的是他们亲表哥,两人也没有丝毫迟疑。
    直让康熙满意颔首,暗道不愧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重臣。
    都是这般忠诚无二。
    同知道他们这背后之意的隆科多差点被他这颔首吓尿,万分可怜地喊了声表哥。
    只求不坑弟。
    即便他这个当表哥的坦诚后,失去的会是皇位。
    想想,就让康熙厌烦加倍。不由想起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后,他有心复立,各种给胤礽造势。老舅佟国维明知道他心思,却还是为了那从龙之功而罔顾他念头。跟马齐那厮一起,谋算着扶老八胤襈上位。
    还有鄂伦岱、隆科多、舜安颜……
    佟佳氏有名有姓,能跟这事儿沾上边儿的,除了法海之外,全员选的胤襈。明明佟佳氏从寂寂无名到被誉为佟半朝,全仗着皇额娘余荫与他的大力提拔。
    结果一个个的……
    背叛得那般彻底,即便事隔经年,康熙也依旧想起来就气,看着隆科多的眼神都有些不善起来。
    直看得隆科多心里发颤,嘴里发苦,满脑子的吾命休矣。
    在接到虎威报信时,就已经知道皇阿玛多半会反悔的胤禛庆幸之余,也为隆科多默了一哀。接着就万般诧异又震惊地看过去:“隆科多舅舅,您……您该不会吧?您可是皇阿玛的表弟兼小舅子,素蒙皇恩,颇得他老人家信重……”
    隆科多都快哭了,没有,他真没有啊!
    他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可他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一切都取决于皇帝表哥兼姐夫,看他是否还像病重时那样一心为了大清,甚至愿意将皇位让出来。
    而依着他素日里对皇帝表哥的了解,不用看,也知道这可能近乎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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